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笑嘻嘻地赞了一句,心里却很是佩服程伯虎的毅力。这大小通吃也不知花了程伯虎多少功夫和时间,光是那把二十四斤的斧头就不容易了,何况再加上这两把小的?别看飞斧的准头远远比不上s箭,但一般人能够准确找到距离,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记得当初程伯虎刚开始习练的时候,那斧子满天飞的光景,着实让他抱头鼠窜唯恐误伤。
话说回来,若是真正的大战,也只有成建制的jūn_duì 配备上这样的东西,方才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而且兵器的折损率也绝对居高不下。程伯虎那两把小斧都是上好的货色,即使如此,斧柄也不知换过多少了。
然而,这句赞语却换来了程伯虎的一个怒瞪:“你昨天居然单独去看哈蜜儿跳舞,也不叫上我和敬业大哥!”
李贤哪里敢正面回答,缩了缩脑袋就跑开了,继续去练他的剑。他不是没想去练习什么旁门兵器,但是,跟着李绩练过不少兵器之后,最终还是剑最适合。再想想剑乃百兵之君,他也就认了。他天资不错,下的功夫也不少,但是比起程伯虎的苦练来总归逊色几分。所以一般而言,李绩考较的结果始终是程伯虎第一,他第二,李敬业这个最年长的敬陪末座。
好容易半天练下来,李绩便出现在了演武场,一对一地指导了一番,便把李贤叫到了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上次沛王殿下问起了薛仁贵,他此番终于快回来了!你要是学箭术,可得抓紧,陛下估摸着还有重任给他,他不会停留多久的。”
李贤眼睛大亮,却没有放过李绩那一闪即逝的笑容,眼珠子一转便紧赶着说:“多谢师傅提醒,我就算去向薛将军讨教箭术,兵法和剑术还是得向师傅你学的!”
他和李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看到对方捋着胡须微笑,他便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最后,他终于等到了李绩的一句话。
“殿下一直想学兵法,须知兵法从来就不是学出来的,纸上谈兵终究比不上战阵。若是没有上过战场,就是看再多的兵书和前人笔记,终究也是空的。殿下是亲王,纵使有战事,也不需要殿下亲自带兵出马。这战阵之术学得太多,难道就不怕陛下疑心?”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为了让他死心,也不用这样恐吓吧!
李贤心中暗骂,但是,李绩的问题确实切中要害。如今李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老爸李治先前虽然说了让李绩教导出一个德才兼备的皇子,终究还是没打算把他放到战场上去的。他总不能直说,这是为了防备老妈武后将来独揽大权?
“如今的事情谁说得准,多学一点东西总归没有坏处。”他耸肩一笑,终于决定还是含含糊糊混过去,“太子五哥是我的兄长,我学得多了,也能够保护他不受别人的算计。”
看到李绩摇摇头离开,李敬业程伯虎贺兰烟便很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盘问李绩究竟说了些什么。李贤便把薛仁贵回来的事情随口说了出去,最后那段话却隐瞒不提。能够有几个铁杆朋友不容易,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太多而担心。
“神箭无双的那位薛将军?”李敬业眼睛大亮,上前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肩膀,“六郎,到时候如果开宴,你一定得带我和伯虎去看看,薛将军神s,那可是天下无双的!”
李贤先是甩开了李敬业的双手,闻言一乐,正想再摆出点条件之类的敲诈一下,却只见程伯虎依旧瞪着他不放,不由回瞪了过去:“伯虎大哥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谁说不去?”程伯虎怒喝了一句,随即闷声闷气地质问道,“你单独去安康楼不叫上我们也就算了,怎么我昨天晚上去看哈蜜儿的时候,她居然一脸愁容?我死活盘问了她好久,她才说安康楼的东主胡公得罪了你。我就想不明白了,就算看在哈蜜儿的份上,你一抬手事情不就过去了?”
李贤瞠目结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他做了什么事情都有人告状?他正想开口反驳几句,见李敬业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顿时郁闷坏了,没好气地答道:“我何时说过那什么胡公得罪我了?是他自个要送所有产业的三成给我,我没要而已!”
程伯虎闻言还是不信,盯着李贤上下打量了半晌,他便摇摇头道:“平常要是有好处你比谁都快,送上门来的钱你会不要?”
