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步追上去,凑她耳边说:“我妈以前是学唱戏的!她那张嘴……啧啧!你这才见到哪儿跟哪儿啊!”
我妈就板过身来打我,故作严肃的教训:“这么好的女孩儿你也舍得欺负!你以为我们婉仪跟你以前认识的那些野丫头是一样的么?!”脸上的喜悦之情却是遮掩不住。
我夸张的躲闪着,嘴上说是是老太婆,小的遵命!
婉仪这才破涕为笑。
进了家门就看见父亲在尽量维持一家之主的派头,庄严的坐在藤椅上读报纸,实则伸长脖子往门口瞅。
我有段时间没见到父母了,心里一高兴,扯着嗓子就喊:“老头,快出来看儿媳妇!”
这回婉仪没反驳,只是红着脸偷望我一眼,满眼幸福与羞赧。
母亲依旧紧紧的拉着婉仪的手,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像风吹过的池塘,一波一波的泛着褶皱。她笑着骂我:“你这坏小子!口没遮拦!人家婉仪脸皮薄,你以为都像你啊!”
“她比我还急呢!”
“你……你胡说!我哪有!”婉仪羞得直跺脚,跑过来轻轻拍打我的背。
我本想把她紧张的急于见公婆的事说出来大家乐乐,见婉仪那焦急的摸样,心想还是给她留点面子。于是嘿嘿的笑了两声了事。
父亲一语不发的把婉仪打量了几遍,母亲在偷偷跟他说着什么,老两口一脸欣慰的坏笑。
父亲是个高级工程师,前几年在一次工地上检查工作时,不幸被高空掉下的一根铁锥扎穿了右边小腿。那时我还在读中学,据说当时情况很严峻,弄不好就得截肢。母亲扑天抢地的赶到医院时,父亲还没送进手术室。见丈夫痛得脸都抽搐成一团,母亲难受得几次哭晕了过去。到是父亲,期间强忍耐着剧痛,硬是没掉一滴眼泪,还强打起精神,叫母亲回家先为我和哥哥做饭……不幸中的万幸,尽管父亲在后半生都会留下伤残,行动不如正常人那么方便,好歹腿是保住了。
小时候觉我与哥哥都觉得父亲配不上母亲,我妈年轻时据说很漂亮,学过京剧,在肿瘤医院当小护士时追求的人一打接一打,木纳的父亲不知使了什么魔法迷住了母亲,成功与母亲结婚生子,小家庭其乐融融。
直到父亲腿出事后,得知父亲坚强的一面,才重新认识了我们的父亲。
父亲腿好出院后,却不再像以前那般意气风发了。但在我和哥哥眼里,走路一瘸一拐的父亲突然变得顶天立地起来。
父亲在晚辈面前一直保持不苟言笑的威严,我小时候没少挨他的打,只有在母亲面前,他才显现出他作为男人的温情缄默的一面。
刚坐下来母亲就把早削好的水果饮料端了上来,饮料里加了冰块,饮料是母亲自制的果汁。
她一直称外面买的饮料没营养还对身体有害。婉仪在这方面跟母亲很快达成一致,开始跟母亲告起状来,说我每天两瓶可乐少不了,怎么说都说不听。又称赞母亲做的果汁比外面买的好喝,并立马谦虚的向母亲学习如何制作。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很快谈到了一块儿,有说有笑。
我妈有两个儿子,我跟我哥,但男孩总是顽皮的,我和哥都没少让他c心,她说女孩家乖巧,一直想要个女儿。而婉仪偏巧x格温顺,既懂事又富有灵气,典型的就是个讨长辈喜欢的女孩。婉仪从一开始就抱着见公公婆婆的心态,自然已把我妈当做亲人。所以两个女人凑一块,很快便有了默契,亲切之情。
倒是把我这亲儿子摆在一边凉快了。
我望了同样被冷落的父亲一眼,他正好也在看我,眼里少了以往的凌厉,多了份慈爱与祥和。发现我在看他了,我那不苟言笑的父亲,便转身往厨房走去,留下一个上下起伏的背影。
其实我大致可以猜到父亲的感受,他发现小儿子也长大了,大到可以带个女孩回来与自己的妻子以婆媳相称的年纪了。
婉仪这时站了起来,她问厨房在哪,她去做饭。
母亲把手摆得相当坚决,脸上挂着笑意:“哪能啊!哪能让你今天第一次来就下厨房!上回在电话里是和曦曦说着玩的。你就在这坐着,和曦曦看会电视,饭菜你都不用c心了,别看曦曦他爸走路走不快,做饭利索着呢!”
