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先生是张年兄的先祖?”本打算在张大少爷面前炫耀一番的倪元璐目瞪口呆——他祖上再是什么风liu名士,也比不上张良一根小脚指头啊。而周围打算和张大少爷攀谈的进士同年也个个脸上变色,只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咱们的张大少爷,不断惊叹道:“今科探花公是子房先生的第五十三世孙?名门之后!名门之后啊!”而本科一甲第一名的会元刘若宰和第二名的余煌虽然排名在张大少爷之前,此刻也不敢怠慢,赶紧上来给张大少爷行礼,拜见大汉张子房的第五十三世孙。只是张大少爷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随口拉来张良后裔身份,竟然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城,让咱们的张大少爷声名鹊起,远远盖过了第一名刘若宰和第二名余煌。
“张探花是子房先生后裔?”当然了,也有表示质疑的,正当咱们张大少爷洋洋得意时,正在给中榜进士登记的一个国子监官员就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用极不友善的口气向张大少爷问道:“张探花,据本官所知,子房先生的后裔一直是默默无闻,从未见过典籍,张探花自称子房先生之后,不知可有证据?”
“咦,这家伙是谁?我好象没得罪过他啊?”张大少爷有些糊涂,心说这家伙是吃了炮药了,干嘛要当众我的脸?而周围的进士监生谁都不敢随便得罪,纷纷闭嘴观望,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那国子监官员则又追问道:“张探花,你自称子房先生之后,那为何我们从没有听说给你呢?”
“这家伙到底是谁?”张大少爷越听越是糊涂。这时候,一个国子监的监生忽然凑到张大少爷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张年兄,此人是国子监司业(副校长)林荘,与东林贼党来往密切,这次听说张年兄的考卷在审阅时得过九千岁的人关照,就对年兄你怀恨在心,年兄可得小心。”
“哦,原来是魏忠贤的死对头,怪不得这么针对我。”张大少爷恍然大悟,又瞟了一眼那个中年监生,低声问道:“这位年兄,那你又是谁?”那监生低声答道:“小生陆万龄,对九千岁和张年兄都十分景仰。”(注)
“陆万龄,你和张探花嘀嘀咕咕说什么?”林荘又厉声喝问道。陆万龄似乎甚怕林荘,被吓得胆怯了退后了几步,张大少爷则不慌不忙的抱拳说道:“林大人勿怪,小生与陆年兄乃是故交,今日在国子监久别重逢,所以互相问候了几句,而且这国子监也没有任何规定禁止故友交谈,林大人你心胸开阔,想必不会为难陆年兄吧?”
张大少爷话里藏针,暗讽林荘心胸狭窄,林荘当然听得出来,所以林荘难免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张探花,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子房先生后裔从未见于典籍,你自称子房先生之后,可有证据?”
“当然有证据,小生的家谱就是证明。”张大少爷随口胡吹,“如果林大人不信,改日小生命人从临清取来家谱,再请林大人鉴别真假如何?”——关于这点张大少爷可是胸有成竹,只要张大少爷砸出一百两银子出去,别说一本家谱,就是十本家谱都能变出来。而林荘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便追问道:“那子房先生后裔从未见于典籍,这点张探花又做何解释?”
“很简单。”张大少爷毫不脸红的摊手说道:“大汉开国之时,高祖大杀开国功臣臣,先祖身为开国三杰,树大招风,先祖为了让子孙避祸,遗命子孙不得入仕为官,之后小生的历代祖先牢记祖训,代代都是耕田读书,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藏贤于市野,所以各朝各代典籍都没有子房先生后裔的记载。张氏一门遵从祖训,孝道为先,这难道有错吗?”
张大少爷强词夺理的本事着实了得,饶是林荘学富无车,此刻也被张大少爷顶得是哑口无言,而那个监生陆万龄干脆就鼓起掌来,大声叫道:“好,张探花一门尽忠尽孝,堪比古之圣贤,真乃我等学子之榜样!诸位年兄,你们说是不是?”只可惜国子监里敢象陆万龄一样当众得罪司业的监生和进士不多,大部分都是微微点头赞成,不敢直接流露出来。
事情到了这步,本来林荘对张大少爷再不满也该闭嘴,可陆万龄好心做了坏事,无意之中提醒了林荘一件事,林荘眼珠子一转,忙又向张大少爷追问道:“张探花,既然你的先祖子房先生遗命,不许张氏后人出仕为官,那张探花你却又参加会试,谋求功名,这又做何解释?”
注:陆万龄与林荘具为史实人物,天启六年,陆万龄为谄媚魏忠贤,上书在国子监为魏忠贤建立生祠,林荘辞官以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