贺兰烟见李贤苦着个脸,不由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李敬业没有掺和,思量了一会反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六郎你这回聪明了,幸好没收那些东西,否则惹的麻烦就大了!”
尽管原先就是怕惹麻烦才拒绝了胡天野,但看到李敬业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李贤还是有些奇怪。其实真正算起来,在如今的情势下,整个大唐他惹不起的麻烦似乎还不多吧?
他还没问,贺兰烟就追问道:“有什么麻烦我们惹不起?”
李敬业没看贺兰烟,而是扫了李贤一眼,一字一句地道:“宰相李义府,你惹得起?”
第二十一章 …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撞南山
李义府,真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武后册后的第一功臣,如今朝廷的第一红人,要是招惹上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莫看他李贤是皇子,但是,在武后的心中,其价值还真就未必及得上这个李义府。
所以,贺兰烟在那里嘟囔可以去和姨父姨娘说革了李义府的职,李贤根本就当笑话听了。小丫头的政治敏感度不够,不过好在凡事对他言听计从,嘴巴又甜,武后一直都当她是女儿似的,更不曾惹出什么事情。看这个架势,演变成那位赫赫有名魏国夫人的可能性还是不高的。
三言两语支开了贺兰烟,他就抓来李敬业追问。谁知这一位平常胆大妄为的犹豫了老半天都不肯说话,直到他几乎发火,李敬业方才说出了事情始末。
无非就是老掉牙的戏码,李义府看上了一个美貌的女囚,压着大理寺丞毕正义把人放了出来,结果事情败露便死了毕正义。御史弹劾之后,给事中刘仁轨审理此案,却在李治的偏袒下不了了之,反而是御史和主审者一起倒霉,贬斥的贬斥罢官的罢官。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想来别人早就忘光了!
听完之后,李贤不禁连连冷笑了几声,却没有做出任何评论,也没有再问这事和安康楼什么关系。等到他和贺兰烟出门离开李宅的时候,他便瞥见李敬业的脸上赫然有几分失望。
不好惹?他偏偏想惹惹看,合计合计看看情况如何再说,现在和李敬业说那么清楚干什么!
回到自己宫里已经是下午,盘算着今天的事情,李贤愈发感到自己除了有个亲王的身份,其他的东西要什么没什么。正犯嘀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宫里传来了阵阵鼓乐声和欢笑声,顿时起了兴头,换了一身衣服就溜了出去。
隔壁是什么地方?那是他老妈武后的皇后正殿,自打她正位中宫之后,这里的宴席就几乎没有断过,整个大唐那些拥有诰命的贵妇人,一直都是这里的常客。除了武后要去上朝处理政事的时候,其他时间这里几乎天天有客。虽说他母后崇尚节约不假,但是这样的花费却是从来都不吝啬的。
他刚刚跨进门槛,就有眼尖的内侍尖着嗓子嚷嚷了一句:“沛王驾到!”
见里头的各色妇人齐刷刷往他望来,他不禁本能地打了个寒噤,然后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最最热切的几道目光,上前行过礼就笑嘻嘻地往武后身边一坐,故意说起今日李绩的考较,然后便抱怨似的说道:“可惜师傅不肯教我兵法,说什么我将来也不会上战场,用不上这么多。其实,我百~万\小!说的时候倒是发现,孙武当年就是用宫女演练战阵的。他能行,我为什么不行?”
一句话逗得武后哈哈大笑,而旁边的各位贵妇也全都莞尔,左首第一的中年妇人便率先附和道:“皇后娘娘,臣妾觉着沛王殿下年纪不大志向却不小,这英国公确实担忧太多了。不过,用宫女演练战阵倒是新奇,如果沛王殿下真的能够完成这一壮举,倒是真能媲美一下前人!”
见老妈脸色欢喜,旁边的外婆杨氏更是笑得额头皱纹一颤一颤,李贤便知道自己这事一定能成,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母后,我不是开玩笑,只要英国公肯教我,我一定练出个样子给你瞧瞧,当初祖姑还不是有一支娘子军么,我也要建一支娘子军!”