婉仪疑惑的问父亲的腿是怎么了,是不是风湿病痛。
然后母亲就跟婉仪讲父亲的往事,由当年她们院里公认的潇洒倜傥,才华横溢的白马王子,讲到父亲如何受伤,如何在昏迷之际顾全家庭……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母亲眼里,父亲有卖弄不完的人格魅力,挥洒不尽的壮志豪情。这些母亲从来没对我和哥哥讲过。转念又想,女人和女人之间毕竟都是感x对应的,就如同男人只找男人喝酒,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我取笑母亲我说老太婆你今天找到知音啦?
回头一看吓我一跳,只见婉仪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女人果然是感x的动物。然后我又说:“老太婆,这回是您把婉仪弄哭的哟!”
母亲瞪了我一眼,慈祥的拍拍婉仪的手,说都过去了。
婉仪抹g了泪水,却坚持要去厨房给我爸打下手,母亲也没再怎么阻拦。
客厅只剩我们mǔ_zǐ 时,我看着电视嗑着瓜子,母亲贼忽忽的凑上来低声说:
“小子,你眼光还不错嘛。”
我就知道婉仪是个给人挣脸面的女孩,她完美得无论走到哪,走进什么场合,她总能赢得赞美和目光。心下得意非凡,脸上却假装平淡:“一般吧,你以为大家的审美观都跟你老伴一样差吗?”
我可爱的母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狠狠的拍了我的头,骂:“你小子嘴太坏了。”
母亲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盯着厨房门口,问我:“这女孩是你们一个学校的?”
“嗯。”
“多大了?”
“开学上大二。”
“学什么专业的?转科还是本科?”
“英语系的,当然是本科。”我心不在焉的应着,眼睛紧紧盯着电视里t台模特们扭腰摆臀的身姿。
“哦……”母亲缩回脖子,自我消化了一番后又把那张老脸凑上来。“那她家是做什么的?”
“……”我魂已经被模特勾走了。
“问你话呢!”母亲拍了我一下,“她家做什么的?”
“啊!啊!”我猛的被打醒了,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她家做什么的我哪知道!我也没必要知道嘛!你想知道自己问她去呀!”我被母亲缠得火大了,嚷嚷起来。
“好好好不问你了,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傻小子!那呆会儿妈自己去问!”母亲边说边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
中午十二点准点开饭。
婉仪跑前跑后的帮着收桌子摆筷子,小脸上洋溢的快乐的表情。时不时的冲坐客厅沙发上的我坐个鬼脸。俨然一副嫁入我家的勤劳的新媳妇儿模样。
她趁叫我吃饭的空挡,凑我耳边说:“没想到你爸你妈都特慈祥!”
“怎么,才艺还没上演就被公婆肯定啦?”我打趣的说。
婉仪脸一红,耸耸鼻子,嗲声嗲气的说:“人家不和你说话了!”就跑开了。
吃饭时婉仪一个劲的说怎么那么多菜呀,叔叔一个人做出那么多菜!那得提前准备多久呀!
母亲得意的说:“啊呀,曦曦他爸知道你们要回来,早上六点就起来买菜,做准备呢!”
“啊!六点那么早呀!?”婉仪瞪大眼睛作崇拜状,盯着我爸,“那得多辛苦!”
“你们要回来吃饭,这点事算啥!不辛苦!”
这一老一少双簧唱得挺默契,我爸听了很受用,也不答话,端着酒杯只管喝酒,脸上隐隐透着骄傲。
我忍不住说:“六点起来辛苦啥,咱们婉仪五点就起来了。”
然后我在桌下的脚就被婉仪面不改s的狠狠踩住,我惊讶她怎么可以让桌上一张俏丽的脸蛋笑得春光明媚,但是脚却在我的脚背上歇斯底里的做着来回旋转、大力挤压的动作。
“婉仪今天五点就起来了?g嘛起那么早?”母亲惊奇的问。
婉仪脸上一热,脚却没放过我。
我只好瞎扯说她起来复习六级英语啊,晨读晨跑订晨报什么的。把婉仪同学伪造成一位热爱学习热爱运动关心社会,且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的党的好女儿。
母亲说她要问婉仪家境如何,她也真的就问了。
话题在母亲七搅八绕下就说到父亲工作上去了。她说这年头工程师最苦,钱挣不了多大,却跟着工程东奔西跑风吹r晒的,然后笔锋巧妙的一转:“婉仪的爸爸妈妈工作轻松吧?肯定没那么辛苦吧?”
