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轩中微微一怔,心想这不是成心找麻烦么?还说是江湖规矩。正要说话,靳崖又道:“石大侠请到这边来,靳崖有样小玩意儿,请大侠指点一下。”
靳浩在一旁想说话,而又不敢做声。石轩中临走时,向他微笑一下,表示并无妨碍,要他不要担心。两人走过一条甬道,进入一间房中。只见这个房间四面均是石壁,仅有两个三尺见方的窗户,因此光线暗淡得多。
大门窗自动开闭,砰的一响,竟是钢制的门。石轩中想道:“这里分明有什么机关,但我跟定他。只要相距不超过一丈,他能躲避暗算,我也能和他一般快,”靳崖转身道:“大侠你只须出得此室,于老自会出来相见。”
石轩中再还顾室中一眼,但见这方园丈半的房中已无任何出路,便问道:“靳老师这话怎讲?莫非要石某设法出去?”
“不错,此室设有埋伏。只等我们话一讲明,便自发动。你只要有法子出去,靳崖自甘服输,当可请出于老和你相见。”
石轩中点点头,道:“石某有点儿明白了,但是否可用任何方法?譬如击破玻璃窗户等法子。”靳崖简洁地道:“不错,任何方法均可,只要能出此室。”
石轩中便不再问。心想对方也在眼前,只要他能出去,自己的轻功已有神鬼莫测之能。相距如不超出一丈,则无论对方用什么身法,也撇自己不掉。
片刻间,忽听轧轧连响,室内光线骤然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漆。原来那两扇玻璃窗上,忽然垂下两块同样大小的钢板,把窗户封住。
石轩中用夜眼严密注视着靳崖,只等对方一动,便抢至前头。哪知靳崖纹风不动,老是站在原处。这时室中起了一阵异声,石轩中侧身而听,一时听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靳崖忽然纵声大笑道:“石轩中,你虽是一代英豪,号称是剑神,但陷在我独门黄泉阵中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施展……”笑声未绝,屋顶忽然像破了似的,洒下数百股泉水来。地上和墙边也一齐冒水,转眼之间,整个房间均已拨满了水。
石轩中暗叫一声不妙,先闭住呼吸,等到水淹满了之后便想从水底步行到靳崖身边。哪知一攀步,浑身阻力奇大。抬手动足,均黏黏滞滞,生像苍蝇跌在糖浆里似的。
石轩中定一定神,想道:“我若逞强运功,移到那边去,这闭息之法便不能持久。况且现在过去那边,靳崖必已不在,何必白费力气?”想了一阵,在心中叹口气,忖道:“若果是剑在掌上,输了也心服。像这种什么黄泉阵,居然也把我困得不能动弹,这才输得冤枉呢。”
四面水力似乎越来越重,压得石轩中十分难受。若然换了常人,这会儿早已被这种特别的水力压死。但石轩中自己也知道,这种水一定有什么古怪。可能再加上外力紧压,故此能令自己感觉难受。假使再支持下去,相信不出一个时辰,自己便因压力过重而不能保持闭住呼吸的内敛大法。那时只要口鼻微张,登时便得昏绝过去。于是他开始向墙边移去,简直比蜗牛还要慢。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好得很,靳崖竟要把我捆起来。”他自嘲地微笑忖想:“而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反抗。”
那只手甚是有力,把石轩中拉向右移动。石轩中只能运气护身,已说不上反抗。但觉身躯一直向右方移动,虽然不快,却十分有效,不久便到了墙边。那只手牵着他的手掌摸在墙上,只感觉一片平滑,石质坚细硬实。
石轩中正莫名其妙,已觉自己另一手,又被对方拉贴墙上。这时苦于无法开口询问,又是闭住眼睛,一片漆黑,倒不知这个人要怎样摆布他。正在疑惑时,突觉那坚牢硬实的石墙微微一动,跟着双手所按之处,已是空无一物。当下向上一捞,摸到缺口边缘。臂上一用力,身躯已从那个缺口中钻了出来。
出到外面,石轩中立感身上一轻,如释重负。睁眼一看,只见自己乃是站在一条甬道中。墙上的缺口约是三尺见方,此刻正徐徐自动关闭。令人奇怪的是内面的水,竟不流出来。色作金黄,有如水晶,可想而知这种黄水胶黏的程度。他身上已一片金黄,自知连头发面孔也必定甚黄。眸子微转,望着身边那人,微笑道:“谢谢你,令尊的黄泉阵,真个匪夷所思,令人无法防备。”
那人敢情便是靳崖的儿子勒浩。此时他匆匆道:“师父这边来,把身上的黄泉冲洗干净再说。”石轩中跟他转个弯,走入一个白石铺的小室中。墙上有好几个dx,都用银塞堵住。靳浩拔开其中之一,但见清泉直喷出来。石轩中在泉下冲洗一阵,满地都是黄水。却看那靳浩身上毫无黄迹,原来他穿的衣服质料特别,似丝非丝,非常轻软。石轩中浑身湿淋淋的,也够狼狈。
靳浩道:“家父此刻正与于岛主饮酒,大约一两个时辰内不会查看。因为那黄泉阵r眼看不透,他非亲自进去摸索不可,师父,你只好在这里等一会儿,待衣服干了才出去?”
