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菜鸟小说>其他>面包树上的女人>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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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2 / 2)

因为有死亡,我不愿忠贞。林r望着我说。


不。正是因为有死亡,我才愿意忠贞。我说。


我很寂寞。她蜷缩着身体。


你在思念小提琴家,还是其他男人?


我和他在火车上相遇,只相处了一天,我疯狂地思念他。


他在哪里?你可以找他。


我不想再碰到他,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逃避?


不。是保护,保护一段爱情。


跟你同居三年的男人,你没有思念他,却思念一个相处仅仅一天的陌生人?我有点唏嘘。


因为只有一天寿命的爱情从来没有机会变坏。


当时我想,她说的也许是对的,时间营养一段爱情,也损毁一段爱情。


林r在林方文脚上安然入睡,我辗转反侧,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y,同样伤感和难以捉摸,林方文会不会象他姐姐那样,忘了我,却只记得一个一夕欢愉的女人?


林方文从睡梦中醒过来。


别动,你姐姐在你的脚上。我说。


他看着蜷缩着身子的姐姐,吻了我一下。


如果这样下去,你会不会娶我?我问他。


会。他温柔地说。


我流下泪来。


林r在香港逗留了两星期便要离开,她说要到以s列找一个朋友,她很想念他。在机场送别,她拥着我说:如果我弟弟对你不好,便跟他分手。


我会的。我说。


她跟林方文又相拥了许久,才进入禁区。


林r走了,她带来的伤感却仍然留在屋里。林方文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制作室里,与他的歌恋爱。我开始后悔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多么绚烂的爱情也会变得平淡,那原不是我想要的关系,我不想做一个每天晚上等男人回来,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的女人。


我尽一切方法讨好他,我烧饭,煲糖水等他回来吃,甚至打起毛衣。那时的我,一定是一个会吓走所有不想安定下来的男人的女人。


那天晚上,正在机械地打毛衣的我,突然讨厌自己,林方文开门进来,我狠狠地把毛衣掷在地上。他没有理会我,迳自走入睡房,我负气拿起皮包离开,回到我自己的家,哭了一个晚上。是不是时间久了,我们都变得懒惰?懒得去爱得好一些?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没有找我。


他是一个不会向女人求情的男人,最终还是我回去。


我开门进去时,他坐在沙发上吹奏我送给他的口琴。看见我来了,他并没有停下来。


我只是来看看我的飞机。我走到鱼缸前面,捞起一只飞机。


他一手拉着我,紧紧地抱着我,我在他身上,嗅到橄榄油和松节水的味道,那是费安娜的味道,我不会忘记。


你跟费安娜见过面,是不是?我瞪着他。


没有。他说。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敢肯定,你刚刚跟她见面。


他很惊异,他不知道女人通常有一个很好的鼻子。


是不是?我问他。


他不说话。


你答应过我,不再见她的。


他依旧不说话。


为什么?我流着泪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


为什么!我向着他呐喊,为什么要找她?


我彻底地失望,两年来,我所付出的爱,仍然无法满足他,他并不需要象我这样一个女人。我冲进房间里,收拾属于我的东西。


他坐在那里,并没有制止我。


我把东西胡乱地收拾好,走到厅中。


我们分手吧!我哭着对他说。


你真的走?


你是骗子。我骂他。


他的本领是不说话。


为什么还跟她上床?


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他,没想到他竟然不说话,他果然跟费安娜上床。


除了沉默和谎言,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我含泪跟他说。


我打开大门离去,他没有留住我,我要走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留住我。


我抱着行李,在尖沙咀闹市的人群里无助地流泪,璀璨而短暂,是我的初恋。


回到家里,拉小提琴的瓷象老人苍凉地垂下头,奏着艾尔加的《爱情万岁》,是一百年前的山盟海誓,不会再有除夕之歌了。


迪之知道我跟林方文分手,只说: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过r子的。


她好象庆幸我可以陪她一起失恋。光蕙仍然跟孙维栋拖拖拉拉,她未找到另一个男人之前,决不会放开他。偏偏那个时候,一个噩耗同时打击我们三个人。


宋小绵要结婚了。在我们三个也失意的时候,她竟然找到幸福!


