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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2 / 2)

殷张氏哪知殷明喜心里还装着谁呀,笑嘻嘻地扒嗤着。


殷明喜心里装的人只能搁在心里头,年年过年都放不下。青灯冥冥,木鱼老敲击他的心头,痛痛的。


“可是孩子总会长大的,这手指就得一个一个的掰掉,多暂只剩下俺无指的光掌了,俺和老蒯就成了两只孤寡的老家雀儿了,打也打动,骂也哞嘎嘴了,那时咱这家只有仨外甥,能领孩子回家陪俺老公母俩过个热闹年了。五个丫头成了人家的媳妇了,伺候公婆还伺候不过来,哪还顾得俺俩老公母啊?”艳灵说:“大过年的,爹别多愁善感的,虑虑那么远。俺就不走,在家伺候爹娘。”好灵说:“二姐就別嘴硬了。含包的骨朵,能憋着不开花?你要在家里当老姑娘,得把爹娘愁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猫啊、狗啊,还闹春呢,何况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要不咱拉勾,俺就不信你?”殷张氏拿手背蹭下发痒的脸腮,“三丫头,你不信你二姐,娘信!”好灵张嘴瞠眼地说:“娘!你招邪了吧?”殷张氏擀完最后一张饺子皮儿,抻抻膀子,笑着说:“你二姐说在家伺候俺们老公母俩,没说不嫁人哪,是不是二丫头?”艳灵点着头,“知女不过娘。娘最懂俺的心思。”好灵问殷张氏艳灵是啥心思?殷张氏笑哈哈的说:“招上门姑爷!”好灵惊讶,众人都惊讶,只有殷明喜稳坐钓鱼台。


“倒插门,有姓有名的谁干呀?一厢情愿,臭美!”好灵刮脸丢着艳灵说:“给街上老要饭花子提鞋那个兴许吧,还不一准干呢?”


“过年为啥包钢嘣呢?那叫咬钱儿,也就是咬福。谁咬的多,谁福就大,谁就有钱赚。”殷明喜岔开话头,饶有兴致地说:“这钢嘣不能多包,按家里人头,一人一个。谁多吃了,就抢别人的福份。所以吗,你就得多吃,咬着钢嘣的机率就高。爱灵,听见没有?这也就老理儿老说叨,有啥依据呢?去年俺撑的够呛,一个钢嘣也没吃着,都叫你大舅妈硌牙了。归溜齐,俺还不是赚了一兜的钱。”吉盛说:“俗话说,外头有个好搂钱耙子,不如家有个好装钱的匣子,大舅你是托了俺大舅妈的福了。”吉增说:“就你会说,欻尖儿!”艳灵往盖帘码着饺子说:“二哥,就欻尖儿人家三弟能欻上食儿,你呢?”艳灵这话一出口,殷明喜和殷张氏一愣神,互相打个眼儿。吉增唬实地说:“有啥狗,就有啥帮狗吃食儿的。”爱灵说:“二哥哥,你也跟爹似的,会说笑话了。你说的俺听明白了,三哥哥和二姐姐是一对的小狗呗!”大伙儿听了,哄堂大笑。艳灵脸一飞红,“就你嘴欠!”吉盛趴在炕上,拿手沾的白面涂下脸,作虎妈子样儿,“汪汪汪!”扑捕的吓唬爱灵。爱灵躲到艳灵身后,“汪汪”的向前推着艳灵。艳灵扭身瞅着爱灵骂着小蹄子,“你推俺干啥这死孩子!”爱灵从艳灵屁后探出小脑袋,咋咋的嚷嚷,“狗咬狗呀!”大伙儿又哄笑一场。


包好饺子,吉德哥仨一人端一盖帘送到厨房里交给厨子。回来后跟殷家全家人一起换上过年的新衣裳,就拿出成挂的鞭炮,在当院的紫丁香树上挂好。又搬出两箱各式各样的嗤花,打开箱盖摆放一地。爱灵急着催吉盛快放。吉盛说:“等子时下饺子时才能放呢,你现在急个六。爱灵,外面死冷的,快屋去。”爱灵捂个小脸蛋儿往屋跑,“你和二姐姐犯一个毛病,大过年的,老好说死呀死的。”