“用不了一两个时辰,只要一刻便足够了。你的衣服真不错,一定是特别的质料所制的吧?”
“师父说得不错,这是家母精心饲养的水蚕所吐之丝制水不能濡,但平常却不能穿着,因为见火即化。”
石轩中又问道:“这水底屋宇颇多,莫非整座池塘下面都是房屋?”说话时,头上首先冒出白气,继之全身也蒸发出水气。眨眼工夫,在他所站之处,宛如打开蒸笼,白烟水气蓬勃升腾。靳浩知道这位一代大侠,正以内功迫干身上的水。难就难在他能够一面说话,一面运功。可见得造诣之深,已是超凡入圣,不禁钦佩之极。随答道:“算起来地方不小,不过并没有整个池塘那么大。师父你必已看到塘中共有五座假山,在山下便是屋宇,一共五座,由许多条甬道衔接起来。”
石轩中点点头,又问道:“你对我一片热诚,脱我危难,我自然十分感激。但你这个行动,如被令尊知道,他会怎样呢?”
靳浩恭容道:“师父不须替弟子忧虑,此事弟子已禀明家母,并坦率表示弟子要帮助师父的心迹。家母说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又说武林习气,俱都秘技自珍。尤其像师父这种无敌天下的秘传剑法;更加珍贵。居然肯传授与弟子,同时事前又不令告知家父。这种襟怀,举世难有。同时亦可见得师父是看得起弟子才传授,并非含有别的用意。如今师父既然不慎陷入黄泉阵下,弟子理应帮助。弟子因有家母支持,故此不怕家父知道。”
石轩中肃然道:“令慈实是巾帼奇人,见解不同凡俗,石某承蒙推爱,不禁有知己之感。唯有像令慈这种超卓见地的贤母,方始能育养似你这种好男儿,石某自忖不一定能够拜见令慈,就请事后转致石某敬意。”
靳浩十分高兴,知石轩中一代英名,言重九鼎,得他一言称赞,不比等闲。等到石轩中身上已干,靳浩指点明白门户方向,便自走开。石轩中依着靳浩之言,走到一个小厅中,推开右边一道门户,只见眼前大放光明。
原来这间书房,整座均是玻璃板。天光由四方八面以及屋顶透s入来,不但明亮异常,而且可以看见四下无数游鱼,载浮载沉,优游自在地自来自往。这种奇景此生第一回开眼,令他叹为观止。
这间书房约是两丈大小,房中家俱完全是玻璃水晶所制,一片光明。
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着一身大红大绿的显眼衣裳,身边一个小几上,横捆着他的宝剑。剑鞘尽是珠玉宝石,华彩夺目。靳崖已换一身白色丝绸长衣,气度淡雅。他们正在同阅一本薄薄的书籍,大家都显得很用心地思索寻味。
石轩中推门进来,他们还以为是下人,都没有抬目看他。石轩中忖道:“他们不知在研究什么,虽然我此来有事,但此刻也不该扰乱他们的思路。”想罢,便站在近门边处,一声不响。
半晌,于叔初忽然拍一下大腿,道:“孟子我不大熟,偏偏就投到孟子,真要命。”
靳崖哈哈一笑,道:“我抽到红旗报捷打论语一句,现在我可想出来了。”
碧螺岛主于叔初喃喃自语道:“万国咸宁打孟子一句……咳,又要输你一招了。”
石轩中暗自哑然失笑,心想他们原来在猜谜,但不知于叔初所说输一招是什么意思。
但听靳崖又道:“于老你先听着,我抽到的是红旗报捷四字,打论语一句,我把三个答案都说出来,必有一个猜对。第一是胜之二字,第二是战必胜矣,第三是克伐怨欲。好了,你查查谜底,看看可对?”
