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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2 / 2)

“罚归罚,喝归喝,姜子牙封神以来,姜姓千百年是一家,那咱就不说两家话。在姜家圩子,咱们要抱成一个团,共同对付家贼外鬼。我是担个汉奸的骂名,只不过是大家伙的挡箭牌,可谁又把我当汉奸了呢?没有!我要真是汉奸,你们也不能到家吃这顿饭,说明大伙还看得起我,没把我当外人。啥名不重要,关键在于行。小日本能待多久?猴年马月?谁也说不清。宣统啥也不知道,白白丢了大清的皇上宝座,又稀里糊涂地坐上日本人大腿,做起了‘大清’的皇帝梦。这些都是拿平头百姓开涮,哪朝哪代平头百姓得好啦?五叔通古博今,啥都明白。咱呐,不管咋个活法,别愧了良心就行。来,为了五叔的长寿,为咱兄弟能拧成一颗心,别打仗升天的,有的吃有的喝,都好好活着,干喽!”


“干喽!”


姜老财本不胜酒,一杯酒下肚,就红头胀脸了,借着姜板牙话茬儿说:


“姜村长说的对呀!一女驮起王上两个疙瘩来,都是老姜家人。兄弟阋墙,外人见笑不说,终究不是好事儿?一条鸿沟,割断了刘邦和项羽的兄弟情义。嗨,家不和,外人欺呀!往大了说,孙中山辛亥那年不闹啥革命,大清不好好的。这民国,孙中山的经是好经,都叫他徒子徒孙念歪了。这个仗打的呀,好好的一个大家子中国,最后四分五裂,列强瓜分,把宣统皇上整的没地儿躲没地儿藏,没着没落的,归齐了,投在异邦的怀里,成了襁褓的褯子,皇上他不难吗?权人觊觎(ji yu),必起祸端!你说袁世凯要不心怀鬼胎,大清灭不了这么快,那东洋人就无足可插,咱们就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喽!这整的啥事儿呀?小孩不生搁手拽,活拉拉给你整出来个满洲国。我到没种过瓜,那也知道强拧的瓜能甜吗?那鸭子都知道上不了架,你非让它上架,那不扯呢吗?我说,物以类聚,世上不管动物还是人,只有猎狗才兄弟自相残杀呢。姜村长,你觉得你这个村长是给谁当的?我察言观色,你委心呀!”


姜富有吓了声,眼丁丁地说:


“五叔,这还用问嘛!咱燕雀安知大哥鸿鹄之志啊?蹚浑水都能蹚得锛儿清!”


姜守财觳觫(hu su)地说:


“大哥你这是与虎谋皮呀,那是死(kui)?”


姜万财瞅着姜守财说:


“大弟你抖个屁,至于吗?大哥这叫狐假虎威,贼喊捉贼,不图醋酸,图个浑合。假日本人之手,谋日本人之皮。嘴喊满日亲善,眼瞅日本船(丸),心说日本人早点儿完蛋!换个人当这个村长,咱都得成了醋糟。就单说派捐纳工这一项,咱们圩子瞒报了多少?少出多少‘义工’啊?不浑水摸鱼,能占那么大便宜?日本人还夸大哥,大大的好。远的不说,就牛家圩子吧,摊了多少捐去了多少人?那村长牛四斤才不是个物儿呢,实打实的,连不满十岁的大半小子都算上了,大老爷们不得不出两份工?”


姜板牙让着酒,老眼皮翻着水,欲言又止。临时从黑龙镇回来小住的吴妈有了几分酒,难心地又酎了一盅,瞅瞅姜板牙说:


“老爷可是愁坏了。欺上瞒下,整天价琢磨事儿。那小鬼子那么好搪啊,鸡爪子哪都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说他不说,还有嘴快的呢?就拿串换粮这事儿吧,老爷虑虑了多长时间了。赊吧,又顾及日本人趁火打劫,以赈灾为名,都收刮去。不串换吧,那大粮囤子搁那旮儿,乡亲们不都盯得死死的,能见死不救吗?心里的话,又不好明说,插根草,先卖自个儿吧!你们找上门来,一切都成了秃脑蛋虱子,全明白了。这场大雪帮了老爷的大忙,封道没野的,等小日本码上了踪,早晚他奶奶屎的啦!”