婉仪文静的笑笑,说:“我妈没工作,就在家看看电视打打麻将,消遣时间。就是想我得很。”
我妈脸上一沉,估计在“没工作”三字上就僵了一下,她轻咳了一声,依旧保持慈祥面容的笑,问,“那你父亲不是担子很重了吗?”
“我爸爸是个公务员,在机关老实一辈子,也是碌碌无为的,只是为人谦和,人缘还不错。他从小就教我为人处事。”说着,嫣然一笑,低头吃了口菜。
母亲眼睛亮了一下,给婉仪夹了块鱼r,不紧不慢的问:“令尊在哪个单位高就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叫道:“老太婆,你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
我妈白了我一眼,低声说:“吃饭的时候随便聊聊家常有什么关系?可以催进家庭的和谐,你懂什么!你爸爸j际面挺宽,没准咱两家还认识呢!”
婉仪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大家风范,她优雅的说:“是啊,聊家常嘛,本来这些也没什么保密x的。我爸爸在法院工作。”
母亲“哦”了一声,这时一直不作声响的父亲接话了:“高院里我也有几个认识的老朋友,前几年有次朋友吃饭,好几个高院中院的法警都在席上,期间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陈瞳也来打了个照面,跟我们一一握手。他现在已经提升为院长了。”父亲老了,人到中年,临近退休,似乎人生就只剩下脑海里那几件拿得出台面的事情,可以反复摆弄出来,让后辈引以为傲了。
却不想,婉仪依旧面不改s的说:“陈瞳就是我父亲呢。”
—— ctg
8、年少情怀
这让全家包括我在内都感到意外极了,婉仪居然是我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的女儿!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只知道从婉仪穿着开销上,猜到她家家境还算殷实。因为平时一点看不出她有官宦子女那些高傲的倾向。
最为高兴的还是父母,父亲隐忍着喜悦之情,淡淡的一杯酒下肚,强忍着没说什么。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就没那么能掩饰情绪了,她眉开眼笑的夹了一大块j腿r,放在婉仪碗里,说快吃快吃,看你瘦得!
我虽自认不是个势利的人,但意外的发现自己系花女友,竟是高官之女,虚荣心膨胀起来那飘然欲仙的感觉还是挺美好的。
于是这顿饭吃得更是有滋有味,合家欢乐。
母亲对婉仪更亲近了,“一家人”长“一家人”短的,说得好象明天婉仪为我生了儿子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婉仪嘴也真甜,她突然抬起头盯着我妈看了好久,然后转头以责备的语气对我说:“公治曦你怎么可以误导我呢!”
母亲惊愕的瞪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婉仪正而八经的盯着我说:“以前听你提起你父母,总是老头老太婆的喊,我又没见过他们,我还以为叔叔阿姨多大年纪了呢,害我跟着你在背后叫他们二位老人……”说到这,她捂着嘴吃吃的笑,我妈一时半会没听明白,婉仪停顿了一下,审视着父母:“今天看见了,才知道被你误导了。叔叔阿姨原来那么年轻,特别是阿姨,既风韵,又有气质,看上去比我妈年轻多了!”说完后她翘着小嘴,假装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妈是那种反应比较迟钝的女人,她转了半天才明白婉仪是借骂我之名拐着弯夸他们年轻。
我妈四十好几了,中年发福的身体使她看上去虽说不出老,但与她实际年轻很对称,绝对没婉仪说的那么夸张。但四十来岁的女人虚荣心正盛,渴望容颜不老,惧怕与时间赛跑。所以有时竟管知道那是恭维,她们也会对一切赞美来着不拒。
偏巧我妈特吃这套,婉仪一些话不偏不倚撞她心坎上了。
只见我那可爱的母亲,连说句“是吗”之类象征x的疑问都没有,立即忸怩了几下坐正了身子,挺起了胸脯,修正了面部表情,嘴角优雅的向上扬,对婉仪的赞美表示感谢。说话语气都调整得缓慢高雅了:“曦曦这孩子没礼貌,从小就不正经叫我跟他爸。”潜在台词是:曦曦喊我老太婆是处于我没礼貌,跟她年龄外貌无关。
