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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2 / 2)

“这快嘴婆,破鞋漏脚尖儿,腿儿又得细一圈,嘴又得磨去二寸,哈哈,全圩子又得家家户户找木匠修门框啦!”


“咋说呢?”


“快嘴婆串门子,撞的呗!”


日头爷悬在西天,咧着大嘴笑,烈烈刺眼,牛二爹妈迎着日头回来了。快嘴婆堵在自家门口等着,拦下牛二爹妈的马车,把她已听来不管是真是假,再加上她的胡诌巴扯,舌头搧嘴风穿过耳朵传说遍全圩子的话,说给了牛二爹妈听。牛二爹坐在车辕上也没下车,捅快嘴婆大吊布袋子中间儿一鞭头子,“就你嘴快,我们打镇上回来,早听说了,你还吧吧呢?我告诉你吧,三姓李杜将军把桦皮川、混同江、西街、达子营的大兵都划拉一块堆儿了,谁敢趁机闹事儿、瞎咧咧,格杀勿论,枪毙!咔,就是抹脖子。你快嘴婆别趴窝鸡就有蛋,听风就是雨,没风三尺浪,咯咯哒哒小心上谎蛋鸡的当,得搁脑子摸摸鸡屁眼儿,看有没有蛋,是软皮儿的还硬皮儿的?不下蛋干咯哒的老母鸡!”快嘴婆拿大烟袋锅子刨了牛二爹的头一下,“守着个个儿老婆面还不老实点儿,骚哄哄的。我要是瞎掰,找你儿子去。我是晌午头听你儿子亲嘴对我说的,那能有假?”牛二妈忙问:“我儿子晌午就回来了?”快嘴婆说:“有这功劲儿,你个个儿回家瞅瞅去不就知道了,这近辖还问我?”牛二妈催牛二爹快走,又剜哧快嘴婆一眼,“老死婆子,该叫你嘴快了吧,倒拿一把了这又?”


牛二爹妈回到家,一撂鞭子,就撅达进了屋,见牛二四仰巴嚓一头的汗躺在热炕头上烙饼呢,一苕帚疙瘩把牛二打懵懂的掬连的弓起脖儿,瞪着红红的兔子眼儿,惺忪地干瞅着,“你小子,出这么大事儿,你倒睡得下,撂下铺子不管,蹽家躲清静来了呢?柜上那些号人,咋整?”牛二这才从酒醉睡梦中醒过来,拱了起来,靠墙倚着,“爹呀,你回来了?”牛二妈屁股往炕沿上一委,靠着牛二坐下,摸着牛二“二小子,这铺子都关张了,是长事儿吗?”牛二抹着发滞的眼睛说:“我哪知道啊?德哥说,奉天铺子都上了轧板儿,咱们也先关了,看看风头再说?就开门,人心惶惶的,谁还买东西呀?二掌柜叫土狗子和伙计们都预备了家伙,日夜轮班不离人,防备万一。我是夜班,眯愣一觉,天黑就走。妈,没事儿的。”牛二爹坐在炕沿上,沁个头,唉唉的直拍大腿,“张大帅虽是说壳物点儿,没这么个人了,倒叫老百姓心里空落落的,天像塌了下来了。人有恨人之处,也有叫人念想的地儿。张大帅没了,六神无主了就像?你说东北这噶达撂给谁,撂这儿了?”牛二把烟笸箩推给他爹,“听冬至电报说那话,小六子可能继位。这里头,就怕小日本捣鬼?听说,小日本在奉天还投了几次炸弹,制造混乱。又在奉天城外集结了一两万人,准备打奉天城。”牛二爹从脖颈后拽下烟袋装着烟说:“******小日本,这是想干啥玩意儿呀这是?我和你妈路过粮市那擓儿,听从兴山矿上下来的人说,那不是有小六子他老婆的股份嘛,矿警大队把矿井都封了。说是怕人破坏。也捎带问了问粮的行市,牌价没咋变。一斤麦子换大粒盐六两半;一斤大豆换洋火半包;一斤苞米换二尺二寸三白布;一斤高粱换煤油一两三、肥皂半条。今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下那大雪,这叫雪打灯,好年景啊!云、雾、雷、风、雨、雹、霜、旱、涝没啥大灾幸,庄稼苗长的好啊!要没有小蠹虫、杨透翅蛾、青杨天牛、疣纹蝙蝠蛾啥虫害,到秋收成能不错。口中有粮,心中不慌。闹腾呗,咱家有吃的就啥也不怕?咱家那麦地粪冬天晚儿是没少上,麦子长的耨耨的。我估磨着,一大垧地咋的也得打两千多斤,十五大垧,三万多斤是有啊!吉大钱,十拉吊一斤吧,那换成大洋也不老少啊?今儿拜了莲花庵菩萨。南老爷庙的关帝,我哪天和你妈再拜拜去,保佑保佑咱家。”牛二下炕,趿拉上鞋,坐到北炕沿儿,“这一大变故,要换天了。这天咋变,是青天白日旗还是啥三条四色旗,南边儿一个政府,北边儿一个政府的,谁也不会看天象,下雨淋雨,下雹子预备个锅顶着,地还得种,买卖还得做,日子总得过呀!”牛二爹吐着烟说:“这是正话。清朝我也摊过。这后来这噶达也乱麻地儿过,咱们的日子不照过,谁扎脖儿了?”牛二问:“我妹子还好吧?”牛二妈说:“挺好的。天总有晴有阴,我看信佛挺好的。你往那佛前一跪,最起码心静,不烦!”牛二笑笑,“妈,你叫我妹子拉下锅台上了佛塔了。爹,我到地里转转去。”牛二爹叮嘱说:“赶黑回镇子去,别耽误了正事儿?”牛二答应着走了。