李妈站在吴妈坐的炕沿前,给吴妈斟上酒说:


“吴妈可是姜家的有功之臣,一对大奶瓶,喂大了千金小姐不说,还能帮老爷拿襻掐裉的。大太太走了,香香太太又不拿事儿,老爷可苦喽,亏得吴妈时常回来走动走动,提醒唔的,这才使老爷活的硬朗,招招有的放矢。”


吴妈转身篙胳膊肘蹭了李妈一下,嗔道:


“就你多嘴多舌,谁能把你当哑巴卖哇?”


李妈咯咯一笑,眼神早飞到姜板牙显著的板牙上了。


姜板牙呲呲搭在嘴唇上的两颗白哧咧的大门牙,又用门牙荡荡发紫的嘴唇,狠狠地往桌子上顿了一下酒盅,伸出积淀厚厚白舌苔的舌头,舔舔溅在手上的酒渍,抬头张目,眼里透出忧心忡忡,蜘蹰不前,徘徊良久,即而敕令般地说:


“你们都是人中尖儿,鬼中精,我就不打诳语,不多赘言了。咱圩子是产粮的大粮仓,日本人早就猫上了。咱手头的余粮要早做准备,串换的串换,该卖的卖,该藏的藏,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粮囤子捣腾空了,谁瞅着不干瞪眼?管寡妇要孩子,也得有啊?”


姜老财两手拍着拨楞盖(膝盖)说:


“姜村长,高屋建瓴,你这真是四两拨千斤呐!咱们还好意思虎绰的兴师问罪呢,这不吃狗肺子,没长心嘛?”


众人叮缸一碰杯,表示赞成。


姜万财觉得缺点儿啥,也是有意挑事儿,拿挑理儿的口吻问姜板牙:


“大哥,咋香香嫂子没朝面呢?骨碌累了,还是眼眶子高,没瞧上眼儿咱哥们呀?”


姜板牙语塞地干瞪眼哼哈,李妈抢鲜儿地说:


“啊,香香太太进城看郎中了。近些日子肚子老不淤作,闹些小病啥的,没啥大碍,说不准一半天就回来了。”


姜万财风言风语地说:


“不淤作,闹小病,有喜啦?陈年老黄瓜种,揣上啦!五叔啊还能接妞吗?啊,哈哈!”


“是啊?啊,哈哈!” 大伙七嘴八舌的嘲闹起哄。


门,“叭嚓”打开。“嗖嗖”一股香风,一个溜光水滑的娘们闯了进来,“扑哒”跪在地上,“咣咣”磕上了头。看门炮手踩着香风,带一砣子的凉气,拎着枪,进门就嚷:


“这败家娘们,啥玩意儿呢,成子不是物了?咋拦拦不住,非要见姜富有大叔,咋整你说你?”


“你是谁呀找我?” 姜富有蹦起来问。


“大叔,我、我是你儿子三贵相好的,你……”


李二寡妇话还没说完,姜富有嘴里早不三不四骂着,就蹦到炕下,抻巴掌就要打,李二寡妇霍地从地上蹿起,挺直腰板,嘟嘟地挺着高高的胸脯,两眼顶向姜富有,莺茑变老鸹地一声比一声高,嚷道:


“你打!你打!我早活厌烦了,你打死我还有人收尸戴孝了,总比我和孩子当街饿死强?打呀?打呀?你还来劲儿了?我算活明白了,你心眼儿小的,一根马尾巴丝儿都穿不过去?我今儿挑个灯说亮话,你也是个大骚壳郎!你能往大桃子那添活,为啥三贵拿点儿啥你就白猫黑眼的。你还反嚼了你,瞅把三贵打的。你还是他爹吗,下那死手?今儿个,我既然敢抛头露面,就不要这张脸了?当着姜家老辈人的面,还有村长,我挑明地说,三贵掉进我的锅里,骨头渣子都是我的。我就是狗皮膏药了,贴在你姜家身上扒都扒不下来了。三贵我俩好定了,你认不认你那小孙子,我不管?但可有一样,必须按你的家人供养我们娘仨。不求吃香喝辣的,那也得吃饱穿暖,冻不着饿不着。你如果不答应,不是我叫号,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咋样,碰见砬子不啊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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