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艺听得这话,不但没有还击,反而放下手来,呵呵笑了起来。
崔戢刃一愣,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原来这么幼稚了!”
韩艺微微一笑,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李道宗,可有想过韩瑗,可有想过来济,可有想过那些年来,被陷害的大臣、将军,难道他们就真的统统该死吗?还是你心里认为,这皇帝处死大臣,甭管对错与否,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再怎么也是值得原谅的,而我们稍微对皇帝有所不敬,那就是大逆不道的?理应身首异处,大家都是父母养得,凭什么我们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啊。”
崔戢刃闻言一怔。
韩艺一挥手,挡开他的双臂,理了理衣服,道:“陛下旧疾复发,亦非我能够操控的,你这纯属是在血口喷人。但是你的这番言论,却令我很失望。是,陛下对于我是有知遇之恩,但是我也是一直在尽心尽力在为陛下分忧,这只不过是一个雇佣关系,如果我没有能力,他会用我吗?他会在乎我的死活吗?然而,若是我有那么一点点令皇帝不爽,又或者我手里握着尚书令该有的权力,你认为陛下会放过我么?我是卑鄙无耻,我也从未说过我是君子,但是要论这卑鄙无耻,这天下间,谁能够比得上皇帝呀!”
崔戢刃道:“且不说皇帝,那百姓呢?你可知道这一场战争,会有多少百姓,为此丧生么?”
韩艺叹了口气,道:“你爹不在,你果然就看不透啊!你难道以为这一场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吗?你难道还没有看透陛下的为人么?李义府当初作恶多端,他都可以视若不见,为什么,就是因为长孙无忌危及到他的权力,他当时必须依靠李义府,不管李义府做什么,害死多少百姓,他都可以容忍。皇后放下那么大的罪,他也可以再让皇后出来主持政务,为什么?还是因为他要巩固自己的皇权,谁也不想从他手中分得那么一点点权力,他最在乎不是我们,也不是百姓,而是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所以,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不想继续这么下去,那么这一场战争是必然要打起来的,要不是跟敌人打,那就得自己跟自己打,如果自己跟自己打,我们将会损失的更多,死得人也将更多,而且敌人也会打我们,情况会比今天更乱。跟敌人打,我心中的顾虑反而少了许多,我们还可以团结起来,而且还顺便消灭了明面上,暗地里的敌人,可谓一举两得。”
崔戢刃道:“也就是说,你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韩艺笑道:“当然,不然我早跑了,岂会与你在这里单挑。”说着,他摸了摸嘴角,又道:“而且,你也别对战争过于武断,儒家不崇尚战争,并不能代表战争就是坏的,战争不一定是坏事,每个强大的帝国,都是在战争中崛起的,无一例外,没有战争,是不可能强大的,此战我们大唐将会越打越富,越打越强,我们大唐将会在战火中得以升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仅此如此的话,我们大唐也只不过是沙子堆起来,顷刻间便可能倒塌,就如同那秦帝国一样,椅子没有换,就是换了个脑袋而已。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的危险,因此我们将来要做的就是限制住皇权,不要让这个伟大的国家,掌控在一个人手中,其实我们算是很幸福的,活着陛下统治中,陛下其实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只可惜他身体不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但他总会死的,可万一来了一个秦二世呢?那可怎么办?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当我无权无势的时候,我还能够悠闲的活着,不用害怕被人报复,其实只报复我的话,我都无所谓,只不要伤害我的家人,那就行了,但是目前来说,这可能吗?我当初只是随便说一句话,毫无害人之意,却被人逼得背井离乡,与夫人分别。我弟弟好心想将两只兔子送给你妹妹作伴,结果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得是面目全非,你可别说如果当时是萧晓这么做,你还会下那么重的手,你当时就是狗眼看人低。”
“你还真是记仇啊!”崔戢刃哼了一声。
韩艺哼道:“有些事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若不是无衣跟我解释过其中原因,哼,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当上枢要大臣,你早就发配到岭南去了,在家人方面,我是一个非常小气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过,不过刚才我也出了这口恶气,这事咱们两不相欠。”其实他方才还是占得便宜,毕竟他经验比崔戢刃丰富的多。
