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瞪着他。刘盈已病成那样了醉东风还如此折腾他,心里不觉有些心疼。
醉东风挠挠头笑道:“莫要心疼,他一时怕还死不了。我趁他惊慌时便将你发簪给他看,并将你的事情转告。他甚是高兴,当即挣脱我的手,将他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轻声对我道:‘她若无事甚好,不想终于要与四弟团聚了。朕此时再无牵挂,让她好生照看自个便是。朕此时甚是落魄,不可明目张胆赏赐物件,这扳指请壮士带去予四弟与弟妹,以表朕一番心意。’我收了便要走,他又拉住我问:‘壮士功夫了得,不知乃何人?’我懒得理他,便顺嘴道:‘我乃如烟挚友。’他又道: ‘甚好,还烦请壮士将如烟平安送往代地,朕将万分感激。’我未答他,便回来了。”
我叹息,接过那绿玉扳指,不想刘盈如此病重却仍在牵挂我。若是旁人牵挂倒也罢了,他却是当今皇上啊!何人又能有此福气?
醉东风看我沉思,正色道:“不管那刘家如何龌龊,这刘盈对你倒真是一片疼爱之心,其实我也有些许感动。”
我叹道:“我兄长待我也好不过他去,这份情谊我便是记得了。”
醉东风道:“也罢,师傅着我下山来历练,我也闲来无处去,这便陪你走此一遭,省得那刘恒真欺负了你。他若想要强与你圆房,我还能及时救你逃走。”
我哭笑不得,他倒是将我这贞c看得比我自己都重。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当然知道贞c远没有性命重要,如今看他说得如此严重,便笑了起来。
他疑惑地问:“笑甚?难不成你真想做那刘恒的女人?”
我捶他:“呸!嘴里无正经话。我做他女人有何好?只是看你说得如此严重便觉得可笑。”
他尴尬道:“可笑?哼,等几年你便不会再觉得可笑了。其实,今日见刘盈对你如此牵挂,我也有些感动,见他如此慎重地将你托付于我,倒也不忍拂逆了他的好意。当时虽未应他,但实际我心里已生了送你之意。”
我叹道:“如烟如此小人物,这一路还会有甚差池?”
他道:“到不了代地,我这心也总悬着……”
我颔首,还是别出差池的好,我再也经不得这许多惊吓了,便说:“那就劳烦你了。”
他宠溺地笑着揉揉我的头:“怎与我如此客气?你只要记得你这条命早已不是你一人的了,还有这许多人牵挂着,日后莫要再随意惹祸上身才是。”
我望向他,颔首。
这些时日府中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吕雉派人寻媒婆来提亲、过大礼,忙了个不亦乐乎。看来吕后真想让我风风光光地嫁到代地去。我也懒得再想其他,只要得了工夫便去长安城中寻找师兄,也托付醉东风帮我找寻,可我二人整整找了一个月仍没有他的消息,看来他是执意不想见我。不过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离我很远,因为项间那颗石头自从上次见了师兄后一直异常冰凉,如同师兄的体温般直澈心扉……
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渐渐焦急了起来,可柳府上下仍是一片喜庆与忙碌。我这片心思却是不知向谁去诉说。眼看着衣服也做好了,嫁妆也准备好了,而吕后的赏赐也到了,只等着我上花轿出柳家门了,那种随波逐流的无助一次次地撞击着我的沉着。
昨天按照这西汉的风俗应是闺中女友“上花夜”的日子。这“上花夜”便是新娘出嫁的前一天,族中的命好之女子专门为新娘梳妆打扮穿衣。可惜我在此地并无任何女性家属,只能让菁儿代劳了。最生气的是,这头天晚上穿戴好还不让我睡觉,却要坐在那里哭唱到天明,我哪有那劲头?不管旁人威利诱我就是死活也哭不出来,最后柳公便也叹息着作罢了。
今日便是那起程的黄道吉日。院子外面已停放好了十几辆装扮得华丽、喜庆的车马,上面摞着高高的箱子、包袱,那都是柳公陪送的嫁妆,其中有不少还是吕后的赏赐。只是有些奇怪,嫁妆中除了菁儿竟没有一个丫头婆子。
我一早再次装扮完后,谢过吕后派来送我上路的太监,便被拉上马车起程了。因我身份特殊,又于宫中待过,吕后不方便遣使臣送我,而是让柳公带了些便装的侍卫同行。看来我这次出嫁不象其他王后,虽然嫁妆豪华但实际极其低调。
因我这一去路途遥远,便也省了花轿换成了花车。吕后赏赐给我的花车绣以“凤鸾牡丹”、“福禄鸳鸯”,饰以“四彩花灯”,披以“大红花绸”,甚是气派。
菁儿与我同乘一车,柳公则独自在前车中。
菁儿显得异常兴奋,一路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感觉甚是疲倦,便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么?”
