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日子也极不好过,虽然柳七情只是双手握拳,但他的双臂却像铁箍也似,紧紧锁着她柔弱的身子,痛得她快要流出泪来。只是对柳七情的关心大过了身体的难受,让她仍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柳七情的身上。
已然消淡的疤痕如同鲜血一般得腥红,在轻晃的烛火之下,隐隐有一种妖异的气氛。迎春看了几眼之后,竟是觉得这道疤痕如同蛇一般地不停地扭动,让她生出一种极为烦躁的感觉。她喘了几口粗气,忙将双眼闭上,不敢再看,只是眼前似是仍有一条血红的细蛇在不停地扭动。
渐渐地,迎春再度平静下来,拥着柳七情宽阔的胸膛,心中生起了一种奢望,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越来越近了,已然能隐隐看到对方的背影了,柳七情强忍着痛苦,继续向前方艰难地行进。
“啊——”如同遭到重重的一击,柳七情整个人平空弹了起来,但在这痛苦的一瞬,心灵中的她突然转过了身来,一张绝美的脸庞浮现在了眼前。
“倩柔姐!”柳七情大声叫出了一个名字,所有的痛苦连同刚刚浮起的片片记忆如同重石一般沉入了心灵的湖底,汗水如同浆水一般涔涔而出,将他的内衣都完全浸湿了。
一波强大的精神力从他的体内释放而出,直冲天宇,浩浩然然地从子爵府一直向全城曼延出来。孤绝肃杀的霸者之气仿佛天雷轰顶,引动了天地间的共鸣,一片片乌云齐聚德摩萨,炽白的闪电纵飞乱舞。
所有的飞禽走兽被强大的气息所折服,俱是发出悲鸣拜服的叫声,一时之间,全城一片热闹非凡。偶有走在屋外的人们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寻找托避之处。人类的感应远远不如动物,虽是心中惊慌,却还以为天地突变,方会如此。
波动散去,全部的精力似是在一瞬间消耗完,柳七情无力地躺在迎春的怀中,连抬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天际的乌云、炽烈的闪电、轰轰的雷鸣声也在同一时间完全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有兀自还在哀鸣的野兽,尚还留有刚才异相的证据。
由于在柳七情的身周,暴风眼中的迎春反倒没有查觉到那股让天地动容的浩然力量。只是听到从柳七情的口中吐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时,俏脸却是一阵黯然。她痴痴地看了柳七情一阵,伸手轻轻将他额头的汗水拭去。
天地一片旋转,柳七情的神智慢慢恢复了过来。还未睁开双眼,鼻中便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同于柳雅真的清新,不同于丝菲的浓郁,虽然淡淡的,但却是让他心旷神怡。
他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双关怀之中略显羞涩的眸子。柳七情的气力也恢复了少许,他慢慢坐直起来,道:“迎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蓦然之间一阵莫名的空虚,迎春刚想站起,但双腿被柳七情枕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一片麻木,哪还站得起来,才刚移动了一下身体,便重心一偏,又软倒下来。她索性坐在了地上,双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双腿,道:“少爷,你不记得了吗?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痛苦似的,是不是旧创未愈,此刻又复发了?”
柳七情眉头一皱,向迎春凝望过去,道:“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依稀记得的只是那莫名的痛楚,隐隐还有一个名字在心口盘旋。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迎春竟有一种莫名的妒意,不想将听到的那个名字说出来,但再看了他一眼,却是叹了口气,道:“少爷,你刚才昏倒前,曾经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柳七情竟发现自己一向沉稳平静的声音突然起了一丝颤抖。
“倩柔姐!”
