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最后排,老教授神情激动口沫横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我身后的墙上擦出回声,震得我耳膜生痛。
扫视了一眼前排坐着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同学,睡觉的睡觉,在课本上涂鸦的涂鸦,还有隔着几排课桌在跟漂亮女生眉目传情的。
我感到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
“喂,你是新来的?”坐我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
“小脸长得倒是不错,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不明白一个陌生人为何会问这样私人性质的问题。
“有男朋友吗?”
我惊得目瞪口呆,慌忙摇头。
“那,咱俩玩玩?”他推了推眼镜,笑得那叫一个斯文。
我埋下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听那教授说天书一般的课,不再理会那个戴眼镜的斯文败类。
“哟,看你土里土气的,还挺高傲?”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这两年的都市生活并没有让我脱胎换骨,即使这两个月以来我每天浓妆艳抹的出入流连于双城那个烟花之地,我整个人还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土腥气,我甚至常常会怀念高原那独有的与泥土青草混杂在一起的羊膻味。
“你叫什么?”
“洛轻扬。”
我刚刚抬起头直视着他,他却卸下眼镜,一手饶过我的脑后,固定住我的下巴,突然整张脸凑上来,用最柔软的部位贴上我的。
我就这样被他吻了个猝不及防,呆愣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咳咳!最后排的那两个同学!你们在干什么?!”教授突然一声大喝,整个公共教室的人全都回头,齐刷刷的看向我们。
一阵整齐的哄堂大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慌忙擦了擦嘴,脸色通红,愤怒的问道:“你干什么?”
那男孩耸耸肩,轻描淡写的笑着说:“这么紧张干嘛?玩玩儿而已!”
这时候,整个教室已经炸开了锅,有几个男生站了起来,趴在椅背上,打趣的问道:“高文耀少爷,你的新宠?”
“还不赖嘛!”
“这人以前没见过呢!新来的吧?”
教授恢复了平静,伸手推了推他脸上那副如同啤酒瓶底般厚的眼镜,指着我说:“你,还有你,给我出去!”
所有的目光聚集到我身上,有饶有趣味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扼腕叹息的,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靠!什么情况?
“教授,请给我一个理由。”我鼓足勇气站起身,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课堂上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败坏校风,你们这些败类,上这样高雅的课有什么用?!”
“那您为什么不问问原因?”我问得理直气壮。
那个强吻我的变态高文耀突然站起身,低下头,态度诚恳的低声说道:“对不起,教授,我知道错了,刚刚是轻扬他一时忍不住。”然后他公然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说道:“轻扬,快跟教授认个错!”
我气得瞪圆了眼睛,这什么人?!一口一个轻扬叫的热络,我跟他很熟吗?
“嗯,”教授眼中寒光一闪,仿佛一个正在认真推理的侦探,他随即又看了看我。
我态度强硬的看着他,双眼放光的坚持我的正义。
“行了,你叫。。。”他目光在花名册上扫了一下,问道:“洛轻扬?”
“是的,教授。”
“你留下,高文耀是吧?你给我出去!”
“教授!”高文耀瞥了我一眼,急了。
“上上一堂课我记得你就着花生喝啤酒,上一堂课你和另外三个人在锄大德,这一堂课又挑出这些事端,你觉得我是老糊涂?”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坐下来,长长的吁了口气。
高文耀在众目睽睽之下气红了脸,啪的一下合上书,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气哼哼的走了。
暂且不管有没有跟这位高大公子结怨,我专心致志的继续听课,坐在角落里当我的透明人,不过这时情况不同了,时不时会有人回头看我一两眼,有男生有女生,我偶然和他们目光相撞,有礼貌的微微朝他们点头。
我想,我给我的同学们的印象还不是太坏。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都作鸟兽散,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
我埋头收拾完东西,抱着课本,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洛轻扬。”
我回过头,看到是教授,连忙走过去,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问:“教授,您找我有事情?”
那位教授摘下眼镜搁在放开的书本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微笑道:“对。”
“有、有什么事吗?”我有些不安,可能是因为刚才课堂上那事闹得太不像话。
教授把一张名片递给我,我迟疑着接过,看到上面的名字:陆建国。
“陆教授,您好。”我这才知道这位教授的名字,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上他的公开课。
“哟,小洛,你一点都不意外啊!”陆教授笑得眼角露出鱼尾纹,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慈祥了一些。
“意外?”
