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淡淡对东风道:“此番多谢小公子一路送舍妹回家。”
东风笑道:“先生何需如此多礼?唤我东风即可!”
师兄默默地看着东风,半晌才道:“既然公子不愿以真面目相见,那左某也不便再强求!”
东风目光一凛,惊愕,瞬间便又恢复常态,笑道:“烟儿既然已交还给先生,那东风也不便再打扰,这便告辞!”
我惊,笑道:“你猴急甚?明日再走也不迟!难不成在我家中多留一夜会有人吃了你么?”
师兄淡淡笑道:“公子莫怕,左某乃山野之人,管不了那许多俗事!”
我叹息,原来师兄也在探究他的身份,八成与我原先的猜测出入不大……
我笑着看看师兄,打岔道:“师兄,你的容颜怎一点也未变呢?”
东风闻声向师兄看去,也惊道:“果真!先生与五年前无异,仍是双十略过之容!”
师兄淡淡道:“清修之人,自是不见老!”
我笑笑,心知师兄在蒙醉东风。我认识师兄十多年,他从未有过一丝改变,看着总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原来看着象是我叔叔,如今却只能象是我的小哥哥,面容干净,未留胡须,清淡而脱俗,我长他不长,真不知会不会有一天我会老成他的阿姨一般。
东风笑笑便不再言他。
水已烧开,我沏了茶来,先为东风倒上,待给师兄倒时,却见他自衣袖中微微露出的胳膊上满是伤痕,心中一紧,手一哆嗦,便将热水洒了些在手上,情急中叫出了声。
东风一声惊呼,手伸了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的手已被师兄不着痕迹地握在了他那冰凉的手中。他一边摩挲着一边淡淡道:“怎还如此冒失?不能小心些么?”
我笑,道:“不打紧,只是洒了几滴,不疼!”
师兄笑着松开了手,我却看见东风的手仍在半空中,此刻才尴尬地收了回去。
我叹息,仍在一旁坐了下来。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
东风低头,慢慢道:“先生,天色快要亮了,东风还是尽早赶路为好,此番前来仓促,家中应甚是惦记,盼望东风早归呢!”
我抬头看向窗外,果真已不如方才那样黑沉,已有些微亮正在山雾中弥散开来。
师兄淡淡道:“也好,寒舍简陋,公子又有事在身,今日自是不便久留公子。”
醉东风站起来,看着我微笑道:“烟儿,多保重……”
我笑笑,想他应能明白,此刻的我是那样自如、恬静,没有一丝慌乱与谨慎,也没有一点委曲求全与忍气吞声。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不需要什么语言来保证我一定会过得好,只要这样一个笑,一个眼神他应能明白的。好,并不代表富贵,好,也并不代表荣华,好是一种感觉,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幸福、安逸的感觉。
他看着我,慢慢裂着大嘴笑了,朗声道:“先生,东风告辞!”
“等等!”师兄起身,淡淡道:“公子若不嫌弃山舍简陋,有工夫请多来走动走动,想来烟儿定会喜欢。”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师兄,也笑道:“是哦!东风请多来看看我,顺便带点新鲜故事。”
东风释然一笑,朗声道:“好!日后少不了讨扰!他日我还要把玩烟儿幼时的玩物!哈哈!今日仓促,就此告辞!”
我笑盈盈地跟着师兄送他出了院落,看着他慢慢隐入山里黎明前的雾色之中……
我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读到了一些孤独与不舍……
“回去吧!”师兄轻搂我的肩头淡淡地说。
我收起神,冲他轻轻一笑,牵他手回屋。
进屋,几上的茶水仍冒着丝丝热气,但喝茶的人却已不在屋中,茶水却未曾喝过一口。我苦笑,此事古难全,我一个飘落女子又能怎样?回头,却见师兄正深深看着我,目光中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忽隐忽现,几乎让人看不见……
我笑着坐了下来,拿起给东风沏的却未喝过的茶喝了一口,看着师兄笑道:“师兄难道不想喝上一口么?”
