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升惊讶地看着大名知府程归时,道:“怎么可能出现民乱,我不都安排好了么?”
程归时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归德府最近突然公布两条赈灾规定,第一条就是让灾民去富人家吃饭,第二条就是粮价必须降低两钱。”
就这两条,人家地主能不把粮食往外面卖吗?
当然,买卖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主要是卫辉府需求粮食,开封府粮价上涨,如果没有这两点,归德府的地主也没有办法,开封府的灾民要是没有安定下来,运多少来就抢多少。
宋景升听得面色惨白,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程归时道:“我也不清楚。”
其实他很清楚,但他又不是锦衣卫,犯得着去得罪人么。
宋景升愣的片刻,突然咆哮道:“你不清楚,那陈维恩肯定清楚,本官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到底是谁让他这么干的。”
这陈维恩便是归德府知府。
程归时道:“宋侍郎,你暂时可能找不到他。”
宋景升错愕道:“这是为何?”
程归时道:“因为发生民乱之后,陈维恩便跑得不见踪影。”
“什么?”
宋景升顿时就傻眼了。
而就在这时,京城的消息也传来了,命令宋景升在大名府筹集粮食,立刻送往归德府,关于赈灾的事,由王锡爵、王家屏接管。
宋景升半响过后,狠狠一顿足,“嗨呀!怎么会这样?”
筹备大半月,结果一场空。
而陈维恩此时就开封府,因为他是南京人氏,同时也是苏煦的学生。
“恩师,你一定要救救学生啊!”
陈维恩跪在地上,向苏煦求救。
苏煦也是急了,问道:“怎么会闹成这样,你都是从哪里想出来的馊主意。”
“学生也不想,学生都是被逼的呀!”
陈维恩突然愤怒道:“要怪就怪那宋景升,他又是写信,又是派人过来,要求学生一定治理好灾情,至少也要比开封、卫辉二府好,否则的话,就要将学生革职查办。
他还让学生立刻开仓赈灾,可是他并不知道,那预备仓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这么多灾民,就没法救济,学生已经是尽力而为,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开封、卫辉二府这么快就便恢复过来。
学生当时就心想,那宋景升来了,肯定是带着粮食来的,到时危机便可解除,故此学生才想出那两个办法,至少表面上没有输给开封和卫辉二府。可没有想到,这一下就乱了。”
这预备仓其实明朝的赈灾制度,各州府都有,前中期还比较好,里面都有粮食,但到中后期就不行,没几个州府的预备仓存有粮食。
“你...你真是糊涂啊!”
苏煦哀其不争的指了指陈维恩。
但他也明白陈维恩的苦衷,这就是官场,非常注重形式主义。
这上面下令,下面就一定完成,至少表面上一定做到位,让上司看着开心,你要是完不成,可能就会丢了乌纱帽。
况且这一次朝野上下是同心协力,绝对不容许输给郭淡,陈维恩面临很大的压力,但是明朝官员又懒散惯了,效率又慢,这调粮食搞了好半天。
人家郭淡都跑到开封府来了,朝廷的粮食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陈维恩也顶不住了。
他为了保住乌纱帽,甚至于全家老小得性命,他只能让灾民去富人家吃饭。
他想的是很美好得,这么一来的话,宋景升来的时候就看不到大量的灾民,因为灾民都在富人家里,同时他还下令必须降低粮价,这可也是赈灾的重要标准。
郭淡炒高粮价,虽然取得一定的成果,但我降低粮价,情况比他还好,可见他是错误的。
可理想是丰满得,现实却是特具骨感的。
这么一来,他等于将小地主、小商人都给整死,同时将归德府握有粮食的大地主全给得罪了。
你为了保住自己,不惜牺牲我们,那咱们鱼死网破吧。
这些人可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一方面就将粮食都给运走,另一方面,又告诉百姓,预备仓的粮食都让陈维恩给贪了,导致现在没有粮食赈灾。
其实这么说也没有错,预备仓得粮食是属于存留部分,既然没有粮食,那当然就是陈维恩给挪用了,自己弄了一点,但大部分都用在驿站消费上面。
当初郭淡承包卫辉府的时候,契约中特别说明,一定要取消驿站,不取消,我就不承保。
明朝的这个驿站,可真是超级蛀虫,有多少钱都能给吃了。
百姓得知这消息,当即就怒了,再加上大地主在后面怂恿,给他们提供帮助,他们立刻就包围了府衙,好在陈维恩事先得知消息,先一步逃之夭夭。
过得半响,苏煦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再说,堂堂一州知府,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陈维恩颤巍巍站了起来。
苏煦道:“如果你还想保住你这条命,就只有一个办法。”
陈维恩忙问道:“还请恩师赐教。”
苏煦道:“立刻赶回归德府,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郭淡。”
陈维恩错愕道:“推给郭淡?可是这...这跟郭淡没有关系啊!”
虽然他非常擅长推卸责任,但是郭淡与这屁关系都没有,这怎么去推啊!
苏煦摇摇头道:“纵使郭淡身在千里之外,你也可以这么做,你方才不也说了么,之所以闹成这样,就是因为朝中许多大臣都视郭淡为眼中钉,哼,他们在乎郭淡要胜于灾情,故此只要你将责任都推给郭淡,那上面自会有人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