碧螺岛主于叔初垂头丧气地翻出,忽然大笑道:“不对,不对,三个答案都没有一个猜中,你自己看吧。”
靳崖大感愕然,取出一看,果然错了。面上露出不服之气,道:“岂有此理,这个谜出得真坏。”
于叔初尖声大笑,道:“你猜不中就看我的了,咳,我却连一个答案也弄不出来,咱们这一次算是平手。”
石轩中这时已想出谜底,忍不住道:“我可猜到了,红旗报捷可是克告于君?”
于叔初和靳崖齐齐一怔,于叔初失声道:“不错,你猜对了。”
石轩中又道:“万国咸宁打孟子一句,可是天下之民举安?”
靳崖和于叔初赶快查书中谜底,于叔初又失声叫道:“哈,不错,都猜对了。”他的眼睛仍注视在书角上,口中问道:“老靳,他是什么人?”
靳崖举目一瞥,登时像触电似的,全身一震,瞠目无言。
于叔初又道:“我听着声音怪熟的。”话犹未毕,突然跳起来。厉声道:“石轩中……”直到这时,眼光才扫到石轩中面上,对方那英俊挺拔的面孔,正露出一丝微笑。
石轩中徐徐道:“对不起,石某扰乱了两位雅思。敢问你们的彩头是什么?”
碧螺岛主于叔初平静下来,道:“我们约定谁输了,便将自己的秘学说出一招,石轩中你来得正好,虽然咱们要好好干一场,但不必慌忙,先坐下谈谈吧。”
石轩中点首为礼,果真在一旁落座。
靳崖道:“石大侠居然出得黄泉阵,实在使人佩服,便你出阵的方法,可以赐告么?”
石轩中笑道:“靳老师曾经说过,石某可以用任何方法脱身。故此石某这个方法,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好了。”
靳崖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靳崖自然要遵守的。”
石轩中立刻又道:“两位所猜的谜,均被石某侥幸猜中,相信石某该得一招之奖吧?”
于叔初眼睛一瞪,忽见石轩中一面笑吟吟之色。便觉得如果自己说出不肯的话,未免显得小气。转首看看勒崖,只见他正好也望自己。他迅速地想一下,不肯在石轩中面前现出小家气,便慨然道:“你既然凑上了,本岛主可以传你一招。”
石轩中听他口气狂傲,本想回他一句。但转念想到人家在东海碧螺岛成名多年,光是论年纪,也比自己大得多。何必为一两个字眼而争执,不如让他一点儿,便不做声。
靳崖也道:“靳崖腹俭得很,只怕大侠没有看得上眼的。”
石轩中忙道:“靳老师的黄泉阵,事实上举世无双,石某非常佩服。敢问这阵中的黄泉,是何来历?”
“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秘密,就是费点儿事而已。靳崖平生喜览群经秘籍,因而得知在祈连山顶经年覆载冰雪之地,产有一种地共同石,能使重水凝结,虽鱼类亦无法游动。那重水出于苗疆的铜鼓泉,此泉为天下四大灵泉之一。靳崖因求此泉,才会到苗桐而幸晤癸水圣后她老人家……”
说穿了果然没有什么希奇,倒是这么多的水要携带搬运,岂不烦死?
这时轮到于叔初了。石轩中道:“碧螺剑法,世所同钦。石某常闻岛主有五大毒剑可否让石某增长见闻?”
碧螺岛主于叔初尖声道:“我们只说是一招,那五大毒剑既是五招,如何使得?”