她首先把喜讯告诉光蕙,她在电话里甜丝丝地问光蕙:我想知道你的地址有没有更改。


一个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突然打电话给你,问你地址,毫无疑问,她想把结婚请柬寄给你,并且以为你会替她高兴。


她丈夫是医生!光蕙语气充满妒意。


她也可以嫁医生?迪之一脸不屑,她不过很普通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光蕙说,你们还记得她妈妈吗?她很会把儿女推向上层的。


我不妒忌她嫁给医生,我妒忌她出嫁而已。我说。


条件越普通的女孩子越早嫁出去,我们三个质素这么高,三十岁也不知道可否成功嫁出去。迪之认真地说。


光蕙最不开心,因为她一直希望嫁得好,找到一个牙医,却无法勉强自己爱他,而小绵竟然找到一个西医。迪之妒忌,因为她一直找不到一个好男人,她想嫁的人,无法娶她。我妒忌,因为我得不到同样的幸福。小绵若知道我们妒恨她结婚,一定后悔把婚讯告诉我们。


婚礼在跑马地一所天主教堂举行,我们三个刻意打扮一番,光蕙相信在那种场合可能会结识一位医生,迪之除了抱着猎艳心态之外,还要显示自己比新娘子漂亮。我是失恋女子,当然也要打扮得漂亮。乐姬与男朋友一同来,听说是富家子弟。倒是小绵的丈夫把我们吓了一跳。


站在祭坛前,穿着黑s礼服焦急地等待新娘子的男人,便是小绵的丈夫,他的体形象一只放大了三十万倍的蚂蚁,虽然已经放大了三十万倍,因为体积本来就细小,所以现在也不过身高五尺二寸,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背有点佝偻,四肢长而幼,越看越象《超人》片集里那只机械蚂蚁大怪兽。小绵就嫁给那样一个人?我们立即不再妒忌她。


小绵的家翁和家姑都拥有一张异常严肃的脸孔,他们大抵以为大蚂蚁是他们的得意杰作,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神父带领来宾一起唱《祝婚曲》--完美的爱,超越世间的一切……恒久的爱,愿永为他俩拥有……天真信赖。生、死、痛、疼无惧……


我投入地唱出每一个字,那是爱情最高的理想,也许太投入了,我从第二句开始走音,迪之和光蕙见惯不怪,我身后却传来一声笑声,站在我后面的,是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友善地向我微笑,那时,我没有想到,他是我第二个男人。


小绵和大蚂蚁去欧洲度蜜月两星期后回来,我接到小绵的电话。


有一个人很想认识你。


谁?


我先生的同学,也是同事,他叫徐起飞。在我结婚那天,他见过你,对你印象很好。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当然不知道他在留意你,我没有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况且也只是j个朋友,不一定要谈婚论嫁的,多一个选择也好。徐起飞是个很好的人,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他跟女朋友分手了两年,一直没有恋爱,今年三十岁,是做外科的。这个星期六晚,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很尴尬的,好象相睇。我说。


人家是钻石王老五呀,很多人争着介绍女朋友给他,他就是看不上眼。


他看上我,我便一定要跟他吃饭的吗?我负气地说。


当是跟我吃饭好了,这点面子你不会不给我吧?


想不到小绵才嫁了两星期,连说话的口吻也象个少nn。


好吧。


我其实提不起兴趣去结识另一个男人,林方文在我心里,仍然是刺骨的痛。但,女人总有一点点虚荣,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示仰慕,还是禁不住有点兴奋。林方文背着我去找费安娜,我光明正大跟徐起飞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对,我是故意向他报复。


晚饭的地点是丽晶酒店的西餐厅。


徐起飞穿着深蓝s的毕挺西装,结了一条墨绿s的斜纹领带,浓密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散发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我刚下班赶来。他说。