师兄淡淡的笑意漫开在脸上,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叹道:“从未想过竟还能再喝到你沏的茶。”
我忽然想起方才看见的伤痕,便问道:“你胳膊上的伤痕从何而来?”我记得上次他送我下山时,曾两次l体相拥而眠,并未见到那些伤痕。
他淡淡道:“行走江湖之人多些伤痕算甚?”
我叹息,他不愿说之事问也是白问。
他轻笑道:“只是这许多年竟让你受了这许多苦,可曾怨恨过我心狠?”
我似乎也沾上了他淡淡的气息,也淡淡道:“自身的困难任谁也替不了,师兄不是早就对我说过么?师兄既然未来救我自有不救的道理。”
他轻笑:“你老成了许多!那日我不辞而别,你可曾怨恨?”
我坦然笑笑:“怨恨过,如今却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经过一劫便会少一劫。”
他释然,笑道:“好一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你那世界的说法?”
我颔首道:“正是!虽是我那世界的说法,却也是大汉民族长期积累的智慧。这几日,我想得甚多,在那王府,我曾迷失、沉沦过,也曾痛苦、伤心过,也曾绝望、试图放弃过,如今想来甚是无趣,难不成师兄正是要我经历这些坎坷?”
他大笑一声,道:“非也!路乃是你走,我c纵不得,你的劫难原本就是你的心性所至,今日既能想通便不用再怕那些心魔!”
我颔首,问:“你可否告知我,我那世界的父母如今可安康?”
他笑笑,道:“你真当我是万能么?你那世界的父母如何全看你今日在此地的心性,我不知。”
我叹息,喃喃道:“原来一切皆怨不得旁人。”
师兄欣慰地笑笑,看看天色道:“不如你先歇息片刻,来日方长,你我有叙旧的时候。”
我笑,自始至终他从未问过我一句王府中的事,难道真能将那些过往当成南柯一梦吗?
我起身,看他,有些思念他那冰凉的体温。
他看我嗔道:“痴儿又在想痴念,方换得几日清闲,难不成你又想沦落么?”
我叹息,自东风走后,他似乎收起了许多情谊,淡淡,如同方才拥我入怀的不是他,我隐隐又感觉到了绝望的等待……。
他看着我,叹息,目光清冷无奈,起身上前将我横抱起,走入内室……
哦!哦!不会吧?这么快?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呢!我的小心思雀跃着,靠着他的胸口,听那同样冰冷的心脏传来有力的心跳……
他将我放在内室的床上,笑道:“看看,你的闺房可有改变?”
我环视,卧房仍是离去时那般陈设,分毫未动,干净整洁,应是时常有人打扫,就连我自制的床也未有一丝灰尘。我羞涩,笑着低头。
他柔声道:“你连日奔波应累了,早些歇息!”
我抬头,他已踱出门外,青色的衣襟飘荡、空旷,消失在我眼前……
我咬牙,恼羞成怒,原来我竟会错了他的意思,好生不知羞耻,成日竟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唉!
我讪讪拉过被子,未脱衣服,蒙头倒下,是他太不解风情,还是我太多情?分别这许久竟也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涟漪吗?还是他根本未将我当女子看,而仅仅是他收养的小宠?可今日初见他时,他那眼中弥漫的柔情断错不了,此刻怎又会如此清冷?