菁儿笑着称是便不作声了。
我轻轻掀起红盖头,偷偷揭起帘子向外看去,外面已是人烟稀少的荒野,看来已出了长安,便气鼓鼓地将盖头拿下扔到一边。这一路若要一直盖着它闷都要闷死了。
菁儿大惊小怪地道:“小姐,这盖头可不能揭,那是要等着代王来揭的。”
我没好气道:“到了他府门口我再盖上便是,你莫要再吵吵!”
她知我脾气倔强,便央求:“那请小姐莫要让老爷看见再惩罚奴婢。”
我颔首,不再理她。
我一手轻抚着项间的石头,一手将帘子掀开一个小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气,心里却甚是伤感。
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师兄是否知道我已经上路要去嫁人了?那山上的小家是不是还能有机会再去?我回归山野的愿望或许就如此泡汤了……
前几日醉东风来时给了我一个小竹哨,告诉我若要找他,吹竹哨便可,花花听到后会告诉他。想来他此刻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里偷偷跟着我吧!我倒不担心路上的安危,有侍卫跟着,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想到这一路上有一个朋友暗中保护着我便觉得温暖了起来。
刘盈的扳指我一直没敢拿出来,当今皇上的东西若被旁人看到只怕又要惹祸。我偷偷贴身藏了起来,等到了代地中都给刘恒便是,也不知刘盈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前几日醉东风告诉我,刘盈自他传话那日后,虽然仍老梦见如意,但身子倒是见好了些,只是如今却仍不理朝政,整日饮酒取乐、花天酒地。唉!他的病仍未康复,就那么糟蹋自己,这酒色是最伤身子的了,若这样下去,只怕会让这病越发严重起来,真是让人担忧……
我如此一路惆怅地边走边胡思乱想着,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撕成几瓣,挨个牵挂。
这日清晨,才走了没多会,便已到了中都近郊。这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行程自是没有当初与刘恒时快,竟走了快两个月。我反倒觉得时间过的也忒快了,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中都。我整日对着石头想心事、说心里话,如今马上要见到刘恒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见他可与以往不同,以往我们是平等的朋友,是彼此牵挂的人,见了他与薄姬自然是觉得亲切。如今我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尴尬的身份,刘恒应是早已接到吕后的旨意,也应知道我如今回来却是要做他妻子的。这转变来得太快,我过了这许久都未能完全接受,更何况分别了这么长时间,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他?唉,想想就头大!怎么办呢?进了王府肯定是要先拜堂,这倒没什么,我盖上盖头,不会有人看到我的尴尬,可是这d房……天哪!
我正想着,车队停了下来。柳公过来,隔着轿子对我说:“烟儿,前几日我已遣人先行去禀报代王,定好今日于此处来接亲。方才代王遣人来报,说已准备好酒宴,正带着接亲的队伍在路上,一会便到。爹爹……爹爹只能送你至此了。”这西汉的风俗是,新娘子只能由新郎家来接,而不可由娘家送,娘家的亲人这日是不能上新郎家中去的。
我忙盖上盖头,轻声道:“爹爹进来说话。”
柳公长叹一声道:“烟儿,如今你要为人妇,这花轿爹爹是万万不可进,你我fù_nǚ 便就此别过吧!”
我心里甚是难过,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沉默了片刻,颤声道:“那烟儿可否下来给爹爹磕个头?”
柳公道:“如今已到中都,你还未进刘家门,这脚不可沾地。”
我咬咬嘴唇,对菁儿说:“你下去代我向爹爹磕个头拜别吧!”
菁儿悄声下去,只听得她说:“老爷,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柳公说:“以后你可要照顾好小姐!”
菁儿小声称是。
正说着,吹打声远远传来,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只听外面跪倒了一片,刘恒果真亲自来了。
我屏着呼吸,专心听了许久,那吹打声才到了近旁。
只听刘恒朗声说道:“哪位是柳公?”
柳公道:“小老儿便是!”