他站起来跟我握手,个子很高,身体强壮,十只手指却很纤幼,是一双很适合做手术的手。


程韵是我的中学同学,我们都是排球队的。充满少nn味道的小绵说。


大蚂蚁的名字叫关彦明,跟徐起飞是小学到大学的同学。


徐起飞以前是香港学界排球队的队长,你们有共同嗜好呢!小绵积极推销。


入了大学之后就没有打球,怕弄伤手指。徐起飞说。


丽丽的手术就是他做的。小绵说。


可惜她送来医院时已经太迟。徐起飞说。


我真怀念丽丽,她没有谈过恋爱便死去,真可惜。小绵说。


那是最幸福的死法。我说。


说出这句话,他们三个人同时望着我,好象我说错了话。


难道不是吗?无牵无挂的r子其实是最快乐的。


整顿饭小绵说话最多,她已是少nn,不用保持矜持,大蚂蚁很少说话,笑容也很少,他好象背负着全世界的忧患,徐起飞只在适当的时候说话。吃过甜品,小绵拉着我陪她去洗手间,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如厕。


你觉得徐起飞这个人怎样?


不错,但,我对他没有感觉。


他是医生,当然没有才子那么浪漫,但他很会照顾人,而且很有诚意。医生最有安全感。我听迪之说,你跟林方文分手了。


迪之这个长舌妇!


如果我有不治之症,他也无法救活我。我说。


你有不治之症吗?她凝重地问我。


我的不治之症是爱着一个不能给我半点安全感的男人。


小绵见一顿饭吃过,我和徐起飞之间好象没有通电,显然有点失望。大蚂蚁的车泊在丽晶,跟他们分手后,我和徐起飞步行到新世界停车场取车。一组工人在新世界门前那株银s的圣诞树挂上七彩的灯泡,准备迎接圣诞,原来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快到圣诞节了。徐起飞说。


是的。路上风很冷,徐起飞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谢谢你。


除夕你会做什么?他问我。


你呢?


过去几年的除夕我都在医院度过。每年的那一天,医院都很忙碌。很多人乐极生悲。


我在婚礼上好象没有见过你。我说。


我看见你。你跟两个女孩子一同来。唱圣诗的时候,我站在你背后,你唱歌走音。


我想起来了,是你笑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不要紧,我是五音不全的。


很少人五音不全,却唱得这么投入。


你是讽刺我,还是?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


就在那一刻,我碰到林方文,他戴着鸭舌帽,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直戴着的那顶鸭舌帽,他又戴上那顶帽子。他正向着我迎面走来,而且已经发现我,我跟徐起飞正并肩而行,身上并且披着他的外套,我不知所措,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走过,经过那株银s的圣诞树,冲过马路,失去踪影。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徐起飞的车子从新世界驶出,踏如十二月的周末晚上,车子在路上寸步难移。大厦外墙的灯饰一片霸道的红,j通灯天长地久地红,汽车不准前进,千百辆车子尾后亮着制动器的红s车灯,所有红s,形成一条绵长没有尽头的红s灯路,欺人太甚。电台提早播《jingle bells》,我想起林方文的脸和他的背叛,掩面痛哭。


你没事吧?徐起飞给我吓了一跳。


我胡乱找了一个藉口说:我讨厌被困在这里。


我想想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车子停在一个避车处,把车子的天窗打开。


现在好一点没有?


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也抽搐得很厉害,根本不能回答他。


你怎样来到这里的?我问他。


犯了很多j通规则,幸而没有给警察抓住。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不,不是的,能载我到一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


只是停留一会。我说。


我请他把车子驶到林方文住所对面。二十楼的y台亮着灯,林方文一个人站在y台上喝啤酒,头上戴着失恋的帽子,我头一次,觉得他看来有点可怜。我不能回去,我想起他压在费安娜身上,我便不能原谅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林方文的帽子被风从头上吹走,在风中下坠,他在y台上消失,该是下来找帽子。


我们走吧。我跟徐起飞说。


那夜之后,徐起飞没有找我,他大概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越接近除夕,我越荒凉,难道我要为一首歌跟林方文再走在一起?他从来不求我,不求我复合。我也许会回到他身边,只要他开口,我会的。原来人的记忆有一个自动净化系统,把不快的记忆洗掉,我好象渐渐觉得他和费安娜上床的事不是真实的。


