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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部分(2 / 2)

虽不够抵偿八百条无辜性命,可一切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湮。坦定迎向宗荻犀利冷视,良久相峙,仿是慨我不肖志在天下的前人,毫无征兆,他忽得一笑:“自古以来,谋朝篡位的王爷多是许以重酬,招贤纳士。极尽所能笼络军心。像殿下这般道陈事败之害,令微臣二人度势择主,确是前所未见。”


我微怔,耸耸肩:“大概这就是有碍成事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成大事者,确不该心慈手软。”


宗荻颌了下首:“当年苍世子只身出逃,许就是殿下妇人之仁之果。”


虽是连提往事,勾我心伤,却是字字珠玑,悉数被他言中。我苦笑承认:“确如宗大人所说,我们当断不断,自食恶果。只是繇州军乃是制御九皋的虎狼之师,若为我们夫妻二人和皇兄之间的恩怨,损兵折将,实在不值。”


而且我的丈夫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即使丢了性命,定不后悔当初的抉择。我笑了一笑,以他为傲。可许是我此间笑容颇是勉强,即莫寻目渐黯淡,岳博神情微动,宗荻亦敛笑意,片刻沉默,眸中冷漠渐然消弭:“比起视子民为草芥的无道昏君,这妇人之仁更合臣意。”


略理衣襟,他跪下身去,行起君主方受的三叩九拜大礼。我愕然:“宗大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他起身淡望,不卑不亢:“微臣一介逞勇武夫,称不上贤良之辈。也不知殿下适才所言,出自肺腑,还是欲擒故纵……”似欲d穿我内心真意,两眸须臾犀利,“比起寻常女子,昨夜那等情势,尚且先发制人,殿下确非泛泛女流。不论真心与否,适才那般懂得易地而处,不为一己之私,强人所难的君主,当不会平生干戈。况且……”


深望了我一眼,亦不讳言:“云大人被诬通敌,殿下许可体会微臣身为人子,一心为父洗刷污名。就是为了殿下先前所允,替家父沉冤昭雪,微臣也想以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一赌。”


自谦逞勇莽夫,实是心思缜密之辈。不过得以挤身紫麾四将,自不可能心无城府。因他这般旁敲侧击,察我性情,我笑叹,指天为誓:“当着另两位大人的面,本宫在此立誓,如可登极,定会为你父宗谦将军平冤昭雪。”


得我郑重复允,宗荻淡淡一笑:“微臣先行谢过殿下。”


剑拔弩张之势消散无形。望着昔日同僚,即莫寻苦笑,岳博释颜沉肩,抱拳施礼:“微臣亦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


暗暗松气,我诚然一笑:“愿承乾将来不费一兵一卒,取而代之。”


得二守拥戴,我且不怕未央倒戈,身在皇都的亲人遭其毒手。权当为人母亲的自私,特嘱留守枺车脑啦┤缛舴奖悖任易吆螅仓蓝影挡伎完筛猓坏┯斜洌に蜁f夕前往繇州兰沧侯府避难。


“微臣遵旨,定当护郡主周全。”


他爽快应承,随即与宗荻躬身告退,待殿中只余我和即莫寻二人,我百感交织:“昨夜劳你为我奔波。多谢。”


仿若举手之劳,他淡柔一笑。每见这义无返顾的无谓笑容,总生无措,此刻亦然,我移眼佯作漠然,低头和他擦肩而过。可未出殿门,忽听背后传来他沉毅的声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三人一起。”


驻步回身,他看向掩在宽松华服下的小腹,隐约祈盼。茈尧焱性情无常,真要大动干戈,确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如若不敌,他想伴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道走。我蹙眉,原该嗔他得寸进尺,可如哽在喉,终是自嘲:“好。”


旋即背身,疾步走出正殿。待回寝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向窗外春意盎然,恍神间,竟是想起即家后院那棵寄托乡思的山樱。一夜深谈彼此前尘,相约来年樱花纷飞时,带上小娃儿一同赏樱。可惜造化弄人,不过事隔一日,我和他便然种下孽果,只得远走他乡,生下另个本不该留下的孩子。轻抚小腹,我苦笑了笑,回首对静立身后的萤姬说:“你家后院的那株樱树到了花期,记得带旻夕过去瞧瞧。”


萤姬惘然。我淡笑:“几月前和你哥哥说定一起赏樱,可惜今年我是见不着了……”


