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反问道:“这忙陛下好帮吗?”
“朕乃天子,有什么不好帮的。”万历双目一鼓,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这事太小了,又无人上奏,朕若先开口的话,只怕会引人猜测呀。”
那就是不好帮啊!靠!郭淡暗自嘀咕一句,道:“卑职理解陛下的难处,而且这个难处将会一直存在着,官牙有着评物价、通商贾的职责,这商税、贸易都在他们手中,将来马赛肯定是要去往江南等地的,他们有得是机会使绊子,而每一次的情况,都会如现在这样,令陛下您左右为难。”
万历瞟了眼郭淡一眼,道:“那你的意思是?”
郭淡道:“卑职认为,即便商税是三十税一,朝廷所得商税也不应该是这么一点,这都是因为那些官牙怀有私心,常常为谋私利,剥削其他商人,用这种办法,将本该交给朝廷的税收,收入自己的囊中,当然,光凭他们可能还做不到这一点,可见这其中定有贪污受贿的现象。”
万历稍稍点头道:“大家都痛恨牙商,也不是没道理的。”
其实他以前也非常痛恨商人,尤其是牙商,但是如今他们自己也做买卖,对商人开始有些亲切感。
作为牙商的郭淡尴尬一笑。
万历哈哈一笑,横手指了下郭淡:“你继续说。”
“是。”
郭淡道:“卑职的意思,既然这钱他们赚了,事还没有办好,那就不如陛下自己承包下来干。”
“朕来承包?”
万历惊讶的看着郭淡。
郭淡道:“由陛下承包,表面上由卑职代为操作,与其那些钱给他们赚,就还不如陛下您自个赚了,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住整个市场,哪怕是陛下与朝廷五五分账,卑职保证,朝廷所得税收也比现在要多得多。”
“此话当真?”
万历颇为激动道。
郭淡点头道:“我大明在陛下的治理下,是潜力无限,商税本就应该是如今好几倍才是,就是因为他们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才导致商税不增反减。”
“言之有理。”
万历点点头,可又面露为难之色:“但是朕也不可能指定你为唯一的官牙。”
郭淡道:“只要陛下您同意,卑职自有办法对付四大官牙。”
万历偏头瞧向郭淡,道:“原来你早有应对之策?”
郭淡点点头道:“但是卑职此策比较狠,倘若出手的话,四个官牙只怕全部都得关门,故此卑职有些不太敢。”
“是不太敢,还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朕点头。”
万历笑呵呵道。
郭淡嘿嘿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其实卑职早就在预防他们倒卖木材,故此还留了一手。不过卑职是真的认为,那些个官牙个个心怀私利,而很多官员又打心里看不起商人,经常讹诈商人,这严重的阻碍了货物流通,对于我大明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由陛下您亲自来监督,对于陛下,对于大明,对百姓都是有益处的。”
万历沉默半响,突然问道:“你真的有把握让那些官牙关门?”
郭淡道:“卑职的计划其实是让他们倾家荡产。”
万历眯了眯眼,轻咳一声:“是他们不仁在先,自然也怨不得你。”
“卑职明白。”
等到郭淡告退之后,一旁的李贵又忍不住道:“陛下,这官牙代表的也是朝廷呀。”
他觉得这事好像是在拆自己的门。
官牙其实也是大明体制内的一环,将他们搞死,不就是破坏体制么。
从来没有皇帝这么干过,与商人勾结,然后针对朝廷的体制下手。
李贵真的觉得万历被郭淡带到沟里去了。
“你说得不错,官牙的确是代表着朝廷,但是他们代表的不是朕。朕亲政以来,曾有提过增收商税一事,但大臣们无不反对,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倘若郭淡能够成功的话,那朕就能够直接控制商税,就不需要去跟大臣议论。”
万历那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邪恶的笑容。
李贵点了点头,又道:“可是陛下,奴婢瞧郭淡这人挺狡猾的,是否值得信任,还真不一定。”
“朕相信他对朕一定是忠心的。”万历自信一笑:“因为他再怎么狡猾,也不过是一个卑微商人,他只能依附朕,否则的话,他可能都活不到明日去,比起朝中那些大臣,朕倒是更加愿意信任他。”
说话时,万历脸上绽放着光彩,仿佛又回到万历十年,他刚刚亲政那一刻。
其实万历刚开始亲政的时候,面对一个中兴的大明,那可真是雄心壮志,非常努力,天天都接见大臣议论国事,批阅奏折,他当时认为,如果不是张居正那老儿压着朕,朕早就上天了。
但是.后来他渐渐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治理国事,不但要有极高的天赋,还得有一副好身体。
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做得比老师更好,这令他非常失落,同时也非常痛苦。因为在明朝当皇帝是很累的事,当初太祖定下的是帝王高度集权制度,内阁只是一群秘书而已,有人说内阁就是宰相,这是肯定不对,秘书就是秘书,跟宰相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决不能一概而论的。
张居正虽也是内阁首辅,但他其实就是宰相,是大明唯一的宰相,也是汉族王朝中最后一个宰相,最后一个政治家,其余的那都只是官僚而已。
除张居正之外,大明再也找不出一个如管仲、霍光、诸葛亮、房玄龄、赵普、寇准这样的人。
张居正为何给大明带来中兴,就是因为他握有权力,这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你要不给权力,那别人自然也不会承担这责任,遇到一点阻碍,那就算鸟,申时行就是代表性的任务。
万历如今就面临这么一个困境,自己干吧,太累,还不讨好,完全看不到超越张居正的希望,但是他又不愿意将得来不易的权力再分给其他人,甚至于身边的太监,他三十年不上朝,可也没有哪个太监掌权,别说魏忠贤,就连刘瑾这号人物都没有出现过,可见他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权力。
从今年开始,他就已经渐渐走向消极,经常不去上朝,喜欢跟女眷待在一起。
但是郭淡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另类的希望,就是绕开复杂的官僚集团,不跟他们去扯淡,自己亲自下场玩,毕竟他有敛财的癖好,这种事他非常喜欢干,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