石轩中道:“岛主随意选一招吧,但必须是五大毒招中最厉害的一招。”
于叔初瞪瞪眼睛,心想这小子甚是精明,半点儿也不曾吃亏。当下皱眉想了半晌,道:“本岛主精心研创的五大毒剑,每一招都有独特方向,分为前、后、左、右及上面等五个方向。你愿意学哪一招,由得你自己选择。可没有特别厉害的,五招威力都差不多。”
石轩中道:“就要正面进攻的一招吧。”
于叔初道:“这一招‘水宫点将’,运力之时,有一点儿与众不同之处,便是要分y阳两种力量,由两边剑身,运至剑尖聚合。这两种刚柔不同的力量一聚之际,自然跳震,化为数点剑法,分取对方紫宫、玉堂、中庭及左右灵墟、神封等七处x道,出手时的部位和架式是这样。”他取起几上的长剑,呛地一声响处,剑刃出鞘。之后,便就地比划。
石j中特别注意他使出这一式时,左手封蔽那个部位。从这一点上便可知道当对方用什么招数时,才会施展出这一招毒剑。
碧螺岛主于叔初果然功力湛深无比,真力一发,嗡地微响。那柄长剑剑身不动,但剑尖却颤跳得十分急疾。登时化出七点寒星,分罩对方胸前七处要x。
石轩中一眼瞥过,已了然于胸,便朗声道:“承岛主见教了。”
于叔初立刻收剑,心中窃喜。原来于叔初并未把石轩中估计得太高,他认为石轩中固然因福缘深厚,屡服灵药而易筋换骨,故此功力精深纯明。加上师门绝学及达摩三式,乃是天下剑法中至精至妙的秘艺,是以石轩中才能著誉江湖,名重天下。如论到他原本的资质,未必就十分高明。刚才他施展的“水宫点将”,乃是碧螺剑法中五大毒招之一,奥妙奇诡,兼而有之。石轩中只看了一遍,哪能立即领悟其中微妙?故而心中窃喜。
等于叔初收回长剑,石轩中才徐徐问道:“敢问岛主,可是有一位姑娘,被岛主押禁起来?”
于叔初纵声大笑,笑声十分尖锐刺耳。石轩中却毫不动容。
“你可是听白凤朱玲所述,故而来寻本岛主么?”
石轩中正要回答,于叔初抚剑傲然又道:“朱玲践婢不知进退,居然敢伤我手下,使他们终生一手残废。这件事本岛主早晚也得找她算帐。你是朱玲的靠山,既然送上门来,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朱玲姑娘误伤岛主的人,的确是她不对,石某愿替她向岛主赔罪。”石轩中说到这里,眼见碧螺岛主于叔初面色泽暗,大有嘲侮之意,立刻又道:“石某虽不敢自认是朱玲姑娘的靠山,但岛主如要责问,石某仍可一力担当。”
于叔初大声道:“就是这么办,都冲着你便行了。”
石轩中肯定地颔首,又道:“不过石某此来,动问及岛主关于那位姑娘下落一事,却是因为石某昔年在京师时,曾受那李蕊珠姑娘大恩,故此闻知她被岛主因故押禁,便不能置身事外。”
碧螺岛主于叔初冷然道:“凡是女人,都像和你有关似的,你总算是当今武林中有资格和本岛主比剑的好手。那个女人就在隔壁,你不妨先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他这番话的意思,本是要清楚地弄出事情真相,到底石轩中会不会缠错了,但说出来之后,猛又觉得太软弱了,好像是怕石轩中似的。当下改口道:“本岛主可不在乎那女人是否与你相识。纵然是你弄错了,但既然找到本岛主,无论如何也得照规矩解决。”
石轩中可不知他有什么规矩,但并不在意。因为他此来早已决定非和于叔初比个高下不可。单是朱玲这件事,也不可能和平解决。于是说道:“哪么有烦岛主指引一下,让石某看看是不是李蕊珠姑娘?”
于叔初点点头,主人靳崖便首先走出书房,头前带路。他们就在相隔两丈不到的一个房间外停步,靳崖道:“于岛主乃是有身份的人物,绝不能难为一个妇道人家。这房间的门并未下锁,那女子也没有失去自由。石大侠可推门进去,一看便知。”
石轩中道:“靳老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