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原本低头站在最后面的四名宫人便齐齐上得前来,恭恭敬地伏跪于地:“拜见沛王殿下!”
得,君有赐臣不敢辞李贤示意她们起来,随即扫了四女一眼,只是这一眼,他的目光就一下子移不开了。四妇的年纪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端得是明眸皓齿清丽人。最最难得的是,这根本是两对双胞胎!
叫来阿萝带她们去安置,他少不得认命地跑了一趟蓬莱殿谢恩,结果正好遇上李弘。不消说,同样是当孝顺儿子来的。足足消磨了半个时辰,他方才和李弘一起出来,还没等他淮备溜之大吉,却被李弘一把拽住了袖子。
“陪我出宫一趟。”
“五哥,你怎么忽然转了性子,想起要出宫了?”
不是李贤多此一问,实在是他这个太子哥哥天生劳碌命。想当初他好不容易为其争取来了出宫透气的福利结果东宫那群师傅固然是三一来,但李弘自个还是在那里刻苦读书,连走出东宫的机会都不多。
“我哪里有你这么好命,成天在外头闲逛,居然还能出口成章!”李弘咬牙切齿地瞪了弟弟,脸上忽地露出一丝肃然,“于太傅于大人当初就说过,勤能补拙,我既然资质不如你,少不得多花点功夫,谁让你这家伙如此惫懒!”
老于居然对他的评价这么高?李贤先是被李弘那种语调吓了一跳,待到最后一句方才放下了心,嘿嘿一笑带了过去,这才问起李弘的目地。
“当然是去上官太傅家探病啊!”
一听说是去上官仪家,李贤自然是千肯万肯。他原本就想去瞧瞧上官仪的病是真是假,这李弘居然要去探病,那就最好不过了。而就在时候,李弘忽然笑着又提了一句:“对了,上官太傅刚刚得了一个孙女,父皇还让我顺便把赏赐带过去。上官太傅文名满天下,想必此女将来也必定是一代才女。”
上官仪的孙女……不就是上官婉儿么?
太子微服出行,随行卫士告然少不了,好在李弘不愿意坐马车,一群人骑马呼啸而过,更像是寻常贵胃子弟,倒是不曾引起多大轰动。自从升任宰相,上官仪便迁居新邸,整座宅子的规制极大,门口的人起初还不肯通报,等到李弘拿出东宫的印信,声称是代太子来探望,仆人方才将众人放了进去。
下人不识贵人,上官庭芝却好歹是东宫属官,闻讯而来的他一看到那边谈笑风生的两个少年,呆了一呆之后便慌忙上来大礼参拜,自然少不得请罪。
李弘和颜悦色地宽慰着上官庭芝,李贤却在打量着这个出了名倒霉的家伙。只见上官庭芝二十五六岁,容貌酷肖其父上官仪,只是少了分上官仪的天生从容,言谈间颇哼些拘束。
“父亲只是小病,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劳动太子殿下和沛王殿下亲自来探望,臣实在是惶恐。臣女婉儿如个还在襁褓之中,不能亲自拜谢谢陛下恩赏,臣代其谢过了!”
眼看今天跑这么一趟的目的可能要落空,李贤立刻抢在李弘之前嗽了一声,这才笑道:“上官太傅是五哥的师傅,师长有恙,五哥和我一起来探望乃是正理。就请上官大人带五哥和我进去一趟,若是看到上官太傅安然无恙,这才好安心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官庭芝自然不好阻拦,当下只得带着两人往上官仪的居室行去。才走到一半,前头忽然行来几个女子,一见到这边情形慌忙退到路边行礼。而眼尖的李贤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人手中的襁褓,登时眼晴大亮。
“怎么把婉儿带出来了!”
上官庭芝见状,立刻板着脸呵斥了几句,而李贤则趁势拉着李弘上前去,光明正大地往那被l里瞅。好在是夏天,没有里三层外三层,因此里面那个小小的婴儿看得请请楚楚。大约是降生不多久的缘故,除了那双灵动的眸子之外,其他的都没法看出来,什么一出生眉如画笑颜宛然全都是鬼话而已。
这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称量天下的上官婉儿么?