崔戢刃闭目一叹,道:“就算是我错了,就算你再有道理,也不能让那么多人因此丧生。”
韩艺道:“那你倒是给我提供一个不死人的办法?我尚且还留有余地,如果是换成是皇帝的话,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手中的权力,难道他们会在乎死多少人么?恐怕死得将会更多,当年隋末一战,中原百姓死了十之七八,我相信此战再难打,也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另外,此时此刻的陛下,受身体拖累,已经没有了雄心大志,他如今所有的重心都在接班上面,而往往这种权力交替之际,总会有些不少人被贬或被杀,不是因为不忠心,而是因为皇帝不放心,他若不放心,你就得死,这就是现实,我们现在其实都面临着生命危险,只要一步走错,就可能如李道宗、长孙无忌他们一样,变得家破人亡。对于我而言,那当然是他死好过我死,就是这么简单。”
这话说得的确冷血,但是反过来想想,谁有皇帝冷血,而且他这种人,那是不可能忠于皇帝的,因为他是穿越来的,以前全世界到处乱窜,他身体就没有“忠”这个基因,他最忠于的是他自己,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非常正常的,别说李治,哪怕他活在李世民的时代,二选一,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李世民死,而不是什么“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狗屁!他才不管你是什么天可汗,什么明君,大家都是父母养的,凭什么呀!
崔戢刃呆呆半响,突然苦笑一声,背靠在墙上,道:“你总是能够强词夺理。”
韩艺呵呵道:“不是因为我强词夺理,而是因为我诚实,我说出了你们心里想的,却又不敢说的话。”
这话不假,其实崔戢刃很早就看到这种制度的弊端,因为他是活在贵族皇帝共治天下到皇帝独掌天下的过渡时期,他身为贵族,当然会思想,究竟是那种制度更好一些,他也看到不少大臣,被杀被贬,不是每个人都该死的,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是为了皇帝好,为了这个国家好,包括当年诸王争褚时,李世民也杀了很多大臣,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道:“你今日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你。”
韩艺笑了笑,道:“那当然不是,不过这里就我们两人,我怕什么?你要有证据,你去告我呀,看谁会信你?”
崔戢刃愣了片刻,无奈的笑道:“是呀!你做事总是滴水不漏,这说出来的确难以让人相信。”
韩艺道:“不然我也活不了这么久,这天下少了谁都没问题,皇帝也不是离不开我。”
崔戢刃道:“那么下一步又该如何做呢?”
韩艺笑道:“当然是全力应战,你只要记住怎么做对于这个国家有利,那就怎么做,绝不会有错的,当然,如果你跟张文灌他们一样,永远都将陛下放在最前面,那你怎么考虑都是错的。”
崔戢刃呵呵笑道:“厉害!厉害!这就是你最厉害的地方,你根本不需要告诉别人怎么做,别人也会按照你的方向去走。”
没办法,谁让我是一个老千了!韩艺笑道:“过奖,过奖,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等会!”
崔戢刃道:“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最终的目的,是你自己坐上去。”
韩艺嘴角一扬,轻蔑的笑道:“如果仅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个游戏可就简单多了,也轻松多了,我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多精力。”说着,他便离开了。
从崔家出来之后,刚出得竹林,就听得一阵砰砰的声响,旋即又听得几声惨叫声。
韩艺面色一紧,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来,往外一看,当即翻了下白眼,将车门打开来,只见他的几个昆仑奴个个是鼻青脸肿,比他的脸要恐怖多了,都缩在马车周边,誓死护卫着自己的主人。韩艺抬头看着前面那位大叔,“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上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高手,我要去将他们都给杀了。”
元鹫看得韩艺,突然吞咽一口,小退一步,一对鹰目中,难得的透出恐惧之色,道:“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