听我与她兄长有约,萤姬一愕,随即黯然,看向孕育她云桑皇室血脉的小腹,眸中盈光渐现,满是不舍:“但愿姑姑回去前,能和百合见上一面。”


茈尧焱伤情未知,此前官吏遇刺事件令我耿耿于怀。此去吉凶难料,我张了张口,终是未有许诺,只是抬手给她拭泪:“好生照顾自己,别趁我和你哥哥不在,半夜偷去客大人家的厨房觅食。”


萤姬微怔,即便破涕为笑:“殿下才是。萤姬这回不能随往,您定要按时歇息,如果害喜得厉害,旖姑娘已托那位捎来她亲手腌的酸梅子。”


听她提起即要在送亲途中代她侍奉我的女子,我莞尔:“说起来,这回还真是委屈了那位大小姐。”


即使已有打算,事发便做恶人,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不过怀孕一事,还是能瞒则瞒,免生事端。只是萤姬和吉卓受我之托,留在枺痴展藭f夕。亲王身侧没个亲随的贴身宫侍,又不合规矩。故而归仲元重金聘来一位身手高强的女镖师,充我女侍,可被我婉拒,且令即莫寻暗里修书给远在繇州的少隽,请她代寻一个可靠侍女。只是少隽推荐之人,实是令人瞠目结舌,即使这人定可守口如瓶,且擅应变。可万一途中有何变故,我这羲和亲王定是袭击的重点对象,怎生连累那位美娇娘。只是前些日子,少隽回信笑我多虑,且是先斩后奏,请了美娇娘先行上路。也不知那位大小姐使了何种公关手段,令归仲元放下戒心,替她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编了个身份,安进送亲的队伍。木已成舟,只好承此厚情,惟愿随我送亲的紫麾军将士见到这位面若桃花的美娇娘,莫要三魂去了两魂半,贻误正事。


回想往日那位大小姐如何应对花客的性s扰,我扯了扯嘴,兴许确如少隽所说,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摇了摇头,兀自怀念那段已然一去不复返的日子,便听有人掀帘进里,回首便见吉卓牵着小娃儿徐步而来。近到面前,旻夕紧牵我的衣角,瘪了小嘴,作势要同前日送她离宫那般嚎啕大哭:“妈妈不走。”


我叹了口气,弯身抱起小娃儿:“记着,你可是德藼亲王的女儿,可不能动辄在人前掉眼泪。”


对个不更事的孩子虽是冷酷,可德藼亲王的女儿必成众矢之的,尤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她更要坚强。瞅着我不曾在她面前展露的肃颜,旻夕吸了吸鼻子,硬是忍下眼泪,可极是委屈地扯住我的氅领。即使万般不舍,可亦无奈,凝住澄澈的眸子,我说:“妈妈这回要去很远的地方。到了舅舅家,定要听话。如果没有意外,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妈妈就会回到枺澈湍阃啪邸h缬型蛞弧?br /


虽然令个两岁半的孩子牢记曾经有我这么一个母亲,实是强人所难。可搂紧女儿,我强挤一抹温柔笑容:“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和你亲爹爹。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定要代妈妈,还有你过世的爹娘好生活下去,知道吗?”


小娃儿似懂非懂,可瞅着我颇是勉强的笑容,眼角打转的泪珠子终是落了下来。连带我难抑酸楚,眼眶微湿,勉己微笑,拿出前生在孤儿院哄异姓弟妹们的稚招,伸出小指:“和妈妈打勾勾。”


片刻迟疑,我聪明的小女儿依样勾住我的手指。我赞许点头:“妈妈走了以后,不可任性哭闹。如果在舅父家乖乖等妈妈回来,妈妈就给旻夕带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可好?”


对年幼的孩子,这等礼物战术果是屡试不爽。眼珠转了一转,小娃儿终是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应许母亲:“旻夕不哭,旻夕乖乖等妈妈。”


摸摸小脑袋,我拥紧孩子。如果茈尧焱发难,不但要送旻夕去往澜翎避祸,压在心里的一个秘密须得一并带给远在澜翎的母亲。令萤姬附耳来听:“倘若生变,自会有人带你们逃出枺常ネ疾缀罡?br /


许是嗔我自触霉头,萤姬侧眸睨瞠。我不以为意,低声嘱托:“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再无机会见苍家人,记得代我转告母亲,苍家没有绝后,我和夫君尚有一子流落民间。”