然后两人开始围着我的礼教问题展开了激烈的阐述。父亲一直很少说话,却看得出父亲对婉仪也很满意,他破例冲我举起杯子,跟我一饮而尽,我俩什么都没说,一切皆在下肚的香淳美酒中。
饭后婉仪要帮着洗碗,母亲再也不容退让,让父亲洗,父亲已经微醉了,却红光满面收拾一桌残灸,他一瘸一拐的身子似乎有音乐配合着在舞蹈,忽然就变得轻快起来。
母亲则神秘兮兮的拉着婉仪的手,去卧室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去了。
这不失是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她们两个女人毕竟初次见面,生疏是必然的,话题有限,几句家常拉完了就没啥好说的了。但唯一有一样,是她们两人都兴趣浓厚,且孜孜不倦的。
那就是我。
母亲从衣柜的上层小心翼翼的取出五本精美的相册,下意识的用手在相册封面上做着擦拭灰尘的动作,其实我知道她每当想我和哥时,就会翻阅相册,翻看的频率绝对不会使相册沾染尘挨。
翻翻以前的照片,边看可以边讲述我的过去,的婴孩时代,留着西瓜头背挎着玩具冲锋枪的成长。调皮的时候,懂事的时候,在学校风光得奖的时候……母亲每一段讲述,那都浸透着甜蜜的炫耀,如数家珍。
婉仪认真的听着,她对每张照片,每张照片的来历,每一个不痛不痒的细节都深感好奇,突然看到心爱的男人从前那些她所不知的年少,她肯定没想到我这个被她崇拜依附的高大男人,也可以在五、六岁时挂着鼻涕哭得一塌糊涂。母亲和婉仪坐在床上,头靠得很近,因为爱,两个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而完全拉进了彼此间的距离,我突然深深的为这种规律感动,折服。
父母俨然已将婉仪视做完美儿媳妇的不二人选,他们二位因我找到婉仪这样的好女孩而发自内心的欢喜。看着他们欣慰的神情,我脑海里也再无杂念,平实的浸在一家两代的天伦之乐中。如一汪秋水,无波无浪,安宁得毫无褶皱。
我哥的照片大部分被母亲藏了起来,大概是怕看见后睹物思人,触境伤情。
只剩下很少的几张,因和我的合照,而留在相册里。
婉仪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大我两岁的亲哥哥,当她看着相册里那个跟我相貌酷似的男孩时,就问这是谁。
母亲说是曦曦的哥哥,说着用拇指轻轻抚摩着相片。
那张照片是在照相馆里拍的,我骑在小木马上做着鬼脸,哥哥穿着小红军的军装,拿着根木g子站在我身旁,神气活现,有模有样的认真的盯着镜头。
当时我才6、7岁吧,哥哥大我两岁,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照片的来历了。母亲却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国庆节,下着小雨。
母亲的手在哥哥稚气俊俏的脸蛋上徘徊不止,慈爱的目光温柔的看着那照片里的人,流淌出浓郁的留恋。
“公治曦的哥哥呀?原来他还有个哥哥!两兄弟长得好像哦。”婉仪惊喜的说。
母亲微笑着说:“是啊,两兄弟身高相貌都差不多,x格却大有径庭。哥哥从小就稳重些,x格比较内敛。”
“弟弟却不稳重,还那么坏!”婉仪快嘴接过话,对我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母亲笑笑不语,每当说到哥哥,母亲总是会变得深沉寡言。
婉仪突然问:“阿姨,那公治曦的哥哥现在在哪呢?”
母亲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痛楚,随后很快掩饰的笑笑,轻松的说:“在外省上班。”
我见母亲这个样子,怕婉仪缠着母亲继续深问,就拉着婉仪去客厅陪父亲看电视去了。
吃过晚饭回去时父母都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母亲犹为明显,拉着我和婉仪反复叮咛要好好学习,经常回家玩。
婉仪脆生生的答应着。
回去的路上婉仪说:“你和你哥其实也不是很像,他比你帅。”
我对我们两兄弟谁更帅没多大兴趣,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婉仪仰着脸儿思索了一番,似自言自语:“你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