光蕙跟孙维栋去欧洲度新年,因为光蕙舍不得自己付团费。迪之早就预订我和她一起度除夕。


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跟唱片公司的人,还一起抽过大麻。


除夕夜,我没有收到林方文任何消息,失望演变成悲愤,我和迪之锐意打扮一番去参加她一位同事在的士高的派对。


迪之把我的脸涂得很白,和光管的颜s差不多,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s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象给两个黑s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红的口红。我从来没有化过这么浓艳的妆。


你现在才象一个女人,我是男人,看见你也会心动。她说。


迪之穿了一套皮衣和皮裙子,上衣和裙子都绕着金链,三寸半高跟鞋的鞋头也有一只金s蝴蝶。一头鬈曲的长发伏在肩上。


你去参加除夕派对,还是万圣节派对?我问她。


也许今天晚上会找到男朋友嘛!她充满希望。


我穿了一对两寸半的高跟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穿高跟鞋。迪之步履如飞,我跟在后面,好辛苦才追上,没有男人的除夕,真是折腾。


派对在兰桂坊一间的士高举行,除夕晚的兰桂坊,挤满了狂欢的男女,车子不能驶进去。穿上两寸半高跟鞋徒步走上那段斜路于我是一件吃力的事,何况斜路的一边是费安娜的画廊?


我忘了千年女妖的画廊在哪一栋大厦。迪之说。


这一栋。我指着酒吧对面的一栋旧楼,可是,一楼已经不是一间画廊,而是一间卖上班女服的店子。


为什么会变成服装店?我有点意外。


谁会买千年女妖的画?也许结束营业了。


的士高里很挤人,派对的主人是迪之那间唱片公司的公关经理,是个很吃得开的中年女子。她热情地招呼我和迪之,把我们安排坐在一群男女中间。他们都是单人匹马来的,喝大量的酒。迪之跟其中一个剪平头装的男人猜枚,她每次都输,喝了很多拔兰地,那个男人常常借故亲近她,忽然又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我突然觉得很可耻,他把我当成什么女人?我不是到来找一个男人过夜的。我起来,把迪之拉走。


我们要去哪里?她醉昏昏地问我。


离开这里。我说。


平头装男人扶着迪之说:我送你回家。


迪之倚着他说:好。又跟我说:有人送我们回去。


不。我们自己回去。我从平头装手上抢回迪之。


我把迪之从的士高拉出来,已经十一时多,街上挤满等待倒数的人群。


我要回去喝酒。迪之挣扎着,把我推开。


不。不准回去。我拉着她,她拼命反抗,混乱中,我推了她一把,谁知她站不稳,给我推倒在地上,头撞在石级上,流了一滩血。


刚好有两个巡逻警员经过,立即召救护车把迪之送去医院。


迪之躺在担架上,我很害怕她会死,我没想过除夕会在一辆救护车上度过,而我即将成为杀死好朋友的凶手。


急症室的医生替迪之敷好伤口,医生说,她只是皮外伤,我如释重负。她喝酒太多,医生要她留院一天观察。我陪迪之上病房,心里很内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哼!如果破了相我才不原谅你。


我让你推一下报仇。我说。


我们两人除夕要在医院度过,还不够可怜吗?她苦笑,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我们一同睡在狭窄的床上,互相取暖。迪之很快睡着了,护士说,医院不准留宿,我替迪之盖好被,离开病房。经过护士的工作间,两个年轻女护正在收听电台广播,时钟指着午夜十二时,唱片骑师说:这首新歌的填词人,特别要求我们在一九八八年的除夕播这首国语歌,他想送给一个人,祝她新年快乐。


要多少场烟雨,


才有这一场烟雨,


要多少次偶遇,


才有这一次偶遇?


我俩是故事里的人物,


抑或有了我俩,才有故事?


这一切的故事,是因为


我的怯懦,你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难道这年代,


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能漂的都漂走,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歌由一位台湾男歌手唱出,迂回低沉,象我们的爱情,我身体发软,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才能冷静下来。他已还我一首除夕之歌,我又还他什么呢?


这首歌很动听啊,歌曲的名字是《烟雨》,今夜没有烟雨。女唱片骑师说。


程韵。


一个男人叫我,我抬头看,是穿着白s医生袍的徐起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朋友受了伤,我陪她入院,现在没事了。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差点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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