李贤很想去捏捏那张脸,但碍于身份只得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眼睁睁地看着r母和侍女用一块纱巾把人遮住了。心下惋惜的他一转头就看到上官庭芝面带尴尬地站在那里,当下便笑道:“果真可爱得紧。”
李弘少不得也夸奖了几句,一行人方才继续行去。及至见到上官仪,李贤便发觉他只是面色苍白一些,无论精神还是其他全都很好,顿时更认定所谓生病乃是鬼话。看着李弘在那里嘘寒问暖,宛然一个好弟子,他便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这夏日感染风寒,上官太傅也得好好保养。”眼珠子一转,李贤便顺着李弘的口气道上了一句安慰,随即词锋一转道,“如今朝堂事多,政事堂若是缺了上官太傅,只怕也会一时运转不灵。昨日我正巧见长安令冯子房,他还满脸惶然地问起上官太傅的病情,足可见这人心所向,上官太傅可得早日复出才是。”
话音刚落,上官仪便忽然连连咳嗽,脸色一时很不好看。见这光景,李贤哪里还会觉察不到其中玄虚,便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及至门上了马车,李弘方才忽然问道:“你刚刚对上官太傅说的似乎话里有话,是不是为了前时朝廷的争论?”
李贤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弘便忽然露出了一脸忿然:“前时刘仁愿遇刺,李义府便抓着此事不松口,力指刘仁愿在海东碌碌无为。结果长安令抓到了刺客,他又坚持不肯让父皇派人专审,搪塞许久,我看此事分明是另有名堂!”
刘仁愿这件事李贤原本没打算从李弘这里下手,因此直接让冯子房找上了上官仪。谁知道上官仪受挫之后忽然告病,这顿时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如今见李弘如此态度,他心下一转,忽然神秘兮全地晒然一笑。
“五哥,不瞒你说,我先头和刘仁愿在望云楼见过一次,后来也微服拜访过他一回。他对我提过,当初他遇刺的那一回,似乎刺客对他宅第里头的特情了如拈掌,所以才能一击中的,险些取了他的性命。”
“竟有此事!”
李弘一下子站了起来,头在丰厢顶上重重撞了一下,这才想起此时身在马车上。坐下之后,他犹觉心中恼火,脱口而出道:“六弟,这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老哥,没看上官仪都装病了么,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李贤在肚子里啸咕一句,没奈何地解释道:“总而言之,这事情上官太傅心里也有数。你要是真的想管,不妨找他参详参详。”
第一百五十六章 … 不是冤家不聚头
看着李弘带着大批卫士兴冲冲地原路返回上官仪的宅不禁坐在马上嘿嘿笑了起来。上官仪要是知道李弘杀了个回马枪是他的缘故,会不会在那里直懊恼?不管怎么说,他这个沛王不太好出手管朝堂上的事,既然如此,让李弘出马也是一样的。
冯子房,我可是已经尽力了!
满腔心思暂时一放,李贤便带着两个随从优哉游哉地往西市的方向而去。他今天原本就是准备去见贺兰周的,结果被横c出来的这一档子事耽搁了老半天,几乎耽误了去听取贺兰周那个老头的月度盈利报告话说回来,这人一旦真的有了钱,这钱就真的变成了一个数字,没多大意思。
彼时已经过了夏天最热的时候,饶是如此,空气中依旧带着阵阵暑意。虽然也有风,但吹在身上并不解暑热,反而挟带着不少沙土,让人分外难受。因此跑了一阵,李贤便渐渐把马速降了下来,最后索性走马观花似的一路慢行。
西市数万家店铺,位置自然有正有偏有好有坏,而贤德扇庄便在西市的十字大街上占据了最最好的一个门面,两层楼的房子更是在一片平房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里昔日是一座酒楼,自从被贺兰周盘下之后稍加整修就改成扇庄开门营业,打从第一天开始就是门庭若市。
卷藏袖中舒在我,清风徐来谷衣薄。
门口的两根立柱上,赫然各是七个大字,合在一起恰恰是一句诗。若仅仅这样,那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下头赫然是李贤的沛王大印!因此,在赫赫有名的六郎冰之外,少不得又流行开了六郎扇。
此时此刻,李贤在那里端详着立柱上的十四个字,脸上万分得意他少时诗没少背,但到了这大唐心思都放在练武上了,字却着实不怎么样,这十四个字乃是由屈突申若代笔而成。谁能想到,那位大姊头端的是拿得刀剑拿得墨笔的人,一手字潇洒不凡,倒是成了活招牌。
眼看门里头两个伙计抱着好些匣子奔了出来,上得马就走,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往各家宅邸送扇子去的,当下便利落地跳下了马。正当他吩咐两个随从去拴马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前一后两拨人策马急驰而来,头两个堪堪在他身后数十步远处停下,而后头三四个则停在了他身侧不远处。
