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方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跟房东再订五年的合约好了。”把焦人为惊得直吸凉气:“大方,你疯啦?怎么还能在那里干,咱们可以在俄克拉荷马城天一家嘛,也可以叫‘美南第一家’呀?”刘大方朝他眨了眨眼睛,平静地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达拉斯干了呢?”焦人为以为他在出事后,得了健忘症,就提醒似地说:“为什么,难道秋三爷还能容咱们透过一口气来,只怕你一露面,就得给他活吞了,大方,可不能再回去啦。”刘大方顿了一会,问:“你能保证,在俄克拉荷马城就没有秋三爷了?”焦人为忙道:“我打听过了,没有,那不是他的地盘。”刘大方一声冷笑:“可是,那是冬三爷或者夏三爷的地盘呀,你,怎么办?再跑?”焦人为顿时哑然。
这时,刘大方脸色平和,语气安静,可是他的眉宇间透出一股锐气:“老焦啊,你人是不错的,够朋友,讲义气。可是你做人,有时却想得太近,看不出一个大丈夫的骨气。在美国要想混出来,就得跟秋三爷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是怕了,一味地去躲,那就别想着什么做大事,发大财了。你要是怕了,我给你一笔钱,你去另谋生路。要是想跟我干,就得一切听我的,一切,我自有安排。”焦人为哭丧着脸说:“可是,我是为你着想啊,这一回去,秋三爷那边怎么办?”刘大方说:“好办,把钱给他。”
焦人为被吓的这一跳,实在有过于先前:“大方,你你真叫我我不明白了,你是说把秋三爷要的钱给给他?”刘大方说:“给他,一个子也不少,而且,把以前欠着他的一并还上。”焦人为以为他是在说反话,一时不敢吭气了。然而刘大方是认真的,他要焦人为明天就去找秋三爷,把刘大方的意思转告给他,向他表示他对以前事情的歉意,并且,他要亲自上门,把钱交到秋三爷的手里,同时也要亲口向他老人家认输了。焦人为听得目瞪口呆,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看看是不是在什么梦里。最后,确认刘大方是认真的了,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叫:“啊呀,大方啊,你总算想明白了。你,真是个干大事的人啊。韩信胯下受辱,才有以后的大富大贵,你,不下于他呀。”刘大方道:“你这比得可不对,韩信就是老想钻胯下,再受辱,后来才被五马分尸的。他要是稍微有点不忍,一起兵谁能干得过他?”
一席话,说得焦人为倒不知如何回口了,看着刘大方,稀里糊涂地直眨眼睛,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说:“这个人难道比韩信还厉害?”
当下就出发去达拉斯,照刘大方的吩咐,先把房东找到,续签了租约。然后,就去达拉斯东北边的布来诺区去见秋三爷。两天以后,焦人为回来了,红光满面的,情绪显出了多少日子里少见的轻松。他在秋三爷那里得到了保证,只要刘大方不坏了他们的规矩,不光美南第一家可以照开不误,他秋三爷还保证除了他们一帮,再没有任何人敢去美南第一家捣乱的。“秋三爷也真够意思,说这个月别家的service fee都涨了,咱们是重新开张,这个月嘛,还跟以前一个样,”他不无得意地向刘大方汇报。刘大方也没说什么,就让他收拾东西,这个星期就回去见秋三爷。
到了达拉斯,刘大方让焦人为去跟秋三爷的人联络,确定会见的日程。自己则到有名的“冒险家”商场转了转,买了一身最高档的西服。然后,又去一个较大的跳蚤市场逛了逛。他们下榻在一个叫作“沙漠之沙”的汽车旅馆里,晚上,刘大方慢慢地溜达着回去,焦人为正在着急地等着他,一见面,就脸色难看地说,秋三爷这家伙真不是东西,说得好好的这月的钱不变,可是今天焦人为一见他,却又改了口,说是如果给他们这种优惠,就怕别的餐馆说他偏心,以后就不好办事了。所以,刘大方这回去不是带二千五,而是要带三千块了,这是眼下达拉斯的“普调价格”。
让焦人为又吃了一惊的是,刘大方并没生气,相反,他倒安慰焦人为:“长了五百块?那也没什么。跟秋三爷打交道,你还没悟出这个道理来?你退一尺,他老人家就要进一丈的嘛。”就吩咐焦人为把三千块钱准备出来,用一个精致的包装包好。见面的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在秋三爷的家里。
