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冲着韩艺去的。”崔平仲眼睑低垂,似在思索什么,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儿子听的。
“啊?”
崔戢刃诧异的看着崔平仲。
崔平仲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崔戢刃,过得一会儿,他才道:“你想想看,韩艺立下不世之功,其父的坟墓被冲垮,韩艺回家守孝,李义府归来,许州火烧商船。韩艺父亲的坟墓,早不垮,晚不垮,偏偏在韩艺拜相前夕被冲垮。许州的货船早不烧,晚不烧,偏偏要在韩艺离开之后才被烧。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崔戢刃问道:“第一件事可能是巧合,第二件事可能是那些士绅、地主忌惮韩艺,故此选择韩艺离开才这么做。”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忌惮韩艺这个农家出身的孩子?那是因为韩艺一直以来深得陛下和皇后的支持。如今他们不再忌惮,我想原因可能也是一样的。”
崔平仲道:“其实我回到长安之后,就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观察韩艺,研究韩艺的变法,甚至为此沉‘迷’,我一直认为韩艺在谋划着什么,我也想知道答案,而且我曾一度认为我已经非常接近韩艺,但是随着这些事的发生,我又觉得自己置身‘迷’雾之中,韩艺在我面前变得是若即若离。直到此事发生之后,我才突然想明白。如果武皇后与韩艺之间出现了矛盾,那么这一切就能够解释的清楚。”
崔戢刃惊讶道:“这如何可能,武皇后向来非常信任韩艺的,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崔平仲道:“如果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当初就不会感到困‘惑’,但是从这事情的发展来看,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不为我们所知的事情。”
崔戢刃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韩艺父亲的坟墓极有可能是武皇后动的手脚。”
“不。”
崔平仲道:“我认为是韩艺自己动的手脚。”
“什么?”
崔戢刃震惊的看着崔平仲。
崔平仲道:“韩艺虽然风光无限,但他在朝中其实是没有任何势力的,远不如武皇后,其实只要将韩艺拿下,那些商人不过都是一些蝼蚁,先对付商人,以此来削弱韩艺,这未免是多此一举。关键就在于韩艺深得陛下信任,有陛下保护,武皇后也拿他没有办法。恰好当时韩艺立下不世之功,我若是韩艺的敌人,必将会再点一把火,让韩艺出将入相,功高盖主,引起陛下的猜忌,这是对付韩艺的最有效的办法,武皇后聪明绝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故此,若那只是一个意外的话,就是上天在帮助韩艺。可是以我对于韩艺的观察,他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有用意的,而且每件事之间都有联系,可见他不是一个愿意将‘性’命托付给老天的人,他希望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换做是他人,我或许会相信这是意外,但是发生在韩艺身上,我不认为这是意外,或者说是巧合。然而,这事对于当时的韩艺是极为有利的,如果我之前的假设没有错的话,韩艺跟武皇后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我就敢肯定这是韩艺自己所为。”
崔戢刃愣了半响,道:“这---这真是难以置信,他怎会这么做,这。”
崔平仲道:“你脸上震惊的表情,就是他选择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没有人相信他会这么做,如此他便能瞒天过海,并且为下一步做好铺垫。”
“下一步?”
“不错。”
崔平仲道:“记得我曾与你说过,韩艺的变法思想,是由下至上的,这与古代那些贤相的变法思想是截然相反的,自古以来,变法都是从朝中发起的,先要说服陛下,以及朝中大臣,方能够实行。可是韩艺从未提出变法的建议,但其实变法一直都在进行中,他是利用他商人的身份在进行。
故此,韩艺真正的力量其实蕴含在‘下’之中,而非是‘上’。从他入仕以来,他都做了一些什么事,他建设了新市场,建设了北巷,建设了游乐园,建设了昭仪学院,建设了民安局。每一样都与百姓息息相关,但是他在朝中,可以说是毫无作为,但凡朝中争斗,他都是选择置身事外,数百年来,没有一个官员如他这般。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他究竟隐藏了多少的力量,因为没有先例,所以他当不当这宰相,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在‘上’的层面上,他是拼不过任何人的,他从未在朝中打压过任何大臣,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可是如今的情况,武皇后他们是要在‘下’与他斗争,或许这正是韩艺所希望的。”
崔戢刃道:“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崔平仲沉‘吟’片刻,道:“韩艺开创了贤者六学,一种全新的思想。”
崔戢刃错愕道:“这两者有何关系?”
崔平仲道:“你能够理解,为什么韩艺能够创造一种全新的思想吗?”
崔戢刃摇摇头。
崔平仲道:“我也不能,同理而言,我也猜不透韩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因为我们的思想都被束缚在儒道之中,而他却在儒道之外。但只要将他由下至上的变法思想给想明白,还是能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崔戢刃思索片刻,突然双目猛睁,一颗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道:“让‘下’变成‘上’。”
崔平仲点点头道:“不错,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他才能够将他的思想发挥到极致,若非如此,他的处境将会非常尴尬,他建立的一切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推翻,就如现今这样。”
“那他岂不是要。”
“不一定,但是我们也无从得知,因为我们无法去理解他的那种思想。”崔平仲摇摇头道。
崔戢刃突然问道:“爹爹为何将这些告知孩儿?”
崔平仲沉‘吟’不语。
崔戢刃又道:“爹爹是希望孩儿站在韩艺那边?”
崔平仲道:“你认为是你是在‘上’,还是在‘下’呢?”
崔戢刃皱眉思索片刻,道:“难道这就是爹爹你一直以来支持韩艺的原因?可是据孩儿所了解,爹爹你不是一个眷念权势的人。”
崔平仲道:“这只是我说服你的理由。”
“那爹爹又为何支持韩艺呢?”
“因为韩艺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而老是做着同一件事,未免就太无趣了。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再厉害,但他们也不过是在重复着张良、萧何,我若入仕,也无法改变什么,因为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开创一种新得局面。既然入仕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那我就还不如活得逍遥自在一些。”
崔戢刃沉默半响,道:“也就是说爹爹认为韩艺有能力开创一种全新的局面?”
崔平仲道:“他能否成功,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至少有这个意图,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仔细研究过,他的思想,他的作为,他的为人处世,都有别人今人,也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么他的意图肯定也是如此。而且,你若赌韩艺的话,是以小博大,是雪中送炭,是奇货可居,但是你若站在武皇后那边,你不过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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