“你不认识我?”陆教授倒是有些意外了。
看来这位教授来头不小。
“我、我来自西藏,那里没有电视,我刚刚听他们说,您过去是一位大导演,但是。。。”
“原来如此!”陆教授释然一笑,“难怪你和他们那些人气质不一样。
“嗯,我们家很穷。”
陆教授疑惑的问:“那你怎么会跑来这所学校读书?要知道这里的学费可不便宜。”
“是、是被唐主任硬拉过来的。。。”我如实回答。
“原来是小唐啊,这小子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不错不错!”陆教授赞许的拍了拍我的肩,“洛轻扬,我很看好你,要不要来试试?”
“试什么?”
“这个周六或者周日有空吗?”
“有。”周六和周日白天没有课,我也没有参加任何学校社团,最多就是晚上8点到12点在双城有表演,白天都空着。
“你按照这上面的地址来找我,我带你去我的一位导演朋友那里去试镜。”陆教授不加思索的回答。
“试、试镜?”我吓得慌忙摆手:“不!不!我从来没有做过!”
陆教授撑起下巴看了看我:“嗯,年轻人都会底气不足,这没什么,关键是要给自己信心,其实有很多困难,你若是真正去做了,就不会很难。”
“可是。。。”我垂下头,握紧拳头。平时像空气一般的存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关注,人家盛情难却,我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场面。
“没有什么可是了,就这样定了,周六或者周日,我等你。”陆教授抱起书本,在讲桌上顿了一下,威严的站起身。
☆、偷听
50
这天放学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一个人留下来打扫教室,等全部做完之后,天空因为堆满了浓重的雨云而渐渐y沉下来,比平时晚得早了很多。
学校里那些本城的走读生已经全部走光了,明天是周末,那些纨绔子弟往往都有很丰富的夜生活。想想几天前那位陆教授对我说过的话,我正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去赴约。
我一边撑着伞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慢慢往回走,一边在口袋里掏硬币准备坐公交车回双城。无处可去的我,已经把双城的宿舍当作自己的家了。
因为大华哥告诫过我,他们的高利贷公司现在正在寻找那个叫杜鹃的女人,我躲在双城会很安全,他们的人进不来。
现在朗朗一定静静的靠在床上百~万\小!说,而小昭肯定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被刚刚出炉的蛋糕烫得吱哇乱叫。
想想小昭眼泪汪汪的表情,想想朗朗抿嘴偷笑的样子,我不禁悄悄弯起了嘴。
我刚走到传达室,冷不丁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洛轻扬?”那人冷笑一声,举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
我吓了一跳,同时也认出了这个在那堂戏剧史的公开课上公然戏弄我的男生,高文耀。
“怎么?不认识我了?”高文耀今天没有戴眼镜。
“你找我什么事?”直觉到情况不妙。
高文耀径直朝我走来,他冷笑的表情让我不寒而栗。
他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搂了搂我,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喝一杯!”
我用力拿开他的胳膊,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没空。”我今晚还有表演呢!
刚往前面走了两步,两个几乎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孩突然从围墙外蹿过来,他们全都举着黑色的大伞,表情不善。
气氛开始僵硬,耳边只剩下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劈啪声。
我气愤的转身问道:“高文耀,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鼻子下面有一道疤痕的男孩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高哥看上了你,你小子有福了!”
高文耀走过来,耸耸肩:“要不要跟我走?”
我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高大哥,我和你不一样,拜托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孤身一人在这里求学,我必须出去打工才能养活我自己,支付那些高昂的学费,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高文耀笑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行了,别一直哭丧着脸。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挠得爷心痒痒。你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辞了工作跟我走,我包你!保证比你拼死拼活赚得多!”
“老子是男人!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气得大吼一声,那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刀疤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正色道:“喂,小子,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高哥难得拉下面子来请你。”
说罢,另外一个男孩也向前靠了几步,一副咄咄人的架势。
后背渗出冷汗,看来今天怕是没办法准时回去工作了。
我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转向高文耀:“跟你?可以呀!”
我把手中的伞随意丢给了刀疤男,然后向前跨了一大步,躲到高文耀的雨伞下面,仰起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一怔,两颊居然泛起一片红晕,然后伸手搂住我后腰。
我一阵恶寒,幸亏现在有些饥饿,才什么都没吐出来,这个死变态!