只听刘恒恭敬地说:“岳丈快快请起!一路劳累,刘恒已为岳丈安排好了客栈。”
“代王莫要牵挂小老儿。如今王后已送到,小老儿这便要回京向太后复命,万万耽误不得。”柳公的声音中带着欣喜与沧桑混杂的感情。
刘恒惋惜道:“岳丈怎来得如此仓促,刘恒应尽地主之谊才是。”
柳公道:“如烟资质浅陋,不想竟累得代王亲自来接,小老儿已心满意足,不便再讨扰代王。”
刘恒笑道:“烟儿今日已是王后,便是这代地一方之母,刘恒自应亲自来接亲。此番多亏太后恩典,他日刘恒定会亲自上长安当面谢太后。此去还望岳丈再替刘恒转达感激之意。”
柳公道:“小老儿定会替代王转达。”柳公沉默片刻欲言又止,随后恭敬地说道:“望代王莫要嫌弃烟儿姿色丑陋……小老儿这便告退回京复命。” 我于车中叹。因为刘恒并不知我受了黥刑,因此柳公怕刘恒见了会生厌恶之心。
刘恒笑道:“请岳丈放心!既然如此,刘恒也不便多留!”又大声对随从说:“你等送国丈平安出代地,一路莫要有闪失!”
众人道:“是!”
他又对柳公道:“此番有劳岳丈了,岳丈此去一路小心。”
随后,就听得乱哄哄的。过了好一阵子,似乎清净了些,只听刘恒那温柔的声音传来:“烟儿,莫急,咱这就回家喽!”我哭笑不得,没搭理他。这会子笑得开心,一会进了d房见了我这张脸还不一定怎么厌恶呢,也好,没准不用我与他过招便可得了自由……
他似乎很是高兴,大声道:“回府!”
菁儿已不能再同我坐一车,因此,我便一人孤单地藏在车中。一行人吹吹打打地走了许久来到了代王府。我在车内听着似乎很是热闹,忍了好几次才压下想看看的念头,乖乖地藏在盖头后面等着。
正思索间,菁儿偷笑着扶我下了车。我盖着盖头,任由菁儿拉着跨过凹栏,迈过火盆,才得以与刘恒一起站到薄姬跟前,然后却是烦琐的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君,拜得我脖子快要酸了时,才被刘恒背进了d房。
他将我放在榻上坐好,笑着在我耳边说道:“你好生待着,莫要乱跑,今日来了许多乡绅权贵,等我打发走了众人再来陪你!”
我点点头,他便出去了。
谁知这一坐便坐了一整天,一直到掌灯时节,刘恒才进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刘恒走到我旁边坐下,并不急着揭盖头,而是拉起我的手:“好在我兄弟们都不在中都,否则这闹起d房更是了不得。如今这些人借尔等几个胆子也不敢闹。”
我未吱声。
他凑过来抱住我柔声道:“这一年可真是委屈你了,如今甚好,你我便不再分离,我一定好生待你。”
我轻轻挣扎着问:“代王今日可喝醉了?”
他笑道:“那倒不曾。这些人来行礼、巴结是真,若要他们真闹,怕也不敢。”
我道:“那甚好!”
他笑道:“你闷在那盖头里不憋么?怎生一年未见你反倒变得安静了起来。来,我帮你揭了吧!”
我支吾道:“……还是别揭先说会子话吧!”我还没做好准备让他看自己丑陋的刺青。更怕有些话没了盖头的遮挡,我说不出口。
他柔声笑道:“害羞了?不必!因你乃王后,繁文缛节要多些,若是普通的王妃只怕连这盖头都不见得能碰到。”他说笑着便上前来揭盖头。
我闪了一下,便任由他揭开。有什么怕见人的,又不想真要做他的王后。
他揭开,便看到了我的刺青,就那样举着盖头呆在那里。
我歪嘴笑道:“代王可晓得我爹爹今日为何吞吞吐吐了吧?如今我这张平凡的脸倒真不再平凡了,却是被打上了这记号。”
他回过神来,抚摩着刺青,颤声问:“你受苦了,当初真不该留你,是谁所为?”
不留?谁能说了算?我笑道:“如烟有皇上护着谁还敢?”
他黯然道:“可是太后?”