麦子灌满了浆,一天天的渐黄。沉缀缀的大穗子,坠得麦子杆儿又弓身又挺挺的站不稳的样子,笑着脸儿不住的摇来晃去,发出“唼唼”鸟儿叫一样的磨蹭声,滚着金浪。麦地里的蝈蝈,叫得没有了往日的脆亮,发出垂死的沙哑的哀鸣,“麦子绿,麦子绿,我给你唱大戏;麦子黄,麦子黄,我就没了戏。蒸馍馍,擀面条,包饺子,烙大饼,别忘了是我蝈蝈顶露水送夕阳催眠了你。麦子黄了,麦子黄了,黄得金灿灿,蝈蝈我不再辉煌,不再璀璨。”


日头爷火辣辣的发威,麦子上了场,在磨下粉身碎骨,上了锅,拿汗水蒸熟,成了人们口中美餐。


几个月里,各种谣传也是朝夕更替,隔夜就馊了。一会儿是像成灾的蝗虫一样铺天盖地,一会儿又是风平浪静得叫人发怵。总的来说,黑龙镇的人们是支楞耳朵吃饭,睁着一只眼睡觉,就连小鱼儿四龙过百天春花又添了一对双棒儿的龙凤,都已逊色的没人大笑的沾沾喜气,就给春花下奶,也就是哥们几家看看就走,连句道喜的话都吝啬得克剋。


起初,传的更瘆人。说大帅压根儿就没死,是小日本恨大帅,造的谣。后又说,大帅是真叫小日本给炸死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找着,衣冠冢发送的。更奇的是,说小六子也没影了,也叫小日本给祸害了。再后来就有些靠谱了,子承父业,说小六子执帅印了,崔武镇长也这么说,人们能不信,那可是官家人咮(zhou)嘴说的话?


张大帅长子学良,二十多岁三十不到。家称“小六子”,人称“少帅”。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天生会打洞。少帅多年跟随大帅南征北战,胸怀雄才伟略,具有韬光养晦将帅风范。阳历一九二八年七月四日民国十七年阴历五月十七,少帅继父上台,登基大宝,主政东北,公推为东北三省保安总司令。


少帅一上台,就受到张牙舞爪的小日本和兵临京、津虎视眈眈的蒋光头两面夹击。小日本想实现独占东北的美梦;蒋光头想实现其“统一”中国的野心。双方都向少帅展开了软硬兼施的两面手段,逼少帅就范。少帅在夹板气中衡量再三,从国家完整民族大业出发,不屈从小日本的警告和恐吓,听信蒋光头的花言巧语,在蒋光头“只挂国民党的旗帜,其他一概不加过问”的承诺和任命张少帅为东北政务委员会主席并把热河划归东北的许诺,这也正中少帅反日、国家一大统的下怀,在北平六国饭店和蒋光头双方商定,公历一九二八年七日二十二日“易帜”。


人们求安定太平,早日结束穷兵黩武的战乱年代,盼“天下一统”的到来。从香瓜地耙园、柿子剩下青蛋蛋、菇娘(酸浆)在小丫头嘴里“唧咕唧咕”挤响又黄黄的铺满地垅沟、土豆长满了老皱纹、红辣椒白皮蒜挂上了房檐墙、黄瓜塌秧秋风吹黄了残叶露出老黄瓜种、豆角秧枯萎挂满一串串干瘪的老豆角儿,一直盼到毛嗑耷拉下大脸盘子、高粱红了脸儿、谷子压弯了腰、苞米长出老胡子、黄豆秧挂满了铃铛、稻子也磕开了头、倭瓜面得噎嗓子、角瓜籽儿晾上房棚顶晒阳阳、大白菜甩老帮抱绷心、大萝卜露出了红肩膀、青萝卜青绿、胡萝卜浑红、荞麦黄了穗儿、芥菜疙瘩顶上绿油油大帽缨儿、雪里红进了咸菜缸,也没见青天白日旗在东北上空飘扬。


人们又听到一些耸人听闻的谣传,说张少帅也是骑在墙头上的草,哪头风硬往哪头倒,摇摆不定。还说张少帅是个没断奶的毛孩子,是看小日本还是蒋光头哪个****大就随哪头。这会儿,崔武镇长又站出说话了。东北“易帜”,的摇摇无期,除小日本心里揣屎,还往脸上贴金,百般阻挠,不叫张少帅“挂旗”,要张少帅“独立自主”在东北“开国”,成为小日本控制下的傀儡外,还有来自东北上层内部一些权贵的阻挠反对。张少帅用的是缓兵之计,“易帜”的决心是坚决的。请大家相信少帅的大智大勇,一定会还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东北这噶达人,经事儿多,禁磕打。火性旺,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毛嗑头拧脖子,随着日头转。大杆秤,砣定星。人们悬悬的心,叫崔武一番官家的话,稳住了。


各家铺子早下轧板儿晚上轧板儿又正常下来了。殷氏皮货行马神扎的春秋天儿穿的皮子大衣、上衣,销路大开。走水路码头,雇用的洋货轮,陆续运往上水的东兴、汤城、三姓、牡丹江、哈尔滨,转火车,发到了关内;运往下水的富锦、临江州、饶河、凤翔,直至苏俄的伯力。走旱路,福利屯、丰罗镇、笔架山一带都有售。德增盛看好了粮食大丰收的时机,筹款抢麦收等大秋,一派繁忙。吉德看好改造火磨、油坊、烧锅的投资项目,也一直在酝酿,等待嘎伙人的觉醒,给予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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