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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2 / 2)

校长笑,笑得挺y险,有得逞的味道。她说,那好,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呸!还考虑什么,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也就是说,学校很穷,想多找几个教练却没有钱,可需要的那个人又很需要,于是瞄准了我,因为我念一年级,离毕业还早着呢,相比之下更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我要无条件地被学校利用,而学校感觉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反倒是我还必须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捧着一张笑脸说谢谢领导的器重。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吗?真是惠而不费呀,弄得好像多栽培这帮人似的,知识分子都是满腹城府,他妈比千年狐狸精都狡猾!但我还是答应了,利不利用的不重要,我喜爱跆拳道,我快乐就够了。


我说,不用考虑,我愿意去。


校长一听特高兴,她赏识地拍着我肩膀,乐得眼睛都成一道缝儿。


第二章 抚摸灰尘(62)


一出办公室,撞上小晏,她鬼鬼祟祟站在门口不吭气。我说,你干嘛呐,吓死我了。小晏小心翼翼把我拉到一边上,她说,我还吓着了呢,校长找你干嘛?不是什么坏事儿吧?我把办公室里的谈话全盘告知,我说,校长让我到方老师的体育馆去上课,学完回来辅助于老师,平日随到随学,周六周日必须去,去晚了都不行!小晏开始有点紧张,听我这么说,激动地蹦呀蹦的,摇着我两条手臂老大声问,真的吗?真的吗?你要当老师了?吴小阳要当老师啦?


校长办公室在教学楼的一楼,小晏那么激动的时候吃完饭的同学已经从食堂回来准备下午的学习了,大家都看她,就像看到长脖子怪兽一样眼光惊讶。她们眼里那个一贯文质彬彬的季晏,言行举止一贯是文文绉绉的,突然变成这样,她们有点儿接受不了。


方老师任教的体育馆在繁华的市中心,在一幢大楼的三层,是一家集团下设的娱乐场所,不算大型。但去之前我并不知道这栋楼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体育馆在三层。推开弹簧门,我吃了一惊,还以为校长的地址给错了呢,这里竟然是家水吧,竹桌竹凳的,零星几个客人,生意似乎很冷清。我询问了一下,得知二楼是酒吧,体育馆在三楼,我就上去了。


市中心到底和偏僻的郊区不一样,看人家这楼里头的光线多充足,金煌煌,跟染料似的,我踩着楼梯上和和气气的阳光,这么想着。走到二楼的时候,一帮男人迎面而下,一个个横眉竖眼很不好惹的架势。其中一个男的还带着一个女的,我仔细一看,又吓一跳,我倒不是被那男的吓着,而是他旁边那个女的。


美丽?我试着叫她,因为我不敢断定她就是美丽的尹美丽,尽管她长得比尹美丽还像尹美丽,但这个人穿得花里胡哨,还化着浓妆,就跟小姐似的,应该不会吧?


结果我一叫她,她特别激动,拽着我胳膊说,哎呀,小阳,你怎么在这儿呢,要去酒吧玩儿呀……尹美丽挺大嗓门,就跟平常一样。


我不禁震撼,心想她真的是尹美丽吗?我认识的那个美丽也就吹吹牛b,怎么可能是小姐呐!我赶紧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小孩不点儿怎么思想这么复杂呀,也许那个男人是她一表哥,或者别的什么亲属,干吗非往龌龊的地方想呢,该打!


结果我打完自己就后悔,那个男人真是美丽的服务对象,美丽主动给我们介绍,她笑着说,这是我同学,吴小阳。这位是我的一位客人,也算半个男朋友,高业。


我看了男人两眼,浓眉深目的,满眼透着智慧,冷峻的脸上有些沉郁,有些瘦。男人也看我,他冲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跟美丽说,聊吗?不聊走吧!


美丽倒是听话,袅袅婷婷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当时,我真想拦住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没那么做,我安慰自己说,等回去告儿柳仲,让柳仲开导开导她,尽管是亡羊补牢,但该补的也得照补。


体育馆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健身器械,光是跑步机就摆了一排,几个肌r紧绷的男人卖力锻炼,他们好像在比赛,比赛谁的器械叫得更响一些。


要健身吗?一个围着毛巾的男人友好地问。


不,我来找人的。


你找谁?男人拿下脖子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打量着我。


找一位你们这里的老师,她叫方华。


哦,你找方教练,等着,我给你喊去。男人从一排衣柜其中的一个d里飞快抽出一件运动服,边穿边朝着里面走去。


一会儿,方华出来了,她今天穿身合体的便衣,不过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笨重。她带着我穿过一条走廊,把我领进一间办公室。然后她说,刚才那位是这里的跆拳道教练,以后你跟他。他的班在001教室,每周周六的上午和周日的下午重复上课,也就是说教的都是一样的,随你选择时间。方华翻着办公桌上的一摞纸,接着说,不过,像今天这样礼拜六,你就应该上午来,现在都下午了,你看,我的班都是蓝带以上的学员,你也去不了,所以往后一定要掌握好时间,上午七点半,下午一点,别忘了。


