“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张大少爷根本就没法子回答拜把子大哥们的训斥,咳得益发厉害,仿佛随时可能晕厥过去。见此情景,不少怀有异心的在场官员不由心花怒放,大叹你张好古也有今天,看你以后抢得了别人的风头么?混杂在官员人群中的漕运总督李奇逢也是心中暗喜,忙向自己带来的郎中低声问道:“快看看,象是装病么?”
“绝对不是装病。”李奇逢带来的郎中、其实也是范文程和袁崇焕共同派来的郎中低声答道:“看他的眼窝,都凹进去了,这种病象没办法装,苍白的脸色和咳嗽声也绝对不是装的,看他这模样,搞不好就是肺痨了。”
“肺痨?”李奇逢双眼放光,激动得差点当场欢呼出来。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李奇逢还是低声说道:“跟我上来,我想办法让你给他把脉。”说着,李奇逢推开人群上前,故作紧张的大叫道:“张少保,张少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张石头将军,老夫知道张少保病重,给他带来了一个郎中,快让这位名医给他看看。”
张大少爷咳嗽得益发厉害,张石头和刘若宰等人当然不会拒绝李奇逢的荐医好意,那辽东来的郎中乘机上前把住张大少爷的脉搏,在张大少爷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上只摸得几下,那郎中立时心理断定,“脉细微弱,肾脉几乎摸不到,肾阴亏虚,虚火亢炎,肯定是肺痨,绝对装不出来。”心里琢磨着,那郎中向李奇逢略一点头,李奇逢眼中幸灾乐祸的狂喜之色稍纵即逝,忙又假做紧张的问道:“韩郎中,张少保这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回大人,请恕小生直言,少保大人这病,是累出来的痨病!”
魏忠贤虽然自持身份,没有亲自到德胜门外老子迎接儿子,选择留在了魏染胡同中等亲儿子上门磕头,可德胜门外发生的事,还是有眼线随时向身在魏染胡同中的魏忠贤禀报的,当眼线禀报到在场郎中发现张大少爷患的乃是不治绝症肺痨时,魏忠贤差点没疯了过去,跳起来大吼大叫道:“什么?肺痨?有没有搞错?前些天,派去陕甘的太医不是说只是一般的肺病么?怎么就变成了肺痨了?是那几个废物去诊的脉,咱家要砍了他!撕了他!剁了他!”
“什么?张兄弟患的是肺痨?”已经成了国丈的魏良卿也惨叫起来,“会不会弄错了?就张兄弟那一夜御六女的身子,也会患上肺痨?”
“回老祖宗,奴婢亲眼看到了,探花郎确实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传信的小太监垂头丧气的答道:“而且郎中诊完脉后,探花郎就又喀血昏了过去,已经被送到文丞相胡同去了,估计今儿个也办法来给老祖宗磕头了。”
“猴崽子,你真想让咱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魏忠贤颓然无力的瘫坐回椅子上,浑浊的老眼中也隐隐有了一些泪花闪烁。魏良卿也是抹起了眼泪,哽咽道:“张兄弟,原指望着你给我的外孙护驾继位,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
“老祖宗,还要派人去文丞相胡同看着吗?”小太监怯生生的问道。魏忠贤不答,半晌才站起身来,咬牙说道:“准备轿子,咱家亲自去看猴崽子去!还有,把家里的老山参都带来。”魏良卿也难得讲一把义气,站起来说道:“爹,我和你一起去,张兄弟是为了我们魏家累成这样的,我怎么都得去看看他,尽尽心意。”
“站住,什么人?”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呼喝声,又有一个声音含糊的答道:“我有令牌,我要见九千岁。”护卫又喝道:“令牌拿来!你这令牌那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出什么事了?”魏忠贤没好气的问道。门外把门的太监恭敬答道:“回老祖宗,来了一个人,拿着九千岁你赐的府中令牌直闯后院,但府里的人从来没见过他,正在拷问他令牌的来历?”