“倩柔姐?”多少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柳七情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行到窗边,仰首看着天上的明月,低低轻喃着这个名字。
迎春哀怨地看着柳七情的背影,目光中转过无数的神色,最后终是归于了平和。她退到房门口,道:“少爷,夜已经深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天就让金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少女的心思还是深深地埋在心中,双方身份的差距让她无法将心思直述,只能选择永远的沉默。
柳七情早已经神驰天外,只是怔怔地看着明月,任它幻化出一张张脸庞,最后形成一张陌生而温柔的俏脸。“倩柔姐”,他低低叫了一声,“你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会找到你,寻回这五年的过去。”
“哥,该起床了,今天你怎得这么晚啊?”明快的声音还没有结束,使听“嘭”地一声,房门已是被重重地踢开,柳雅真蹦蹦跳跳地跃了进来,向兀自还趴在床上的柳七情看了一眼,俏丽的脸庞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容。
“呀”,她大叫一声,猛然合身扑到了床上,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了柳七情的身上。
女子的份量虽较男子为轻,但也有百来斤的重量。而像柳雅真这种身材修长,每顿又吃得极多的人,至少也要一百二十来斤,夹着纵跃而起的力道,还真是不可轻视。
“啊——”柳七情惨呼一声,上身猛然支了起来,但受到柳雅真的重压,复又躺了下去。
“小丫头,你想压死我啊!”他大叫一声,由于昨晚折腾到了很晚才睡着,此刻睡得正甜,吃她这么捣乱,顿时将嗓门提高了一个档次。
柳雅真嘻笑一下,道:“谁叫你这么晚了还不起床!你自己说得,我们可不能迟到的!”
柳七情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我已经醒了,请将你大象一般的身体从我的身上挪开吧!”
“哥!”柳雅真在他的腰间拧了一下,这下子纵使柳七情还有些睡意,估计也全跑得差不多了。小妮子支起上身,道:“你妹妹的身材不知道有多好,走在大街上,便是将脸遮住,无论谁见了,保证都会回头看上几眼的!”
这妮子虽然将上身坐了起来,但臀部所在,却还是柳七情的腹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微咳一下,道:“是是是,大家都会回头来看一下你这只超级河马的!”
女子最不想听的恐怕便是别人指摘自己的身材,柳雅真明明知道他只是在同自己打趣,仍是将嘴巴给嘟了起来,伸手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正想将新学来准备同丝菲吵架用的词儿用上,却是猛然看到了柳七情脸上的那道伤痕,不由地惊叫道:“哥,你脸上的那道疤又开始变深了!”
她颓然叹了口气,气呼呼地道:“好不容易才慢慢变淡了,怎么又变成原来的那副模样了!哦,是不是因为昨晚气候突变,才让旧创复发啊!”
她叹一阵子气,突然又高兴起来,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下子丝菲可不会再缠着你了!”原本柳七情脸上的疤痕已是极淡,粗看之下,已是很难辨出。现在这道伤痕却是如同红血一般,极其抢眼,端得将他英俊的脸庞破坏无余。
好事坏事全让她一个人说完了,柳七情淡淡一笑,终是坐床上爬了起来,踩着鞋走到镜子前面,看了看镜中的脸庞。果然,长长的伤痕如同血蛇一般,不但鲜明,而且还像蛇一般地慢慢扭动。
“哥,你不要难过,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会一直喜欢你的!”柳雅真见他皱着个眉,盯着镜子发呆,不由地安慰起他来,“不过,哥,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怎么说呢,好像多了一股让人心折的气势!”
柳七情收回了目光,回过身来在她的俏肩轻轻拍了拍,道:“长得丑一些也好!你不是说这下可以让丝菲不用再烦着我了吗?也犯不着说这些话来安慰我!”
“我是说真的,哥,你现在真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我觉得,只要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实现!”柳雅真是个标准的乐天派,立时换上了一脸的喜色,道:“是啊,是啊,要是丝菲还再缠着你的话,我就再也不同她作对了!”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柳七情喃喃跟了一声,似是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竟是说不出的熟悉。
“好了好了!”柳雅真见他又要开始发傻,忙将他的肩膀摇了摇,道,“今天可是月华祭哦,哥,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可不能错过了这个好玩的机会!”
柳七情回过神来,道:“月华祭不是要到晚上才开始吗?这么早出去,能看到什么?”正想再说,已然看到柳雅真将小嘴给噘了起来,一副不高兴的神情,不由地心中一笑。
待到柳七情洗漱完毕,两人便到大厅用餐。柳停渊夫妇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柳七情的样子时,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原本脸上的笑容都是收了起来。
“七情,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张纤婷满脸的痛心之色,道,“该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那股奇怪力量吧!”