我刚想说是我们校长没告诉清楚的时候,帮我找方华的那个男人拿着一个档案袋进来了,我突然想起来方华说以后我是他教的,我就挺礼貌地站了起来。方华说,这位是窦俊伟,窦教练,她就是吴小阳,你们认识认识,我去换衣服上课。


男人跟方华俩点点头,然后主动跟我握了握手,感觉还算平易近人。


他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小名签,他说,这个会员卡,每次过来上课都把它带着,免得上头儿检查,麻烦。


我接过来,小名签印着“中正健身俱乐部跆拳道会员卡,编号0523”。


我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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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63)


他显得不好意思,连连说不要客气。我这才正眼看了看他,有些黑,鼻梁高挺,眉毛浓密,大眼睛水汪汪的,大姑娘都没他水汪,顶多三十岁左右。


我说,今天来晚了,方老师跟我说了,我明天下午来,您忙吧!


他笑,笑声明朗,然后他把手里的档案袋给了我,挠着头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回去把表格填了,明天带来,明天是下午一点上课,别迟到哈。


纳闷,明明是我把上课时间弄错了,我都没不好意思,教练反倒还不好意思,这个教练真是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哈!


〈28〉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诅咒尼姑庵,诅咒我们校长,好端端一个礼拜六什么没干,来来回回坐车玩了,这不坑人吗!我给柳仲打电话,电话接通,我问她回没回家,人在哪儿。我说我看见尹美丽,还领着客人,以前就觉得她挺能掰的,没想丫是小姐,打扮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估计柳仲也被吓着了,半晌没出声,我刚想骂她装什么不好非要装哑巴那么忧郁深沉,还没等骂,柳仲说话了。她说,小阳,我和季晏在海边,文文昨晚吞安眠药了,好在吞得少,发现得及时,否则……


我当时脑里空白一秒,但我并没信,我说你丫玩笑开大了吧?你干脆说文文是个挺有道行的吸血鬼,一夜之间学校里血流成河,遍地白骨,幸亏你发现得早,蹿房越脊才获一幸免,这么说多惊心动魄啊!我心想柳仲真是的,捏造消息,迷惑群众,也给点逻辑思维好不好,文文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吞安眠药呢?


柳仲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声,她哽咽着说,我以后再也不闹了,真的狼来了,没人信我。文文现在在水里泡着呢,她需要留院观察,可谁说她都不听,如果我说半点假,我他妈大■■!说完柳仲把电话挂了。


我赶到海边的时候天突然下起毛毛雨,我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雨淋得总之衣服湿透。大老远,就看到柳仲光着脚蹲在沙滩上,小晏站在她旁边,挽着裤管,一直挽到大腿。等我走近了,还看见小晏手里拿着一个xx附属医院的大塑料袋,袋里装着一张黑乎乎的大片子,好像是脑片子。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呀?人呢?


柳仲哭丧着脸,指向海,她说,那儿。


我顺着方向望去,看到文文茕茕孑立的背影,被风吹得披头散发,穿着一件蓝色格子的衣服,就是医院里那些病号统一穿的衣服,下半身全埋在海里呐!


我当时就火了,跟柳仲和小晏大发脾气,我说,你们怎么不拦着她?想她死呀?


小晏低头不语。柳仲见我火了她也火了,她说,怎么没拦,根本拦不住!


我鞋都没脱就朝海里跑,我说,绑也把她绑上来!


我听见柳仲在后面嘶哑地喊着,全去死吧!死吧!预备齐死吧!


我也没回头,一扑哧往海里跑,摔倒还喝了口海水,腥歪歪的味儿。我当时气火攻心,血管都快爆了,真想抽文文,我抽死她得了,再让她吞安眠药,好端端的吞安眠药学人家自杀玩儿,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去死,难道死就可以解决一切吗?真的话,我也死,全世界人估计都会去死。我像疯狗似的踏着海水,我迫不及待地想问文文是不是真的活够了,要活够了告诉我,我抽死她,省了买安眠药的钱。可是,当我面对面跟文文站在海里,当我看见她苍白得像宣纸一样的脸,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搐搦,眼睛漠视一切却又那么■■美好的样子,我看着她那个模样心还是软下来,我给她拢头发,我说,背你,咱们上岸吧!文文看着我笑,她说,别傻了,你背不动我,我重,他都背不动我,他都背不动我,背不动我……文文边说边趔趔趄趄地朝深处走,但没走几步就摔倒了,大概站得太久,她的腿已经麻痹了。


我们打车把文文送回医院,路上文文一直瞪着大眼睛,也不说话,面无表情。我问小晏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想不开。柳仲递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不要问。


负责文文病房的主治大夫找病人找翻了天,她把小晏臭骂了一顿,说万一出什么差错,谁负得起责任。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小晏带文文去的海边,小晏跟医生赔礼道歉,她说,大夫,是我不对,您一定要把她治好,求您了。那个医生正在气头上,挥着手说,出去,都出去,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再不出去,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们并排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文文是不是疯啦?