她惊愕相望,我颌了下首:“我生了一对双胞胎,那孩子也叫洛儿。为了不让未央察觉,我将孩子托给一位魏姓的老嬷嬷,苍家的传家宝凤玉镯便是相认的明证。”


“殿下……”


“我和夫君只此一个亲骨r。”


柔笑了笑,我将旻夕送到她怀里:“记得将这秘密还有小孙女一起,代我送还给他们的祖母。”


看了看怀里犹带泪痕的小娃儿,萤姬皱眉:“天下何其之大,就算兰沧侯府眼线极广,苍夫人未必可以寻得到小世子。反是mǔ_zǐ 连心,还是等到将来殿下亲自去寻为好。”


一母同出的兄妹,虽是不比兄长执拗,可脾气一般倔强,抱着旻夕背过身去,冷淡道是快到辰时,请我速去宗庙。见是没得商量,我只得叹气,转身走向寝殿一隅的花梨木雕翡翠竹琉璃纱碧橱,取出三个亲手缝制的布娃娃,搁在旻夕怀里,给小娃儿一一指点:“这是你亲爹爹,妈妈,还有旻夕。定要好生收着,可别弄丢了。”


小娃儿点头,瘪嘴哀睇。我笑着挥了挥手,自己狠心,再不回首,大步向前,恍若未闻背后女儿轻声呜咽,闭眼走出殿去。宫门外,玄青两色上衣的紫麾兵士列队候迎,因是未见即莫寻,我下意识焦灼,冷望唇漾淡讽的佞人:“本宫身边的齐侍卫呢?”


佞人讳深一笑,轻描淡写,道是被帝王召去紫宸宫见驾。心中顿起狂澜,恐是茈尧焱故技重施,伤我身边人。未待意识,身体已然自动自发,疾朝紫宸宫而去。只是未走多远,佞人上前将我拦下,慵慵讥诮:“殿下宽心,皇上召见齐侍卫,乃有要事相商,断不会伤他分毫。”


如果没有y谋,我自砍脑袋,给他当球踢。


我冷凝而视,可他阻我去路,信誓旦旦,再三请催,只得作罢,先行去往净礼之用的昭暄殿。


拾肆章 · 锋煞 '三'


虽然心情所致,更嫌古人繁文缛节,不论和亲,还是送嫁,皆要净身拜祖,祈祝平安。可步下华舆,见到光鲜亮丽的新嫁娘,烦郁一扫而空。高绾朝日髻,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锦服衬得莞菁肌肤胜雪,雍容雅丽,见我到来,淡漾柔笑,如莲绽放。即使同为女子,我一时失神,更是惋惜如此佳丽竟要嫁给迟暮老者。可见她安之若素,只得强颜欢笑:“皇姐先行一步,承乾稍后便到。”


继而随宫人进到和山雪玉砌就的玄清池。因是身形已现,焚香祷祝过后,我冷淡令退宫人,自行净身。只是背抵池边,轻抚圆润微隆的小腹,苦笑暗忖百合娇小玲珑,当不会令我再受一次难产之苦。不经意转眼淡扫,乍触先前令宫人搁在池边的朝服,微是一愕。紫金铄目,日月交辉,一身云龙纹的华袍断非几日前送来给我过目的浅紫金蟒朝服。因是世间只有天子或是嫡储方可穿这紫金月日缎绣云龙夹朝服。联想宋太祖黄袍加身,夺宫称帝,我立刻唤来背立软帷之外的昭暄殿领侍,待她近前,我冷然指向朝服:“旁人不知便罢,你身作昭暄殿领侍,难道不知本宫若是穿了这朝服,便是犯上谋逆?”


不知有何玄故,还是心虚使然,见她瑟瑟发抖,我蹙深眉:“这朝服是谁让你们送进来的?!”


如果这朝服是未央令人送来,就是有心令我坐实谋逆,他可借口发难。我紧攥起拳,厉声问。可领侍矢口否认,满脸惶恐:“都是奴婢照管不周。昨日殿下朝服还在后殿,可前个时辰奴婢去看,却见到这身龙袍。奴婢惊惶,立时问了值夜的宫卫,可未见人进到昭暄殿,这朝服从何而来,奴婢实是不知。”


我冷睇深伏在地的女子,看是所言非虚,正要唤她起身,可软帷外的宫人忽然齐齐跪身。我微怔,即便恍悟偷天换日的始作俑者,未及开口,他掀帷进里:“辰时在即,赶紧更衣,随朕前去祭拜先祖。”


中气不足,沙哑低浊。眼神交触,痛郁杂陈,冷声令退一众宫人,静立池边,我这才意识此刻一丝不挂,忙是沉入水中:“请皇兄避嫌,莫要乱了礼数。”


一声轻嗤,他不以为然:“我们早有夫妻之实,你这身子有哪里是朕没瞧过的?”