想想,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现代的女子或许认为两情相悦时便应上升成亲昵,可古代人呢?能否接受现代女子的任意开怀?罢了,只要能换得在他身边陪伴几日,便也是惬意幸福的事。
我迷迷糊糊睡着,仿佛听到一女子如泉水般清澈的说话声,睁眼,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又身处于曾经的冰岛之中。天空依然洋洋洒洒地飘着鹅毛大雪,落地无声,我只穿白色轻纱竟未觉出寒冷。我伸手,雪落其上居然不化,棱角分明,晶莹剔透……我环视四周,依然是那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冰山透明如同天宫。低头,发觉自己赤足站在冰雪上,竟未有一丝寒意。
茫然间,却发觉胸前有东西正发着血样的光芒,低头看去,竟是项间那颗石头,鲜红欲滴,正发着柔和而又暧昧的红光,那光似乎能穿透我的手指,即使紧握着也能清晰地看到手中的石头所发出的红色光芒……
我信步向前走去,却发觉有个冰d,似是当日“枫儿”走来之处,便径直走了进去,屋内有四人正在说话,却如同看不见我一般。一妇人正坐于正中冰椅上,两旁分别站着一男一女,而阶下垂手站立着一老者,与我仅一尺之隔,却视我如空气……
我定睛望去,只见正中那妇人却是那日所见之女子,仍是一身黑纱,正款款坐在冰椅上说着什么,而我方才听到的说话声应是她的。
左边那男子一袭青色长衫,面容清冷,修长的身子隐隐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腰挂宝剑,垂手站在那里如同雕塑。我心狂跳,那面容,那神色,不就是师兄么?他怎会在这里?他剑上的荷包呢?
再看右边那女子,身姿婀娜,面容清瘦,也带着淡淡的清冷,却是我未见过之人。她的表情淡漠,如同师兄,容颜娇好精致却略微带着苍白,应是世上难见之脱俗女子。她一身白色轻纱,飘逸而又圣洁,即便是我看了也有些砰然心动。
我再将目光转向身旁那老者,他微微弓着腰,神色带着些恭敬,应算是这四人中唯一一个带着些暖意的人。我看他眼熟,便仔细辨认一番,竟是那日的冰奴。
哦!果真是那冰岛,如此说来中间那女子应是我的师傅雪夫人才是,这里的人除了右边那女子我不认识外,其他原都是见过一面的,而师兄就更不用说了。
我笑笑,便大声说:“如烟拜见师傅!”
我低头静候半天,却无人理我,抬头看去,却发觉他们不仅未看我,而且仍当我不存在。我便上前对站在左边的师兄大声道:“师兄——”
他不理我,仍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的眼睛却连动也不动一下。我气不过,伸手欲拉扯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我惊,我的手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我再去碰碰雪夫人,也穿过她的身体,她如同不存在一般!
我惊诧,便四处试试,发觉这一切都只是幻影,我能看见他们,也能听见他们说话,但他们却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难道我在看幻灯片?呵呵!真奇怪。
我低头,发觉项上的石头益发血红,那光芒也益发耀眼……
我似乎有些明白,这石头难道要告诉我什么吗?是关于师兄关于雪夫人的事吗?或许它想告诉我关于冰岛的所有事……
我惊醒,坐了起来,却发觉屋内一片明亮,日头已过了中天。我竟然睡了多半日。方才的梦是那么真切,那么细腻,如同看了一场电影,可惜我什么也没看到就醒了。
我舒了口气,起身,正要去打水梳洗,却看见福婶大惊小怪地跑来,道:“小姐,您可回来了,想死老奴了!”
我笑笑,道:“多劳福婶牵挂!”
福婶颤抖着嘴唇道:“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先生越发清冷了。小姐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福叔在一旁道:“老婆子莫要罗嗦,还不快去给小姐打水。”
福婶乐颠颠地去了。我安静地笑着,院子里也未有改变,那花花草草仍是快乐地生长着,花儿万紫千红,庭院干净如常……
“小姐,您那个什么‘坐便’太旧了,老奴又给您按原先的大小重新做了一个,不知如今会不会显小?”福叔站在一旁,微笑着说。他看起来没有福婶那样激动,但眼神中却也带着浓浓的笑意。
“我如今也不甚高大,应不会小。”我微笑着。
福叔搓搓手道:“那好,那好,若是小姐觉得小了告诉老奴便是。”
我颔首,看着他径自去忙碌,恍惚中觉得自己并未离开过,只不过是睡了很大一觉,这光景竟是一丝也未变,显得那么亲切祥和……
梳洗后,我便踱到院外,仍是花红草绿,一派安详的田园景象,远处福叔正在田间忙碌着,那微风,那田野,是那样的熟悉……
“睡得可好?”师兄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他正背着手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静静看着我。
我笑道:“本是睡得甚好,却做了一个梦。”
“回去吃些饭食吧!”他仿佛未听见我所说的,又仿佛对我的梦已了如指掌一般,反正是未接我的话。
我笑笑,问:“你可知这石头的来处?”