定睛一看,他不得不在心中大呼巧合。两边竟同时都是他认识的,旁边那拨人中,居中的那个豪爽汉子赫然是钦陵,至于其它几个人他也隐约有点印象;至于后面那两个,一个是一身白袍的金明嘉,另一个则是侍女打扮。
他看到别人的同时,别人也自然看到了他。钦陵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地走上前来,待要行礼时忽然又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便叉手行了一礼:“中原人常道有缘,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六公子!”笑过之后,他便回头看着向这里走来的金明嘉,面上掠过了一丝惊艳之色。
李贤连忙答礼,但在称呼上却有些伤脑筋。而钦陵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又爽朗地笑道:“我这一族若是中原人来看便是薛姓,六公子若是不介意,便照中原人的习俗,叫我一声阿薛就好。”
这时,金明嘉也带着侍女上得前来。虽然她今日和那天大宴时一样,都是一身白袍,但长长的辫子只作一股垂在脑后,发端用金环箍起,显得格外精神利落。她上前时恰好听见钦陵的这句话,立刻笑吟吟地道:“若是用姓氏称呼,我倒是觉得钦陵大人这一支向为吐蕃大论,这阿论两字,似乎更符合身份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钦陵眉飞色舞,而李贤不禁暗叹她善于言辞。这么一说,意思无非是指钦陵他日能够子承父业继续当吐蕃的宰相,试问谁会不高兴?
站在原地说笑了一阵,三人之间的称呼很快熟络了起来,各自以排行称呼不提就比如李贤是李六郎,钦陵是薛二哥,金明嘉是金三娘虽说李贤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但既然在外头相见,总比彼此客套来客套去来得强。
踏入大门看到里头人头攒动,钦陵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旋即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贤一眼:“我行前曾经见过文成公主,答允为她带家乡之物回去,所以听说如今折扇流行,就想来这里看看,想不到竟然如此兴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里的东主似乎和六郎你有关系?”
见金明嘉也在那里眨着眼睛看他,李贤便笑嘻嘻地道:“我不过无事随便出了个主意,这里的本钱都是屈突姑娘她们|一共出了数百万钱,我不过帮忙涂抹两笔而已。”
既然今天无巧不成书地遇见了这两位,李贤立刻把见贺兰周的事情搁在了后头,反正到手的钱又不会长了翅膀自己飞走。见钦陵和金明嘉一脸的不信,他也懒得去多加解释,招来一个伙计,命其去取一匣好扇子来。
但凡贺兰周雇的人没有不认得李贤的,见其带来的这两个人不是寻常人物,那伙计一溜烟地跑去后头知会了贺兰周,很快就领了人到一旁的雅室坐下,又飞快地取了两匣扇子。李贤笑嘻嘻地打开一匣,见里头放着三把檀木扇,展开一看便险些气结那龙飞凤舞写满了整个扇面的,可不是他那天大宴上刚刚做的那首诗?
几乎同一时间,匣子里剩下的两把扇子就被金明嘉和钦陵一人一把抢了过去。李贤见两人看也不看就一把将东西揣进了袖子,不禁很是无奈地白了一眼。贺兰周摆明了是拿他当作招牌,这扇子铁定是应有尽有,这两人用得着如此心急?
“这扇子可还有么,我要十匣!”
“我要五匣!”
接踵而来的两句话让他更是一愣,这扇子只有夏天能用,就算用作随身装饰,似乎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吧?没等他问话,旁边的伙计便立马附和道:“两位真是好眼光,这檀木折扇正是我们刚刚赶制出来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只不过,这一匣扇子需得一千钱,不知道……”
一千钱三把扇子,这贺兰周简直是在抢钱!诗是他做的不错,但这字又不是他写的!
李贤在心里大骂j商的同时,想到这钱大多落了自己腰包,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然而,旁边的钦陵和金明嘉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那伙计做成如此一笔大生意,顿时乐颠颠地跑去忙活,不一会儿便捧来了两个包袱,小心翼翼地奉给了两人就这两个包袱就价值一万五千钱,端的是非同小可。
东西买完了,李贤正盼望着两人带着手下尽快开路,谁知金明嘉忽然建议道:“早听说长安西市乃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我初来乍到又没有向导,不知薛二哥可否和我一游西市?”