趁着他陶醉在洋洋自得的情绪中,我抡起我那沉重的书包,狠狠的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一下直接把他给砸懵了,他摸着后脑勺,脚下踉跄了两步,雨伞也掉在地上。
另外两人愣在那里。
我忙跨步到高文耀身后,抬腿在他后腰上猛踢一脚,他向前扑倒,但是立刻被他手下两个喽啰稳稳接住。
趁着这个当儿,我雨伞也不要了,抱着书包朝教学楼方向拼命的跑,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砸得生疼。
身后密集的雨幕之中,高文耀气急败坏的骂了我一句什么,雨伞一丢,三个人一起追了过来。
我没命的跑,偏偏这个时候,校园里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慌不择路之中,我一脚踩进了道路旁边的桂花树林,桂花树并不高,刚好可以让有些瘦小的我有藏身之处。
果然,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三个人很快就落了我一大节,坚硬的树刮擦着他们的脸,这些细皮嫩r的富家子弟猫着腰,艰难的前进。
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落在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只剩□后人的叫骂声,以及脚下青草地里的积水飞溅的声音。
桂花树越来越稀疏,终于,眼前突然一亮,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水泥地面,回头看看,那三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我兴奋的拍了拍双手,得意的自言自语:“跟老子玩捉迷藏?还嫩着哪!”我可是得到我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哥哥真传的捉迷藏高手,虽然无论我躲在哪儿都一下子就会给他揪出来就是了。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这所艺术学校最东北方向的一片校区,我没有来过,眼前这座小楼的样子比学校前方那些建筑要古旧得多,样子似乎是模仿了江南水乡的那些古宅,朴素的黑色瓦,白色的墙,屋檐飞翘起来,檐角雕着朱雀的图案。墙是白色的,背y处长满青苔,□的水管上也是锈迹斑斑。
真难想象,这样一所声名远扬的大学里,竟会有这么古老的建筑。
房子门窗紧闭,我猫着腰,贴着墙,绕到屋子后方,矮身蹲在一方绿色的纱窗下面,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下,那帮孙子找不到我了吧!
伞丢了,浑身湿透,这样子还真是狼狈。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我双手托着下巴蹲在屋檐下,抬头直愣愣的盯着如瀑布般的雨水从屋顶流泻下来。
窗户里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似乎这房子有人住?或许是某位年事已高的老教授隐居在这所幽静的校园里吧?
雨渐渐小了,乌云开始散去,傍晚的天空竟然亮了起来,流离失所的鸟雀藏身在浓密的树冠之下梳理着被淋湿的羽毛,兴奋得叽叽喳喳。
就在我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争吵声。
嗯?我猛的睁开眼,敢情这位隐居的老教授在和老伴儿斗嘴呢!
仔细一听,不对了,这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年轻的男人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不清楚,终于,好奇的我还是悄悄的站起身,趴在绿色的纱窗上朝屋里望去。
屋里光线不好,很黑,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两个人影,一个站着的,一个坐着的。
唐子谦?站着的那个人我很快就认了出来,在仔细瞧瞧那个坐着的,他竟然在移动。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他是谁,不就是两个月前我来这所学校的第一天和唐子谦走到校园里认识的那个有些残疾的少爷嘛!好像是叫什么陈曦?
第一次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陈曦,他一副冷酷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可是这会儿他又在干嘛?
陈曦艰难的双手移动着轮椅,向唐子谦靠过去,然后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整张脸贴在他腹部,样子甚是暧昧。
唐子谦神态慵懒,斜斜的靠在书桌上,面对着我的方向,背着光,我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陈曦把脸在他腹部使劲蹭了蹭,喃喃的说出一句话,这次,我听清楚了,他说的是:“子谦,别离开我。。。”
我惊得合不拢嘴,忙用手捂住嘴巴。
难怪那天这个陈曦对我这样冷漠,神情里全都是怨愤和敌意,原来他跟唐子谦有一腿,以为我是他的新宠!
唐子谦这个家伙真是。。。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帮朗朗进去捉j,却突然看到唐子谦动了动,掰开陈曦抱着他的双臂,说了一句:“别这样,我们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陈曦慢慢的垂下了头,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唐子谦y晴不定的脸。
沉默。。。
有什么即将要爆发的样子。
“为什么?!”陈曦突然昂起头质问他,这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把我吓了一跳!
“陈曦,你先别激动。”唐子谦无奈的垂下手,想要安抚他,却被他猛的一把推开!
这一下的力气着实不小。唐子谦连退两三步,撞在书桌边沿。
“小曦,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你的病,不能生气。。。”唐子谦好声好气的安慰他。
陈曦沮丧的垂下头,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变得红彤彤的。
“滚!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滚出这里!”他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狠命的推搡着唐子谦,想要把他赶出门,却因为腿有毛病而一下子整个人倒了下去。
唐子谦稳稳的接住他,想要把他按回轮椅上,却没想到陈曦非常激动,他简直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扭动着,张嘴狠狠的咬住唐子谦的手臂,伸出留了长指甲的手指去抓他的脸。
我暗自咋舌,没想到当初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