他叹气,淡淡道:“仅是一颗石头而已!回去吧!”
我贪婪地大吸几口这带着青草芳香的熟悉气味,笑道:“不说便不说,总不会急死我。”便笑着牵着他的手回到了院子,发现我自己睡了个天昏地暗,却连累得大家都未吃午饭。
我带着内疚坐在几旁,发觉肚子早就饿翻了天,饭还是平常的农家饭,却已有很多年未吃过了,便大吃特吃了起来。
师兄仍是略微吃了一点点,便静静地看我大快朵颐,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如此看着人家叫人家如何吃?”
他叹道:“已有些年头未见你如此吃相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日被我喂了狗的饭菜,脸红了,赶紧低头继续吃。
师兄带着笑意道:“也不知狗见了这等饭菜可会吃得如你这般香甜?”
我撅嘴道:“哼!我就知你仗着些修行欺负我,那日我把你的饭菜喂了狗,索性今日你将我也喂了狗吧!”
“哈哈——”他大笑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的大笑,不禁痴了……
“吃饱了就开始发痴么?”他柔声道。
我不禁红了脸,放下筷子,任福婶进来收拾了。
他坐在榻上,道:“烟儿,过来!”
我上前,他拉我坐在他身旁,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开始把脉……
我愣!他的面容严肃,神色紧张,可我这几日并未觉得有甚不妥。
片刻,他放开我的手道:“你这几年受了不少磨难,心思重了些,有些淤滞,要好生调养几日才是。”
我笑道:“哪就那般娇贵?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笑道:“好么?你的月事是否总是推迟?”
我晕哦!吐!翻!倒!叫我如何说?既然你摸出来了就不要再说了嘛!我红了脸,低头不理会他。
他轻笑道:“女子原本就该是娇贵的,怎受得了那许多摧残?我若能替你定会替了……如今,你好生养几日吧!明日我去采些草药回来。”
我看他,“女子原本就该是娇贵的”,是他说的吗?在这女子轻贱的古代居然还有人有这般悟性?
他看我,笑着盖住我的手,淡淡道:“按我心意,应将你当那宝贝般捧在手中才是,呵呵,可惜,由不得你我……”
我黯然,回握他冰凉的大手,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翌日,天仍未亮,我便早早起来,首先叹息竟然没再做那个梦,其次便快速地梳洗,好耍赖皮跟着师兄去采草药。我梳洗完后,闯进他的书房,却见他仍合衣斜斜歪在榻上,右手支着脑袋,面朝里睡着。唉,是原始人吗?有枕头不用反倒用手支,能睡得舒服吗?看来我虽教会了他躺下睡觉,却还未真正教会他睡觉。好在如今他已不再是整夜盘坐了。
我上前,伏在榻上,扒拉他道:“师兄——不是说要去采草药么?怎还睡着?”
他回头,说:“又聒噪?我在想些事情,未睡着。”
我问:“何事?”
他叹息着转身,面对我,说道:“想你这几年的日子与磨难。”
我轻笑道:“我都不再想了,你还想它做甚?”
他淡淡道:“你可不想,我却不能不想。”
我笑道:“那我此刻也在想些事!”
他笑,看我道:“甚事?”
我坏笑道:“我在想你臂上的伤痕。”
他淡淡道:“想它做甚?”
我笑:“我在想你除臂上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伤痕。”
他看着我,轻轻将我搂到怀里,摩挲着我的头发道:“你应明了,这身上的伤远无心上的伤来得痛。”
我枕着他的胳膊,姿势甚是暧昧,也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还想它做甚?”
他释然,起身,道:“好,那我即刻去采草药。”
我笑看着他,道:“我也要去!”
他回头,问:“为何?”
我轻轻笑着,慢慢说:“能多陪你一时是一时,否则再分开了会后悔。”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