刘大方他们是十点一刻到的,两个人都是西服革履,面皮干净,尤其是刘大方,打扮得象一个好来坞的纨绔子弟。秋三爷的家是一个大庄园似的地方,有好多树,种着大片的玖瑰花。他的三个死党都在家,两个守在外面,一个在内近的一个小屋里听差。刘大方两人都被上上下下搜了身,才让进第一道门。房子的里外看着都是绝对豪华的,刘大方进去,走在朱红的地毯上,就知道那地毯是纯毛的波斯货,在美国南方是非常罕见的,显出了主人的气派。秋三爷穿着一身家常便服,在客厅里看着录像,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声,显然很喜欢他看的一个什么故事。刘大方他们进来,他才把录像机关掉。他看到刘大方,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用一只眼睛看他的上身,另一只眼看他的下身,而左眼不知道右眼在看什么。
秋三爷看了一会,才收起那古怪的表情,笑着,问刘大方:“枪伤不碍事了?”一副猫玩耗子的得意之情。刘大方同样笑着,一点也没有被这个挑衅性的问题激怒,回答:“都好了,托三爷的福。”这话里的可怕的幽默,真地把秋三爷给逗乐了:“好小子,有种,我可就他妈的喜欢这种汉子,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来,为这个咱爷俩干一杯!”一直在旁边的那个手下忙上前,把酒吧里的一瓶香槟拿出来,给秋三爷和刘大方各斟一杯。刘大方从他手里接过酒,看了他一眼,正是那天朝他后脑开枪的那个人。
把酒喝完,秋三爷道:“好啦,咱们该谈正事啦。”刘大方一使眼色,焦人为就立刻上前,把那个包得无比正经的纸包递过去。秋三爷看了一眼,却示意他的那个手下去接,这样,显出了他的气派。手下的人把包打开,数了数,然后朝秋三爷点点头,意思是三千块收到,不多不少。秋三爷顿时发出了宏大的笑声:“好好好,这下我这桩心事就算了了。小刘啊,你还不知道,为了你的事,我还正经费过一回心呢,要是连你个小小的人都不服了我,那我秋三爷还混这碗饭干什么?这回你来,请不请罪的,我看也就免了吧。过几天你摆上一桌席,把达拉斯的商界人物都叫去,咱们在大家伙面前把事情说一说,从此以后,你也就给他们做个榜样。怎么样?”
焦人为没想到秋三爷又节外生枝,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是想让刘大方在达拉斯所有头面人物面前,给秋三爷赔罪,这不仅是过份,而且是拿人不当人了。顿时他的面目就不那么好看。然而刘大方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说:“这个好办,我本来就要准备一番,好好给秋三爷招待招待的。既是秋三爷有话了,那我们明天就开始筹办,准保办成达拉斯最气派的宴会,才不至于丢你老人家的脸。”把秋三爷乐得跟什么似的,他手下的那个人也不那么紧张了,跟着笑起来。刘大方就掏出一个银烟盒,上前,给秋三爷敬烟。
秋三爷还没有明白,就有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x。那是女人专用来护身的袖珍手枪,银质的,好象上个世纪的产品。但是秋三爷知道,当它顶住你的脑袋是时,它照样可以打死人,说不定还更有效。刘大方从跳蚤市场买到,把它藏在香烟盒里,搜身的那几个人又哪里想得到?秋三爷一哆嗦,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他知道自己这下子处于下风,但还不知道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本能地,他知道这是一场他出道以来最危险的一次较量,而他,要栽在这个中国小子的手里了。他要保持尊敬,却发现自己在哆嗦。
刘大方把枪口紧紧地抵在秋三爷头上,作好了准备,他一动就开枪。同时命令焦人为:“把他的枪缴了,”示意着那个秋三爷的手下。焦人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惊慌得比秋三爷和他的手下还厉害。他立刻明白,刘大方一直在为这次行动做准备,只是一直不告诉他,否则,以他的胆子,今天一进门就要露出马脚来。此时,他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把枪夺过来,一会秋三爷的人一反攻,他焦人为也要跟着送命。于是,他颤抖着上前,把那个杀手的枪拿过来,那人也不反抗,知道秋三爷每一秒钟都可能丧命,哪里还能大意?刘大方也从秋三爷的怀里抽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枪身是镶着宝石的,小而杀伤力强。