柳停渊也点点头,道:“那股力量真是强得惊人!七情,你有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异样?”
柳七情微微欠身,道:“昨晚我晕过去了,没有查觉到有什么异样。”
张纤婷嗔怪似地道:“七情,你这几天就不要去学校了,就在家里好生休息一下吧!我叫人去请金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不行!”柳雅真忙c嘴道,“哥现在的这副样子是块试金石,什么人对他好,什么人对他不好,正好可以通过今天来看看!”
“什么试金石啊?”张纤婷对女儿瞪了一眼,道,“你哥哥这副样子,跑到哪里,都会将人给吓走了!还是留在家中吧,反正我们家也大得紧,不怕会闷着了。”
柳雅真三两下便将碗里的粥给喝完了,拉着柳七情的胳膊便往门外走去,嚷道:“今天可是月华祭,外面不知道有多热闹,怎么能不出去呢!”
柳七情还没有来得及反对,便被她给拖出了门外。柳停渊夫妇虽说是反对两人出门,却也没有拦住他们两个。
见两人已然行远,柳停渊夫妇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都是靠坐了椅背上。两道墨黑无比的光焰从他们的身上爆闪而出,“怦怦怦”地脆响中,竟是将桌上的碗盏、厅中的花瓶、屏风一一震碎!
“好厉害!”张纤婷轻叹一声,道,“光是这股气势便要让我们用全力相抗,不知道日后等到他力量觉醒后,会是怎样的惊人!”她的脸上满是慎重之色,“老公,现在你可以确定这股力量了吗?”
柳停渊点了点头,道:“同三年前的一样,是魔君大人的!”说到魔君两个字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魔君大人的力量已经开始苏醒,经过昨天的那场变故,可能很多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我们!七情这时候出去的话,肯定会招惹有心人的注意,可是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过雄厚,又无法阻拦于他!老公,你说这又如何是好?”张纤婷柳眉微皱,满脸的担心之色。
柳停渊道:“夫人,你先不用着急!七情身上的气势虽然雄厚,也只有像我们这种级数的人才能感应得到!在斯亚公国,好像再没有这种高手了吧!”
张纤婷对他白了一眼,道:“你这个自大的脾气怎得老是不肯改一改!斯亚公国虽然是个小国,但因为有个红晶石矿,可汇聚着大陆不少的野心家,会不乏高手吗?”
柳停渊忙点了点,道:“夫人教训得是!”
张纤婷缓缓道:“雅真这些年也大了,好像对七情有了不该有的感情,老是变着法儿探听我们收养七情的原因!你可要将嘴闭得严严的,绝不能露了一丝口风!我们已经苦等了十八年了,绝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温柔清丽的脸上笼上一层怕人的神色,饶是以柳停渊的定力,兀自心中打了一个冷战。
※ ※ ※ ※
“雅真,今天不是月华祭吗,这么早跑到学院去干嘛,反正又不用上课?”长期的不爱搭理人让柳七情染上了嗜睡的毛病,再加上昨天又没有睡好,真个是颇有微怒。
柳雅真直到跑出子爵府好远,这才停下了脚步,向柳七情道:“哥,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你妹妹!晚上在月华祭上,学院要选出一个圣女来,我是人选之一!所以自然要早点去,搏个好印象啊!”
“圣女?”柳七情微笑道,“就你这样子,当个大魔王还差不多!圣女哪有你这样子的,凶得跟个母老虎似的!还有,晚上就要进行月华祭了,怎得圣女还没有选出来?”
柳雅真一脸嗔怪之色,道:“哼,要是大魔王都像我这么漂亮的话,每个人都要抢着下地狱了!都是丝菲不好,一会说要竞选圣女,一会又说不要,搞得学院的老师一直没有办法将人选给定下来!”
两人边说边走,又走了一阵,柳七情突然笑道:“今天好像没有看到那只懒猫啊!”