“下流!”


我怒目以对,可见他面色惨白,微一恍神,却令他窥得空隙,探手将我捞出水:“只今日莫要忤逆朕。等你送亲归来,朕再不会为难你。”


我羞愤交加,可他也是习武之人,气力不及。更因他似真非真的戏言,问我近来怎得福态了些,惊出一身冷汗,滞了挣扎,仰望失却张狂的黯淡眼瞳。未有恼羞成怒,眼神柔润,乃至隐约促狭,俨然未有识破。我微怔,不知他心中真意,可也只有强自镇定,暗忖自古女子皆爱美,杨柳细腰尤是失不得,顺势一副减肥失败的怨妇模样:“都是你不理朝政,害我成日坐着批奏折。萤姬怕我熬夜伤身,又我吃甜腻的宵夜,结果撑成这等见不得人的身材。”


“哪有见不得人。反是丰腴些许,比往昔更添韵致。”


不知客套,还是安慰,他柔睇着我,淡淡笑说。我作势讪讪,偏首却闻一声轻叹,他勉力将我搂得更紧,温柔之中,隐约一丝求之不得的苦涩:“如果这是有了咱们的皇儿,朕不知会有多欢喜。”


虚实难辩,我惶恐渐深。可失了血色的薄唇恬然轻扬,蜻蜓点水,俯身轻啄:“为何上天要将你送到朕的面前,让朕越陷越深,成了一个执迷不悟的愚钝俗夫。”虽是憾言,却是抬手轻抚我的面容,似欲将卸下冷漠的容颜烙印在心,深凝而视:“许便是命,朕逃之不得,注定只能做个七情六欲的凡人。”


早知他自命不凡,可听他如是说,我苦笑:“也许你的确不是凡尘中人。”


他惘然,我惆怅摇首:“秋说他从来没有看懂过你,我也是,时常揣度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时至今日,仍是没个结果。”


似是不觉自己有何怪异之处,他怔愕良久,微一苦笑:“彼此彼此。朕也未曾看透过你。”


雾里看花,自始至终,皆是心门紧闭,彼此戒防,且已身心俱疲,无心再探对方真正的模样。我抬手抵在他胸前,格开彼此距离:“世人常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不过恼我爱上你最讨厌的弟弟,又不肯顺从于你。你并非真的爱我,这样下去,也不过彼此折磨。何不……”


“住口!”


他暴喝出声,骇人冷色转瞬即逝。可见我苍凉淡笑,微是一窒,渐敛冷怒:“适才你且说不曾看透朕是怎样的人,又焉知朕之真意。”


确是前后矛盾,我无奈一笑,凝望和丈夫如出一辙的玉容:“就算你替我挡了一箭,我不会对你心存感激。而你出言侮辱你弟弟的时候,我也是铁了心要取你的性命。”


“朕知道。朕杀了你的丈夫和儿子,你恨朕入骨。”


即使清楚我恨他之深,仍是飞掠一抹黯色,他笑了笑,极是晦涩:“朕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这生你定要记着朕的模样。永生永世,都要牢记我茈尧焱的模样。”


听他刻意着重自己的名字,令我莫要混淆他和苍秋,一时繁绪百转。他们确是一母双生的兄弟,醋坛子也在梦里嘱我腾出方寸地,将他深藏在心。我低眸:“折磨了我整整四年,想要忘记你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怪男人,不过自欺欺人。”


他朗笑出声,我抬首便见沉黯眼瞳渐然清明,似是心愿已了,无甚遗憾。


“朕给你更衣。”


听堂堂一国皇帝,欲要效仿他眼里命如草芥的卑贱宫人,我啼笑皆非,自是摇首谢绝,可这厚脸皮的男人竟然点我几处x道,戏谑的笑意更是令我怒火中烧。可惜现实比人强,我奈他无何,只得闭眸,眼不见为净。只是不知他有心无意,仅着三层绸衣便耗一刻光景,间或轻颤的指腹间拂过小腹,我僵直了身,如隔三秋。直待穿起繁复华衣,束发戴冠,系妥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结,他方自我小腹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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