“这西市这么大,我同样是人生地不熟,只怕逛到最后非得迷路了不可!”钦陵说着便拿眼睛去瞟李贤,旋即笑道,“六郎可愿意借一个人给我们用用?”
李贤很想当场翻一个白眼,须知这钦陵和金明嘉一个是极西之人,一个是极东之人,绝对属于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没事同游西市干什么?他当然可以送一个随从给他们由得他们去逛,问题是,如此一来刚刚那一通功夫就全都白做了!
新罗志在海东之地,这吐蕃还不是志在整个西域?算了,他今天就舍命陪君子,看看这两位究竟耍什么花招好了!当下他便痛痛快快地耸了耸肩:“横竖我今天无事,那就陪两位在这西市转一圈吧!”
他这话自然正中那两位下怀,当下众人便齐齐出了贤德扇庄。这才一出门,李贤就看到了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贤儿?”
“六郎?”
左边的是贺兰烟,右边的是屈突申若。一个一身素服,另一个则是深蓝色胡装,若是不注意看,兴许还会以为这是一对璧人。此时此刻,除了在心中念叨不是冤家不聚头之外,李贤已经完全没有了其他想法。
贺兰烟兴冲冲地跳下马,也不管周围是否有别人,便上前拉着李贤的手笑道:“今天申若姐姐说带我到这扇庄来看看,说是里头正在卖写有你那首诗的扇子。咳,要是知道你那天会做诗,我怎么也得留下来好好看看,哪怕是躲在后头看也不打紧!”
“要是你喜欢,我到时候亲自给你写一首就是,用得着跑这么一趟?”李贤一边说一边往屈突申若瞥了一睹,目光中的埋怨显露无遗这种时候,你把这位小姑乃乃带来干吗?
屈突申若却浑然不理会李贤的目光,径直走到钦陵和金明嘉面前,打量了片刻便爽快地拱了拱手,完全是一幅男子的派头:“那天的急鼓和我到如今还是记忆犹新,想不到今日有幸再见到钦陵大人和善城公主!”
第一百五十七章 … 那吓煞人的惊天一箭
安里坊的格局向来是方方正正,里头用十字大街分开有十字小巷。总而言之,只要是路,不是东西向就是南北向,没有任何七弯八绕的岔路。
平常这一点很讨李贤喜欢,但是今日,他却分外希望前头这条路能够多出现几个拐弯,如此一来,他也就不必面对贺兰烟层出不穷的问题——不消说,看到金明嘉和他一起从扇庄出来,小丫头又吃醋了。而此时此刻,其他的人全都在他们前面几丈远的地方,甭想指望有人来替他解围。
“人家可是堂堂新罗善城公主,如果不是对你有别的意思,那天干吗忽然站出来奏琵琶?就算真的需要一个和乐的,教坊司中要多少有多少,用得着她亲自出马?”
面对这种颠来倒去无休无止的问题,李贤最后终于一个闪身下了自己的追风,跃上了贺兰烟的那匹白马,然后从后头抱住了她的腰身。果然,小丫头被他的忽然袭击弄得猝不及防,刚刚连珠炮似的架势立刻无影无踪。
“贺兰,你知不知道这是胡搅蛮缠?”李贤少有直呼小丫头的姓氏,果然,下一刻他就感到抱着的身子忽然一僵,心中顿时暗庆得计。见前头众人都被屈突申若的滔滔不绝缠住,他便咬着贺兰烟的耳朵低声道,“新罗吐蕃虽然如今是我大唐的外藩,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将来是否会叛。海东和西边的局势都不太稳妥,我当然得敷衍他们一下。”
贺兰烟长成之后便混迹于权贵之中,倾轧之道见识过不少,但对于国家大事就一头雾水了,当下立刻被唬住了。良久,她便低声嗫嚅道:“贤儿……我只是担心……一个申若姐姐就已经……”
李贤唯恐她又牵扯出什么其他话题,连忙一阵软言安慰,很快便哄得小丫头眉开眼笑。两人这共骑一马招摇过市,尤其是贺兰烟艳光四s,自然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李贤起初还没发觉,后来四下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正想回到自己的追风上去,小丫头却不依了。
“管那些人做什么!”
李贤正欲分说,却只见前头的屈突申若一回头,那眼神颇有几分戏谑。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忽然回过了头,人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