刘大方命令秋三爷:“把外面的那两个叫进来。”秋三爷铁青着脸,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刘大方的食指真地勾动的扳机,他知道,跟这种大地痞打交道,来不得半点的犹豫和手软。秋三爷在那十分之一秒里叫出声来:“把他们哥俩叫进来!”他的手下就用越南语喊了一句,立刻,那两个人扑通通进了屋,见此情况,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臭r一样难看,其中一个就要举枪,另一个明白得多,把自己的枪拿出来,放到了地上。秋三爷用越南话骂了一句,举枪的那个糊涂虫也醒过来,把枪放到了地毯上。焦人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有来无拒,把所有的枪都抓过来,抱在怀里,更惊慌地看着刘大方,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挥。 刘大方命令秋三爷和他的手下都跪在地上,排成一排,脸朝着一张大桌子。刘大方就坐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着两把枪。他让焦人为把墙角的音响搬过来,找到一盘录音带,放到里面,按下录音的按扭。刘大方这才说道:“现在,正义法庭开庭。我是法官,老焦是证人。你们四个王八蛋,要想活命,就把自己所干过的所有坏事从实招来,不得隐瞒一星半点,否则我要让你们死得最惨。”就让那个最左边的杀手先说,而且,一律要用英文,不准说越南话或广东话。
在枪口的威之下,那家伙怎么还敢不说话?就把自己从越南到纽约再到达拉斯这二十多年里的罪行一一供出来,包括杀了大约有五十多个人,qg的则不计其数。另外两个看看没有选择的余地,便也纷纷招供,说出的罪行令人发指。其中一个家伙在南达拉斯的一次仇杀中,竟吃过仇家女人的身上那个部位的r。比起这个来,其余的什么打断拒绝跟他们好的女学生的腿,烧掉人家打工一辈子辛苦攒下的钱刚买的新房,以及拐卖人口,抢劫杀人等,就不算什么了。把这些都一一录进机子里,他们自己也被自己所干过的这些事所震慑,脸上出现了惶恐的表情。只有秋三爷死活不招供,刘大方刚要一枪干掉他,忽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先把这三个杀手处死,把秋三爷带走,过两天真地召集达拉斯的商贾们到一块,共同声讨这个大恶g的罪行,那样才有更大的效力。想到此节,他就把枪举起来,对准了那三个恶魔的脑袋,嘴里说:“我现在代表所有的受害者,宣判你们三个狗杂种的死刑!”刚要搂火,就听见一声高喊,从房子外面直传进来。那是从警车的高音剌叭里发出的声音:“我们是布来诺警察,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
刘大方一惊,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意外。他知道秋三爷的家里一定有什么装置,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给警察局报了警。当机立断,他用枪抵住秋三爷的脑袋,焦人为则让另外三个趴在地上,把他们的手脚都绑紧。刘大方推着秋三爷在前面走,焦人为则断后,持枪的姿态很是好看,实不知他的心里已经怕得出水了。一出门,就看见十几辆警车停在门前房后,把大房子真个团团围住。警灯闪闪,黑黑的枪象树林一样朝门这边指着,所有的警察都蹶着p股,躲在车后或者树丛后,朝出来的人、朝每一扇窗户瞄准。
刘大方见此情况,立刻退了回来。屋里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外面的警长拿着车上的无线话筒,要跟他说话。刘大方把电话拿起,就听警长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劫持?”刘大方道:“现在不跟你说这些,请你把人马撤走。”警长自然不理他的要求,说:“赶快放人,一切好商量。”刘大方知道,越拖下去,情况对他越不利,焦人为已经快要全面崩溃了。就说:“我手里有四个人质,不后撤,我就开始杀人了。”那边再没有声音。不一会,果然看见警察纷纷后退,都出了院子。然而,他们依然困守在院外,把所有的出口都堵得死死的,来的人好象更多了。
电话又响,警察更耐心地跟刘大方谈判。双方都不再让步,尤其是那个警长,跟刘大方东扯西扯,显然是在拖时间,好象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刘大方不一会就知道他在等什么了。话筒里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刘大方先生吗?我是科克警长。”
