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大军这次来得很快,十月十五从宁远出发南下,十九这天正午就已经兵临中前所,距离八里铺只有二十里路程,先锋大将莽古尔泰一马当先,亲率一万铁骑开路,最多只要两个时辰就能杀到八里铺营地外。也就在这时候,赵率教召集了全军将士,开起了战前动员会,面对上万老兵油子,赵率教手扶腰刀,恶狠狠的叫道:“弟兄们,建奴的前锋就要来了!熊督师有令,要我们主动迎战,务必杀退建奴的第一波进攻,不许后退一步!违令者,立斩!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在此一役!”
“娘的,这话把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老兵油子们心里不屑冷笑,嘴上则整齐大叫,“保家卫国,誓灭建奴!保家卫国,誓灭建奴!”
“他娘的,你们哄鬼去吧!”赵率教也是心里冷笑,又恶狠狠的大喝道:“现在我宣布,在战场上斩建奴士兵一名,赏银五两!斩建奴将领一名,至少赏银十两!拿下莽古尔泰的人头,赏银五千两!你们无论是战死还是受伤,对有抚恤!督战队由本将军亲自率领,举凡有后退一步者,立斩!”
“老子们把你的督战队也冲散!”老兵油子们又是心里冷哼,嘴上则又是整齐高呼,“建功立业,誓灭建奴!建功立业,誓灭建奴!”赵率教也不再罗嗦,当即分配任务,让副将左辅、朱梅率军迎战,自己则率领由精锐士兵组成的督战队守在队伍后方,只等挥刀子杀人!
“轰!轰!轰!”建奴大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灰尘滚滚中,连建奴正蓝旗的伪龙旗都已经遥遥在望。也就在这时候,老兵油子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弟兄们,建奴来了!快跑啊!”
“跑啊!”话音未落,刚刚还整整齐齐的队伍立时大乱,无数老兵油子掉转身子,提着刀子,背着包裹行李撒腿就跑,潮水一般涌向赵率教的督战队,大有把督战队也冲回山海关的架势。赵率教则不慌不忙,让督战队聚成一团,缓缓后撤。见此情景,正卯足了劲要和建奴大战一场的副将左辅、朱梅大急,也只得率领能打仗的千把人缓缓后撤,朱梅又快马冲到赵率教面前,通红着眼睛叫道:“赵将军,这些老兵油子又来老一套了!怎么办?”
“放心,他们跑不了。”赵率教面露坏笑,狞笑说道:“到底是探花郎的岳父,心肠果然一样黑!”
“轰隆!轰隆!轰隆!”同样是话音未落,南面忽然几声巨响,接着老兵油子们的惨叫声就传了过来,“地雷!他娘的,回山海关的路上有地雷!别挤我,想死自己去!”还有老兵油子放声哭喊,“山海关的弟兄们,别点火啊,我们是大明士兵,你们不用地雷炸我们啊!”但很可惜的是,埋伏在远处点火的山海关士兵很快回骂过来,“滚你娘的,不打退建奴的这次进攻,你们休想跑!”
“上当了!老狗熊是逼我们和建奴决战啊!”既然是老兵油子,脑袋自然不差,不少的老兵油子都醒悟了过来——熊廷弼这是在用破釜沉舟的缺德诡计,逼自己们和建奴拼死一战啊!赵率教也让督战队的士兵大喊,“弟兄们,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杀啊——!”
“杀个逑!老子可不想死!关外的娘们还等着我们去疼爱呢!”不少老兵油子都破口大骂,同时有几个胆大的又向地雷阵发动赌博式的冲锋,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对面的山海关士兵却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埋在地下的引线,地雷爆炸,又把好几个打了几十场都没丢命同时也没打过胜仗的老兵油子给炸得支离破碎。而北面的建奴骑兵却越来越近,甚至连莽古尔泰粗豪难听的怪叫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杀!杀!杀光所有蛮子!”
“弟兄们,再不拼命,就送命吧!”赵率教大吼一声,喝道:“带把的,都给我上啊,和建奴拼了!”
吼叫着,赵率教挥手让两千来名真正能打硬仗的士兵聚成一团,呐喊着冲向建奴大军。那边莽古尔泰也没料到素来胆小如鼠的明军士兵敢反冲锋,赶紧大旗一挥,全军加速,立时和赵率教的两千来人撞在一起,冲天的喊杀声和刀剑碰撞声也立即在八里铺狭窄的战场上回荡起来。同时又有无数的建奴骑兵绕开赵率教的队伍,怪叫着杀向被地雷阵拦截的明军老兵油子。事情到了这步,老兵油子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建奴骑兵屠杀,迫于无奈之下,无数老兵油子都扔下包裹行李举刀吼了起来,血红着眼睛冲向建奴大军,“弟兄们,杀啊!拼一个算一个!”