“有我府里令牌?又从来没见过?什么人?”魏忠贤有些糊涂,好奇喝道:“把他带进来。”
“是。”门外小太监答应,片刻后,一个头上戴着东厂尖木斗笠的黑衣男子就被领进了魏府后堂,看到那依稀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从没见过却又感觉无比亲切的蜡黄脸庞,魏忠贤先是一愣,然后猛的就心跳加速了。惟有魏良卿傻乎乎的问道:“小子,你是谁?竟然敢闯九千岁府的后堂,你长几个脑袋了?”
黑衣男子不答,只是掀去头上斗笠,呆呆看着魏忠贤,眼中泪光闪动,两行清泪情不自禁的滚下蜡黄的脸庞,最后才向魏忠贤缓缓双膝跪下。而魏忠贤也早已是老泪纵横,上前几步将那黑衣男子脑袋抱到腰间,拍打着他的脑袋哭骂道:“猴崽子,你可真是吓死咱家了!越来越长劲了啊,连你亲爹都敢骗了,这些天来,咱家没一天不为你操心,刚才听说你得了肺痨,咱家差点没为你哭死,你这个猴崽子,不孝!不孝的猴崽子!”骂着,拍打着,魏忠贤却哭出了声来。
“父亲,孩儿也是没办法。”张大少爷抽泣着说道:“孩儿如果不骗父亲一次,建奴和宁远那帮叛贼又怎么会上当?但不管怎么说,孩儿让父亲操心了,就是孩儿罪该万死,请父亲治罪……。”说着,张大少爷也忍不住哭出声来,“父亲,你瘦多了,也见老了。”
“猴崽子,你还不是瘦多了?”魏忠贤慈爱的拿起张大少爷的手,哽咽道:“你看看你这手腕,都瘦得快皮包骨头了,咱家要你保重自己,你怎么就不听?就不听?你真要气死你亲爹么?”
“孩儿不孝……。”张大少爷大哭,挣扎着要给魏忠贤磕头,魏忠贤则一把拉住张大少爷,落泪道:“猴崽子,不用磕头了,你尽心了。咱家知道,你为了早些剿灭乱贼,给咱家减轻负担,这一年多里,你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你这猴崽子,是天底下最孝的孝顺儿子……。”
“父亲……!”张大少爷情难自禁,忍不住与魏忠贤抱头痛哭起来。惟有旁边的魏良卿越看越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道:“爹,这家伙到底是谁啊?我什么时候,又跑出一个兄弟来了?张兄弟还在文丞相胡同等着,又病得那么重,咱们去晚了,说不定就见不到他了。”
不管怎么说,张大少爷重病垂死的消息终于得到准确证实后,那怕是疑心病最重的范文程和袁崇焕在欣喜若狂之余,也都改变了在八月出兵攻打山海关的主意,一起向努儿哈赤提出建议,那就是暂时观望一段时间,等到张大少爷嗝屁断气了,再出兵攻打山海关不迟。在建奴之中最有战略目光与谋略的皇太极也十分赞同这个建议,认为对于建奴jūn_duì 来说,最可怕的其实不是屠奴军的新式火枪与英勇善战,而是张大少爷那令人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还有超卓惊艳的天才军事头脑,所以只要张大少爷还有一口气在,就照样可能对建奴大军形成致命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到张大少爷咽气,没有了主心骨的大明jūn_duì 士气大泄,再动手来打山海关不迟。
恐怕连张大少爷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辽东,最希望自己不要急着断气的人,恐怕还不是饱受建奴荼毒的辽东汉人百姓,而是建奴最大的头头努儿哈赤!收到张大少爷身患重病又已经回到京城的消息后,努儿哈赤第一句话竟然是大吼,“立刻出兵!不能让那条小疯狗就这么死了,老子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给我的盛京、给我的将士和百姓报仇雪恨!”
但很可惜的是,包括最卤莽的莽古尔泰这次也不肯听老头子的乱命了,十来个儿子一起站出来反对,同样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努儿哈赤也没了办法,只能说道:“那好吧,由你们去吧,不过拿下山海关后,和蛮子朝廷谈判的时候,一定要蛮子朝廷把张好古那条疯狗的尸首交出来,老子杀不了他的人,还鞭不了他的尸,老子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