这话顿时又引得下头一阵大笑,而武后向来喜欢李贤的精怪灵动,吃他缠不过,母亲杨氏又在一边笑吟吟地帮衬,最终她自然是答应在李治面前提一提。李贤见计谋得逞,便满满斟了一杯酒奉给武后,自己趁机连喝了三杯。
武后见状轻轻一拍他的脑袋,没好气地嗔怪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知道吃酒,小心以后变成酒鬼!还有,上次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呢,人小鬼大去什么看什么胡旋舞,还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洛阳上下谁不知道沛王迷恋上了一个胡姬,就连你父皇都问好几次了!”
此时,其他贵妇看李贤一脸愕然和尴尬,纷纷半是说情半是调笑地说开了。
“皇后娘娘可是只说了一半,如今谁不知道沛王殿下怒打纨绔,皇后娘娘大义灭亲?”
“是啊是啊,现如今我们管教家里的孩子,可都是以沛王殿下为榜样的,看以后还有谁去仗势欺人!”
“爱美人有什么要紧,沛王殿下如今就是俊俏哥儿,长大了要什么美女没有,何况小小一个胡姬?”
李贤越听越觉得离谱,最后不禁头痛万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帮女人的眼神有问题,那目光都像是丈母娘瞧女婿似的,至于么?别说他如今还不到成亲的年龄,就算到了,也不用这么夸张吧,他只是亲王又不是太子!
而就在他郁闷的时候,某贵夫人竟把这种意思干干脆脆地说了出来:“怪只怪皇后娘娘的几位皇子全都是俊俏英武的,谁看了不爱?我只怪我的女儿没福气,比沛王殿下还大了两岁,否则若是……”她说着仿佛后悔失言,后面半截就改口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失言,忘了分寸,罪过罪过。”
武后却不以为意:“这么点小事,算什么罪过?大家都如此高看贤儿,我这个作母后的只有高兴。再说,义府家的千金,也并非配不上贤儿!”
义府两个字一入耳,李贤就立刻往刚刚那个说话的妇人望去,可不是最初附和自己演练宫女的中年妇人?他左看右看没看出对方有多少美女基因,有母如此,女儿估计也不怎么样,再想想早先从李敬业那里听到的事情,他不由得有些心痒。
看到没多少人附和李义府的夫人,反而有人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他便忽然嚷嚷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不单单是我!再说,天下还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呢!”
武后当即愣了神,半晌才摇头失笑道:“尽胡说八道,古往今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都是昏君!”
李贤心中早盘算好了,此时故意嘟囔:“爱美人又没错!再说了,这朝中那么多大臣,有几个是不爱美人的?上次去北市买东西的时候我还听说,什么宰相还爱上了女囚呢!那我上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什么不对!”
话音刚落,便只听乒乓一声,刚刚还满面笑容的李义府夫人满脸惶然,桌子旁边赫然是一只摔碎的调羹,而旁边诸位贵妇也不约而同地把眼睛投到了她的身上。
不打自招!
李贤更加确定这位李夫人是个没用的女人,正庆幸得计间,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不会吧,是他太过敏感,还是他母后的敏锐度真的这么高?
第二十二章 … 吃一堑长一智,没钱寸步难行
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气氛便有些尴尬。倒是武后依然镇定,很快便吩咐几个宫女收拾干净。虽然接下来看似宾主尽欢,但一群贵妇哪个不是机灵透顶的,忖度苗头不对,恨不得早点回去,所以筵席竟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结束。
才一散场,李贤便被武后匆匆拖到了后殿。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不禁有些惴惴,知道自己是c之过急了。刚刚他之所以会一时兴起试探一下,无非也存着认为他这位母后好名声,若是宠信的大臣出了这种事,应该会和先前贬斥那些武家人一样处置。现在看来,武后不比别人,不能用常理揣摩。
“贤儿,你说有宰相放了犯妇这件事,真的是从坊间听来的?”
被那双犀利的眼睛一瞪,李贤便缩了缩脖子,故作老实地答道:“事情是我在南市闲逛的时候听说的,我也就随口说说而已。”他停了一下,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好像说那个宰相姓李……”
“别说了!”
被武后这么当头一喝,李贤顿时吓了一跳。再看她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他便知道,今天这事情算彻底没戏了。怪只怪自己没考虑清楚,怪只怪自己没料到李义府竟然这么受宠。总而言之,接下来装乖宝宝就完了,万不可再说什么废话。
还在想着,他的胳膊就被武后一把抓住,紧接着就是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宰相的事是朝廷的事,你小小年纪管着自己就好,别去理会别人胡言乱语!要是传到大臣的耳中,少不得会认为你这个皇子轻浮,明白吗!以后你要是再随随便便把外头的事拿出来胡说,我就不再让你在外头自由走动了,非禁足你一年半载不可!”