柳仲豁地蹿了起来,她说,你才疯了呐!你不疯你会以为我拿文文的命开玩笑?你不疯了,你在车上当着文文的面问她为什么想不开?你怎么不吞安眠药,死了得了,都死了得了!柳仲气呼呼地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64)


柳仲走后,我也生气,就觉得心里特堵得慌,难受,特难受!


大夫说给文文打了镇静剂,让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小晏趴在观察室的玻璃上望着文文,半天她说,小阳,我想去海边儿。


再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天已放晴,就跟刚才下雨的不是这片天似的,大概只是云彩带了点雨,云彩走了,雨也停了,一时y霾而已。


我和小晏走在海边,海面上那些海鸥飞呀叫呀,紧迫地捕捉着潮水退后遗留下的小鱼虾,这一片海刚才还是波涛汹涌,转眼之间就成了一片沼泽地,跟变魔术一样。


我说,退得可真快,要知道这个时候退潮,就让文文这个时候来,也不会站在水里,浑身发抖。


小晏有些感慨,她说,这世上的事不都是一瞬间的吗?好像越是大事越是发生在一瞬间,让你先知道了,还叫生活吗?


我沉默。


小晏又说,人活在世,三灾八难、五劳七伤,都难避免,文文男朋友死了,今天出殡,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幽明相隔,再也见不到。


我想起文文过去跟我说过那个男人,他家里穷,好像精神也不是很好,文文他们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说他是个残废人,怕女儿吃苦。可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是病死的吗?我问小晏,我说,你知道文文的男朋友是怎么死的吗?小晏坐在沙滩上,两只手抱着膝盖。她说,知道,跳楼死的。当时就断气了,也别怪文文想不开,换了谁,谁都一样!


小晏说,其实文文一直觉得在不在一起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活着,就够了,就很高兴了。那个时候,文文家里闹得风起云涌,文文差点被她爸赶出去,但文文也没放弃,常常去护理他,常常让他发脾气。直到男方父母找文文谈话,他们说自己儿子什么病大家也知道,而且又没了腿,根本配不上文文,见到她只会让他自卑,如果真的为他好,想让他活下去,就离开他。


我说,哦,其实我也多少知道些。


小晏把头埋进腿里,她自言自语说,文文离开了,可到头来,人还是没活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怎么得了那种病呐?


小晏抬起头,她说,每个自杀的人都有冤屈,都有莫大的委屈。他家里困难,跟我一样想念大学,但复读了两年也没考上,周围人都瞧不起他,旁敲侧击的……之前,应该是个很老实很要强的人。


我说不出话,突然就感到很沉重,这个人间总有着一些无法改变的无奈,把人分得三六九等,尊卑贵贱,要真能分得清楚也好,但又分不清楚。那些有权有钱的人就是尊贵,即使是德薄能鲜也是尊贵,而那些捧着书本窝在稻草房里听着风吹着塑料呼啦呼啦响的穷人,他们考不上大学别人瞧不起,考上又没钱念,即使秉赋得天独厚也是卑贱,注定了卑贱。想到这儿,我就觉得自己挺丢脸的,从小到大,一直仗着家里耀武扬威到现在,我不就是那个“尊贵”的前者吗?我赶紧低下头,不忍想下去,我怕见到这赤ll的惨烈人生,我不想忧伤!


黄昏,天渐渐朦胧起来,海上的晚霞却红得发紫,小晏望着退去的海水,很伤感的模样,她说,小阳,你喜欢大海吗?


我点头,说喜欢。


小晏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她说,真羡慕那些海边别墅的主人们,每天可以看到海,看到这么美的黄昏,他们的心灵肯定都特豁达特宽阔,就像这片大海一样,包容万象。以前,文文经常和他来这儿,他们憧憬着安逸的生活,平淡的生活,永远都不分开的生活,那个时候谁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我点头,我说,是啊,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小晏抬起头,她眼里有泪,她说,小阳,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海上漂着,可以停靠的码头是隐秘有限的,幸运的人找到码头开始一段幸福,不幸的人找不到码头一直痛苦,痛苦的人要夺走幸福的人的码头,三者不幸。有些人,他们不去计划寻找码头,他们随着浪头无止境地漂游,观赏着一路的风景,收集阳光和心情,幸运的是邂逅跟自己一样漂游的码头,于是紧紧地抓住彼此,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起漂一起沉,乘风破浪地生活。


是不是沉了就会死?


会死。小晏看了看我又看向大海,她的声音有些失真,她说,真心相爱的人渴望生死与共的永恒,并不是不珍惜生命,而是他们清楚再也不会有幸福,人活在世上奔波劳苦,目的不就是为了争取幸福吗?当一件事情没有了目的,谁还会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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