殷明喜从屋内探出头,叫着,“二增、三盛,你俩找武炮手去柜上看看去。看打更护院的喝多了没有,叫他们精神点儿,别出啥漏子。哎哎你俩,再把那冻秋子瓜子糖果啥的,抓些带上。”吉增跟吉盛哎哎的答应着去了。


“大德子,你进屋。星星出全了,咱们该祭拜老祖了。”


殷明喜招呼着吉德。吉德费解的搁心问:‘祭祖?俺吉家老祖在老家由爹祭拜,在这儿祭哪门子老祖啊,俺家老祖俺又没搬来?’他没有解怠开也解怠不开大舅说的祭祖啥意思,就褶着问:“大舅,不等老二老三了?”殷明喜说他俩没娶妻室就不拜了。吉德跟着殷明喜,来到摆放殷氏祖宗牌位的中堂,殷张氏和殷家五姊妹都敬穆地站等他俩。吉德看下他跟殷明喜下晌儿亲手摆设的酒、菜、剩饭、大葱、猪头、饽饽、香炉、烛台等祭品祭器和供桌上供奉的殷氏老祖宗板儿,“俺还掌灯吗大舅?在家拜祖,爹都是叫俺站在一旁掌灯的,不叫俺下跪磕头。说俺是阴虚星下界,老祖享受不起俺拜。”


殷明喜是哑巴看人说话,心里明白老姐夫的意思。你吉德是殷家人,不好拜旁人家的老祖,这是老姐夫给俺留个脸面。今儿个你吉德不同了,瞎子捡木板儿那上写的是自家祖宗。你到了家门,虽活着的人没认你,先人是早认你是殷家人了,你不拜别说老祖怪罪,就俺这心坎都迈不过去?俺苦熬苦等都枯枝败叶了,这一等就是二十年,俺终于等到父子团聚这一天,不拜祖哪说得过去呢?可这话咋对吉德说呢,是一层捂得死死的窗户纸,叫殷明喜哑巴吃黄连不好说苦。不好说还想叫吉德认祖拜祖,那咋向吉德解释呢?


吉德看殷明喜木在供桌前,拿香的手在颤抖,脸上紧绷的肌肉在抽搐,就说:“大舅,人只有一个祖宗。身虽姓而祭祖,一脉相承。俺身上虽固然流淌殷氏的血,但不是殷姓的子孙,这个祖俺不好拜,也不该拜!在营口,有家东洋人开的铺子,东洋人也入乡随俗过大年,也祭祖。那个东洋人叫中国学徒拜他们大和民族的祖宗,那个学徒说,祖宗是同族同宗子孙的先人,俺异族异宗的外人,要拜了你们的祖宗,那是对你们先人的亵渎。俺是炎黄子孙,要拜,俺只拜俺的个个儿的祖宗。那个东洋人‘友西友西’的对那个中国学徒竖大拇指,‘有种!’”殷明喜叫吉德说得目瞪口呆。


“当家的,大德子说的在理,是不该叫大德子拜殷家的祖宗。”殷张氏向理不向人的说:“就咱家姑娘不也是待嫁的外人,不跪的,也只是入乡随俗,随满人习俗拿右手轻摸三次鬓边,行的抚鬓礼吗?大德子不愿,俺看就算了。”


“啊孩她娘,你娘们家家的懂个啥?老姐出嫁也是殷家人吧,俺这是叫大德子替他娘拜祖。再说了,大德子是长子,过年了,赶这么个机会,给他姥爷、太姥爷、老太姥爷磕个头,还不行吗?”


殷明喜受殷张氏的启发,对个个儿突然想出这么个托词很欣慰。你吉德再不愿意,也不好推托了吧?只要你吉德磕了头,就是对先人的一种告慰,对老父执拗至死不认孙子的回答,也是对俺个个儿‘光板无毛’的一个解脱。


殷明喜拈香跪下,随着三个头落地,心里祈求祖宗认了大德子这个子孙,祈愿老祖宗保佑大德子一生平安,为殷家传宗接代,早一天认祖归宗。


随殷明喜跪拜完祖宗,吉德也拈香跪拜了殷氏先祖。只不过嘴上多了一个称谓,姥爷、太姥爷、老太姥爷。随后殷张氏也拜了。殷家五姊妹行了“抚鬓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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