不闻此言犹可,一听到科克的声音,刘大方顿时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耳边回响着晶晶的惊慌叫声:“哎呀,那警车怎么走了?!”他一声冷笑:“你好啊,科克警长,又来给秋三爷保驾来了?”科克假装没有听懂,说:“刘先生,你一直是奉公守法的人,怎么今天干这样的事?你要知道,在德州,可不比在别处,这可是重罪啊。”刘大方大笑起来,把科克笑得直发毛,问:“你笑什么?”刘大方道:“你要是听见这个,就知道是谁犯的重罪了。”就把那三个人的招供放了一段,将话筒对准录音机,让科克和其他监听的警察都听得一清二楚。屋里屋外安静了好半天。科克的声音终于又传出:“你把他们交给警察局,我们会依法处理的。”
刘大方怒吼一声:“不!”响若晴空霹雳,把科克震得几乎扔了耳机子。刘大方说:“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秋三爷的保镖,我说的对吗?我会把他交给他的保镖吗?你不配跟我说话。如果你再多言,我就把他们都杀掉,再跟你们一拼。让别人跟我说话!”科克一时无言以对,耳机里静寂,过了好半天,先前那个警长才又说话,跟刘大方重新谈判。
刘大方强调,这些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大罪犯,他必须要申张正义。但他不能把他们交给警察,因为,他不能再信任他们。他要把这几个坏蛋带走,带到他们的受害人那里,让众多的受害者来把他们审判。如果警察不放他们走,大家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便了。
直到后半夜两点钟,警察才最终同意了刘大方的要求,给他们让开一条路,放他和焦人为押着秋三爷与他的三个手下出门,上了车。刘大方的条件之一是警察不得追赶,否则他就杀人质。刚一出门,大队的警车就跟了上来,而且,前面似乎也有堵截。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刘大方再不能犹豫。他知道,如果这次不把秋三爷一伙彻底解决,那后果将是整个达拉斯华人社会的一场灾难。于是,在焦人为开车的同时,他就高声喊着,宣判了三个杀手的死刑,一枪一个,把他们的后脑都s穿,一脚一个,都踢下车去。在一个急拐弯处,秋三爷以一个老土匪的狡猾和经验,竟然发现了一个活命的机会。高速行驶的车被这急弯甩得大偏,刘大方和焦人为都失去了平衡,这样一来,刘大方的枪就不能对准他,而随着身子贴在了车壁。秋三爷就在这个空隙,一头从车窗里撞出,那刚硬的加强玻璃是不可能被人的脑袋给撞破的,然而,秋三爷就是这样一跃而出,翻到了山坡上。
刘大方急忙开枪,哪里打得中?叫焦人为调转车头,朝坡上开去。此时警车的影子在后面已经出现了,但是刘大方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要焦人为以最大的马力追上秋三爷。这里山势陡峭,秋三爷专往最陡的地方爬,好让后面刘大方的吉普车无法跟来,跟上来也得翻掉。“牧马人”吉普车的优势这时就清楚了,它在这种不可能的地形里,竟然快速前进,最后在一个七十度角的坡道上把秋三爷给追上了,撞倒了,粗阔的轮子从他的身上碾了过去,把他的秃头压出一道裂缝,就象熟透的西瓜一样开了瓢。其死亡之惨相,令追问上来的警察也不敢多看。
在以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刘大方、焦人为一案成为达拉斯地区的重大生活事件,几乎每天都有报道。检查官对他们的起诉,要求以一级杀人罪判他们以死刑。但是刘大方他们请到的律师是全美最好的,同时,达拉斯华人社会也纷纷上街游行,到法院门前设置请愿团,要求释放刘大方、焦人为两人,称他们的行动是“千古义举”,为民除害。德州华人商会还有专人到国会去游说,影响到几个重要的议员对此案也表示关注。最后,是刘大方他们录下的那盘磁带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陪审团在这种种因素的制约下,迟迟拿不出统一的意见。在这种情况下,法官对对起诉方面很恼火,把案子裁为“证据不足”,让他们重新准备材料。就这样,刘大方和焦人为经过七个月的斗争,得到了无罪释放的处理。
“美南第一家”重新开业这天,达拉斯华人商界的重要人物都去了,几有五百多人,在整个餐厅摆了一百多张桌子,热闹和喜庆的场面为史无前例。刘大方成了华商的领袖人物,不久就当选为达拉斯华人商会的会长,他的能力,尤其是他的传奇故事,谁人能与之相争? 这天焦人为接到一个电话,放下话筒以后,他脸上带着只有刘大方能明白的表情:“科克警长要来看你。”自从秋三爷事件后,警察局出面解释了为什么晶晶身死那天警车突然离开,说是在那同时,警车发现了另一条街坊上的抢案,而且,真地得到了那家店主的证实。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