“杀啊!”强烈常人百倍的求生欲望支撑下,越来越多的老兵油子扔去行李,举起刀子冲向建奴骑兵,和战马上的建奴士兵以命相搏。还别说,这些老兵油子油归油,打起仗来还是很有一点办法的——因为战场经验实在太丰富了,个子高的和马上骑兵拼命对砍,招架对方要命的刀子,个子矮的则专砍马腿,只要砍断一条马腿,马上的建奴骑兵就铁定要掉下来,接着等待着建奴骑兵的,就是三四把要命钢刀拼死砍下,不把他砍成十七八截就绝不罢休!而且这些老兵油子在亡命的时候也极其疯狂,被砍伤捅伤都绝不后退——关键是退路已经被堵死了,那怕拼着自己挨上一刀,也要在敌人身上狠狠还上一刀,身中数刀数箭都死战不退——关键还是没地方退!弄得建奴士兵都莫名其妙,差点以为自己碰上了几年前的戚家军和白杆兵,单兵战斗力最差都能够和一个精锐建奴士兵同归于尽?胆怯之下,建奴士兵的冲锋势头不仅嘎然而止,反而有被老兵油子们打退的迹象。
“闯鬼了!今天蛮子们吃错药了?”最疑惑的人还是建奴先锋莽古尔泰,在莽古尔泰的记忆中,好象就是在浑河血战和锦州大战中碰到过这样的明jūn_duì 伍,敢打敢冲还敢同归于尽——对人丁单薄的建奴来说,这可是最头疼的敌人了,那怕一个换两个都不值得。胆怯之下,莽古尔泰甚至都有点动摇,是不是该暂时后撤,暂时躲开这帮疯子,等主力到了再和他们决战不迟?
“船!蛮子的战船!”促使莽古尔泰做出撤退决定还是熊廷弼布置的伏兵,四艘从秦皇岛码头驶出的西洋炮船早就埋伏在八里铺西面的姜女坟岛礁处,接到熊廷弼的命令后,四艘重金购来的西洋炮船当即杀到建奴队伍侧翼,一字排开,然后点火,开炮!点火,再开炮!开花炮弹雨点般落下,炸得建奴人仰马翻,鬼哭狼嚎,队伍也为之大乱。喜欢痛打落水狗的老兵油子们则个个士气大振,象打了鸡血一样的冲锋不止,砍得建奴士兵抱头鼠窜。莽古尔泰一看事情不妙,抱着打不过还跑不过的态度,忙吼道:“撤!等主力来了再报仇!”
“杀啊!”建奴jūn_duì 被迫撤退,老兵油子们顿时乐了,再次发挥出善跑特长,追着建奴骑兵狠砍,不仅迅速收复了刚丢失的八里铺营地,还死咬着建奴骑兵的尾巴不放,大有不砍下一颗人头换五两银子誓罢休的架势。而山海关监军纪用收到斥候回报后,乐得是又蹦又跳,连声夸赞道:“到底是熊督师,果然是老当益壮,这些老兵油子算是被你给用神了!咱家还是今天才知道,这些老兵油子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哼,这算什么?”熊廷弼得意冷哼,“后面,还有更多的东西招待狗建奴!”说到这,熊廷弼又好奇的问道:“纪公公,张好古那个小兔崽子在锦州的时候,是怎么收拾这些老兵油子的?”
“探花郎啊,他的手段和你差不多。”纪用一边暗骂着翁婿俩都是一丘之貉,一边微笑着答道:“探花郎用计,把老建奴努儿哈赤的亲儿子骗进城里剐了,剐下来的人肉也扔给士兵吃了,逼着老建奴下了屠城令。这么一来,锦州城里的兵油子就算想不卖命都不行了。”
“兔崽子,成天就只会玩些阴谋诡计。”熊廷弼不屑嘀咕,声音却没有半点怒气。纪用见熊廷弼心情极好,赶紧又试探着说道:“熊督师,角山太平顶的事,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现在派兵驻守,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考虑!”熊廷弼再一次粗暴打断纪用的好心建议,一拍箭垛吼道:“兔崽子想在千里之外指挥我,让我按的计划打,做梦!老子就偏偏不在太平顶驻军,看狗建奴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