我点头:“原是我爱惹祸,才得了这赏赐。”便将那始末告诉了他,只略去了有关皇后嫉妒之事,慢慢说道:“后来又寻到了失散多年的爹爹,太后见我再未惹事,便将我指了婚。如烟因姿色难以见人,本不欲答应,但因太后金口一开任谁也难以阻挡,只是连累了代王。”
他哽咽道:“我与你自幼交好,并不为你的姿色,如今你受了黥刑又如何?仍是这代地的王后。好在你并未出甚大事,否则我这一生都寝食难安呐!”
我笑着拿出刘盈赏赐的扳指,道:“因如烟出身贫寒,又是带罪之身,此事太后并未在宫中张扬。皇上也不便公开赏赐代王,便着如烟带来这扳指以表思念之情。”
他咬着嘴唇,那白净的脸庞因喝了酒而泛着红润,拿过扳指抚摩了片刻道:“皇兄对你我真是情谊深重,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我正色道:“只要代王照看好自个,皇上就放心了,还要何回报?”
他点头,再次将我拉入怀中,用下巴摩擦着我的头发,轻声说:“我定不辜负皇上,更不会负了你这片情谊。日后,你再给我生个一男半女……便可安心在这里颐养天年了。”
我见他说这句话甚是动情,凄惨笑道:“我这王后能以这刺青的脸去见封地的臣民么?其他姬妾能服么?难道代王不怕被世人耻笑?如烟如今可不是一个普通宠姬,而是这代地的王后!”
他身子微微发抖,眼睛盯着烛火,片刻才道:“那又如何?你戴以面纱谁会来掀开?这府上不也只有菁儿一人知道么?”呵呵,我终于明白为何柳公陪嫁了我那许多东西,却舍不得给我一个丫头婆子,原来他早想到了这一出。
我笑道:“一生都戴面纱?”
他抿了抿嘴唇,干涩道:“你我青梅竹马,并不能因这容颜而改变。我的心在你这里,那些姬妾便不敢来找你的晦气!而那些臣民有幸能见到你的又有几人?我与你的事情怎还需旁人来议论?”
那些姬妾?哈哈,不少嘛!想不到这恒小哥也是个对女人多多益善的主哦!我清冷地笑道:“若代王是平常人,只要代王愿意,如烟便一生随着代王。只是这王后关系到代地之王的名誉。我怎能毁了代王?”
刘恒正色道:“我不怕,你还怕甚?再说你的才华与见识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抵?我应感激上苍将你这个王后赏赐于我,以助我治理代地,为皇上尽忠。”
天,绕了这一大圈子还是不能说服他,可真够顽固的,我静默片刻,又说:“代王让如烟说真话么?”
刘恒笑道:“你我又非外人,说便是!”
我便正色道:“代王一直待如烟不薄,即使如烟如今不是王后而是奴仆,也会肝脑涂地为代王尽忠。只是如烟如今尚未成年,怕是还不能服侍代王。”
他放开我,拉着我的手笑道:“想不到你如今也知些男女之事?怎就不能?当今皇后十岁便嫁于皇兄,你如今却还长她一岁呢!”
晕,我能跟她比么?我断难做出这变态之事。
我脑子飞快地转了半天,无奈,只能实话实说了:“以往如烟虽与代王交好,但从未想过男女之情,兴许是仍未成年的缘故吧!如今猛地与代王变成了夫妻,如烟反倒不自在了。嘿嘿!如烟反倒不知该如何与代王相处了。”我觉得自己的厚脸皮也开始发烫了。
刘恒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啊!哈哈!你一贯对男女之情迟钝,我自不会强来。烟儿请宽心,你既然仍未适应,那我等你些时日便是,进了这王府还怕你跑了不成?”
见他笑得那么放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嗔道:“哼!怎就跑不了,若如烟喜欢上别的男子,自然会跑!”
刘恒见我恼羞成怒,便笑道:“你一贯与旁人不同。虽生得平凡,倒也可爱得紧。若他日你长成后仍不愿随我,我便会帮你物色个如意郎君,将你嫁了便是,怎还用你跑?”
我舒了一口气,轻松地嬉笑道:“哦!我说呢,原来代王还留着这手呢!”
他笑笑道:“不与你这浑人扯淡了,怎么说你都有理。走了这许多日,应累了,早些歇息吧!”
我笑着起身送他。他又回头摸着我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莫要不知轻重,我等你几年便是,但这事还是莫要叫旁人知晓,尤其娘,你可省得?”
我赶紧嬉笑点点头。
他又抚摩着我的刺青道:“明日得早些起来去拜见娘,随后还要接受其他姬妾的拜见,礼数你可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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