觉着自己对儿子的态度太过严厉,她很快缓和了语气,温和地拍了拍李贤的脸颊:“你往日四处闲逛,我和你父皇也不去管着你,但你终究是皇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出不得半点轻忽。今天你说的事情,你父皇早就处置过了,不过是谣言而已。你说要和英国公学习兵法,到时候我自会去和你父皇提一提,就是召集宫女演练,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一条以后不可忘了,在宫里头这种人多的场合,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眼见武后从严母转变成慈母,李贤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最后还是应承道:“儿臣明白!”
他终于明白了,武后的一切举措都是有底线的,所谓的大公无私只是一个表象。武家那些亲戚和她根本没多大关系,给他们升官是因为显示皇后的大度,而之所以贬斥,也不过是因为尊严受到了侵犯,所谓的名声根本只是很次要的。既然这样,以后母后这条路线走不得了,他可不想三两次霉头触下来,到时候让武后彻底不待见了自己。
回到了自己的宫里头,他小指头一勾便召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内侍,打发他们去打听李义府那件事的真实情况。
他很早就知道身边人的忠诚很重要,所以颇用了一点恩威并施的戏码,成功把那些近身服侍的人都笼络了。武后的发家史一直是他琢磨的对象,所以,当初在王皇后萧淑妃身上发生的遭遇,他是绝对不会重演的,无间道很好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美妙了。
打造一个铁桶一般的班子,这就是他眼下的最大任务。可是,他还是缺一样东西——钱!
要是他开府建宅,那就会有钱了,问题是,他得等到十六岁!他那位母后早年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宫女阿萝在他身边,他每月的开销都是由阿萝管着。最初那些日子,他只要用钱,阿萝必定是死卡着不肯给,就是给了也唠唠叨叨追问用途,但是,当他打听清楚阿萝家里的情况,让李敬业设法弄来了阿萝唯一弟弟的家书之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武后的笼络无非是金钱和小恩小惠,他没那么多钱,自然就只能用亲情攻势了。当然,李敬业和程伯虎没少帮忙,这俩人的家里都是大财主,做这种事情当然是小事一桩。
李贤命人召来了阿萝,把其他人屏退之后便问道:“阿萝,我现在还有多少钱?”
鹅黄襦衣,月红长裙,阿萝如今称得上是春风得意,武后数日前刚刚提拔她为李贤身边唯一的一个女官,而弟弟更是每月一次有信捎来,因此她以往脸上的愁容早就无影无踪。此时一听到李贤问话,她便笑道:“殿下现在有二十二万钱的积蓄,等到过端午节的时候,陛下和娘娘必定还有赏赐。”
二十二万钱,听上去是不少,再加上那些存着的金银家伙,算个五十万钱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要凭这些钱做什么大事,那是根本休想!再说了,阿萝确实可靠没错,但从她那里调太多的钱,到时候肯定要惊动武后!
“好,反正我这个管家就全都由你做了!”李贤瞥了一眼阿萝,见其满脸喜色,知道自己这颗定心丸给得没错,忽然跳起来一把抓了她的手,“到时候给你弟弟写信的时候,别忘了嘱咐他好好读书,以后我开府建宅,给他一个去处还是办得到的!”
“多谢殿下!”阿萝纤手被抓,先是一阵惊愕,听了后头这话登时喜极而泣,来不及挣脱李贤的手就连忙跪了下来,“殿下大恩大德,奴婢……”
李贤唯恐再听到什么结草衔环之类的说辞,连忙把人拽了起来,又把后面半句话堵了回去:“你是我的人,你弟弟也就不是外人,到时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好了好了,赶紧下去补补妆,否则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软言哄走了阿萝,他便躺在床上自顾自地思量了起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起来,他真的得找几条生财之道。
等等,前一次可是有人把大笔钱送到他面前的,可是他没要!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再回忆起李敬业听说安康楼那个胡公奉送产业时说的话,眼睛顿时一亮!
那个胡公绝对是和李义府有什么过节,所以李敬业才会由此引发出李义府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