柳雅真哦了一声,满脸的欢喜之色,道:“这样子我就可以和哥慢慢地走了!哼,看到那个家伙就讨厌,害得我每次都是急匆匆地往学院赶!”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学呢。”春寒料峭,柳雅真挨得与他越来越近,柔软的身躯几乎完全贴在他的半边身体上。柳七情伸出手将她一绺飘散的秀发轻轻捻住,“雅真,迪维好像对你也比较有好感。我看这家伙还不错,人长得英俊,能力又强,你对他怎么样?”
他又不是笨蛋,虽然对男女之情没有什么感觉,但少女的心意还是有几分了解。况且,经过丝菲公主这些天的胡闹后,已是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了。柳雅真对他的亲密程度已经超过了普通兄妹,无论如何,怎都不能让这个妹妹误陷歧途。
柳雅真的娇躯微微有些僵硬,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她将头一昂,道:“你不是我哥嘛,你说他好,他就肯定好了!”小妮子开始生气了。她越是表现得和颜悦色,就说明肚子里的火气越是大。
柳七情自然也停了下来,道:“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要不喜欢的话,我也不能着你!”
柳雅真眯着眼睛对他看了一阵,道:“哥,你是不是嫌我碍着你和丝菲,所以拼命想要把我支走啊?哼,我告诉娘,你欺负我,你欺负你可爱的妹妹!”双手挡在脸前,拿手好戏已是快要使出来了。
她这么一闹,一双双好奇的眼光都是望向了这对青年男女,众人还道他们是一对恋人,女的正在借机发嗔,都是善意地笑了起来。有些人还说笑起来:“小伙子,对自己的女伴可要好些!”“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若是被别人抢去的话,就太可惜了!”
柳七情轻轻一叹,道:“可爱的妹妹,若是你再不肯走的话,今天我们就要成为名人了!”
将双手放下,柳雅真向周围看了看,脸上绽出了一副可爱的笑容,突然拉着柳七情就跑,留下了众人的一片笑声。
一口气跑出了好远,这才停下脚步,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笑意。只是柳七情向来冷淡惯了,笑意乍显即没,但柳雅真却是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她伸出白玉般的纤手,握住了柳七情,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羞意,牵着他向前走了起来。
柳七情虽觉不妥,但这个妮子行事任性,若是此时不顺着她心思的话,恐怕便要将天都给闹翻了,只好无奈地任她拉着便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慢慢走来,终是走到了旭阳学院的门口。
“喂,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丝菲公主轻移莲步,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咦,丑小子,你的脸怎么——”显然她也发现了柳七情那道又变得极为显眼的疤痕了。
与柳七情行在一起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但从来没有与他手牵手过,如同恋人一般。柳雅真的芳心一直在激跳不已,连丝菲公主的出现都是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的惊咦声传来,这才醒觉过来。
心中兀自荡漾着甜甜的感觉,柳雅真轻哼一声,道:“我哥患了一种奇怪的病,金大夫说他脸上的那道伤疤是永远也褪不掉了,这下子你可以死心了吧!”
金大夫是斯亚公国医术最好的大夫,也是宫庭的御医。只是公国医务人员实在太少,若是像在其他帝国的话,御医都是住在皇宫中,只为皇族看病,但金大夫却还有个私人的诊所,替寻常百姓治病。
丝菲公主微微一窒,在柳七情脸上凝望了一阵,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金大夫说没得治,自然绝没有希望了。
她失不失望,柳七情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能让这个傲气的公主不再纠缠自己的话,也乐得撒下这个谎话。看了一眼似是已经傻了的丝菲公主,柳七情拉着柳雅真便往学院内走去。
回过头向丝菲看了一眼,柳雅真脸上突然绽满了得意的笑容,欢声道:“哥,成功了,丝菲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柳七情也是颇松了一口气,光光应付柳雅真一人便让他够头痛了,再要饶上一个丝菲,可真是更加吃力了。
“草花公主,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可惜两人的得意还没有持续几秒,丝菲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好啊,你居然敢骗我!昨天父王特地召金大夫进宫治病,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子爵府呢!”
咦,谁说这个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