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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部分(1 / 2)

第四章


他真的好瘦,好象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在脸上。


才三个多月而已,一个人怎么就能被摧残成这样?当然,不包括他坚定的笑容。


她有偷偷观察过,每一个来探望他的人,他都会露出温浅的笑容,别人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坚定回答。


好象,他真的没有残废掉,好象,他只是得了一场小病。


好坚强,坚强到有点不真实。


为什么这么奇怪?他为什么不吼不叫不颓废?电视上,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她又再一次踏入医院,细细观察他。


事实上,这之前,她在这间医院出现过好几次,每次,都会待上几分钟,观察着他。


他喜欢满世界趴趴走,但是,他的双腿却废了。


他说男女之间维系感情,性很重要,但是,他却不能人道了。


她不知道听到这些,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也许该说,这世界很残酷吧。


她恨他的,她真的很恨他,但是,她从来没有希望是这种结局,她没有诅咒过他。


即使,他不爱她了。


即使,他不要她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把这个人忘记了,但是,他却笑着随和招呼,“变漂亮了很多呀!”那种熟悉的纠结的恨意,又飙到了最高点。


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


他在房间里睡觉,可能是体能已经大不如前的关系吧,她好几次来,都看见他睡得很熟。


而他的小护工,正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娃,在医院的走廊上轻哼着歌。


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柔和,害得值班的医生路过时,盯着女人的脸,也逗留了好久。


真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人。


她转动门把,乘着小护工转身时,踏入了病房。


他睡得好熟,安详而平静。


这残酷世界给他多重的伤,他居然没有喊痛,没有要死要活,他只是沉默,每一个笑容,都那么淡定与沉默。


翎翎说的没错,他很坚强,象一个世间最坚硬的容器,从容淡定,命运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阿依,水。”他半梦半醒之间,哑着声音,不舒服的喃语着讨水喝。


她上前,把保温杯打开,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


那个叫阿依的女人,果然很细心。


她坐在床上,使出全身力气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因为身体不好,累极了的他,特别能睡,现在整个人迷迷糊糊,有杯子递进他唇边了,他就着杯沿,就咕咕咕大口喝下去。


喝这么快,胃受得了吗?


她蹙眉,把杯子推远一点,他的唇马上追逐而上。


“阿依,我渴!”他不满地抓住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有注意到,他抓着她手腕的力度,软绵无力,只要一挥,很容易就能挥开。


但是,她没有,才一抓,指间的熟悉感,让他几乎虚闭着的眼敛,马上警觉的阖开,吃惊地回头。


“你——”太意外,所有话语梗住。


果然。


更意外的是,他背上软绵绵很舒服的“靠枕”不是医院的枕头,而是她的身体。


曾经两个人太过亲密,该看的,该摸的,早就看光摸光,现在如果去难为情的话,实在太矫情。


“宁夜,帮我把床摇起来,我坐一会儿。”于是,他浅笑着吩咐她。


他现在可以不依靠外力小坐一会儿了,只是,会疼,腰锥骨会很痛。


但是,想要好好活下去,未来再多的疼痛都必须咬牙忍耐。


他喊对名字了。


刚才他阿依阿依的喊,让她心房,居然很不舒坦。


“恩。”她拿枕头先把他腰部塞住,让他不至于这么疼痛吃力,然后去床尾,把床头摇起来。


以前的他,身子很精壮,但是刚才,他靠在她身上,她差点被那些骨头烙得生疼。


怎么能瘦成这样?


他吁了一口气,这样舒服多了,主要是,这种太过亲昵的距离,让他不自在。


“这个时间,怎么来了?”他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


晚上十点多。阿依呢?


哦,对,这个时间,日则那顽皮的小子该睡觉了,阿依一定是去哄他了。


但是,她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看看你。”她语气平淡。


“其实,你不必来的。”他看着她,静静道。


他很奇怪,并不是第一次来看他了,反而,每隔一两天,她都会出现一次。


每次来,她都不说话,在病房里静静站着,等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想和她打招呼时,才一抬头,她已经走掉了。


每次,都只逗留几分钟。


刚才,也许他不讨水喝的话,她也是就这样默默走掉了。


其实,他也有发现,她变了很多。


不喜欢说太多话,不喜欢对人笑,变得……冷艳。


不象过去那个单纯带点傻拗的小女孩。


不必来?他就送么讨厌看到她?!


“医院是公众场所,我想来就来。”她故意板着脸,冷声道。


他被呛得有点无语。


他错了,她还是那个就喜欢傻拗的女人。


“我给你带了夜宵。”她淡转话题。


夜宵?他总算眼睛有了点神采。


但是,他一打开她递过来的保温罐,才一掀开,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有种快晕倒的感觉。


“唉,又是药膳……”而且,味道还很熟悉啊。


“医生不是说,无论油腻的食品,还是海鲜,对你的肠胃负担都太重?!”虽然,她也很怀疑医生的话。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


当然——


她特意去问过!


“翎翎说的。”她随便搬出了一个人。


但是,他信了。


她曾经想过,如果重遇他,她一定要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但是,原来真实遇见时,居然会这么平和。


有点象老朋友。


虽然,她还是很恨他。


“吃吧,我妈炖的,是她的心意。”她淡淡开口,催促。


事实上,她昨天在家里吃饭,无意中说了他的现况以后,母亲当场就哭了。


因为他,母亲至今还对驭辰这个准女婿不冷不热,更因为她要结婚的事,母亲也尴尬到不敢去医院探视他,于是,这药膳今天熬了一天,母亲送过来让她去医院。


她都这样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相当认命地慢慢喝。


她又开始观察他,她发现,他拿着勺的手,微微有点不稳,很无力的样子。


“要我喂吗?”她觉得自己很贱,特贱。


“不用。”他摇头。


果然,她被拒绝了。


她有观察到,即使再艰难,除了阿依和他母亲,他不让任何人喂食。


“医生说你的手会好吗?”于是,她克制住小小受伤的情绪,淡转话题。


他淡淡一笑,“冻伤了一点神经,但是只要定期做复健,手会慢慢恢复正常。”但是,他的腿就不行了,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哦,那就好。”她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没有象其他人一样,继续去追问他的腿。


事实上,她一直觉得,某个部分的自己,早在三年前就死掉了。


麻麻木木的不成人形。


小磊的死,让她好悔好恨,只能通过对全世界强烈的恨意来代替绝望。


幸好,现在,都好了。


大家,都活过来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突然,他问。


她僵了一下,“恩——”


“恭喜。”他笑了一下。


她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发现,他是真心的。


真心的在恭喜她。


就好象,老朋友之间那种道喜,虽然客套,但是绝不会言不由衷。


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他说过,他会忘记一切。


他真的成功了,好成功。


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过去的回忆里挣扎。


“谢谢恭喜。”她勾了勾唇。


幸好,岁月能改变一个人。


明明胸口早就暗潮汹涌,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这就是岁月教会她的道理。


她发现,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至少,她看不出来一丝一毫。


他继续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强吞着药膳。


这次,他很乖,也许是想急急打发她走吧,他居然把一大罐的药膳都硬熬着喝了下来。


他把几乎见底的空罐还给她。


“以后别来看我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影响不好。”


她来了那么多次,连他的姑姑们和父母都注意到了。


她为什么不象别人一样,来探望过一趟尽过礼节就算了?她快结婚了,这样真的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我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她很拗。


故意,把老朋友三字咬得极重。


不在意了的人,不止他一个!


“如果我是他,我会不舒服。”他干脆直接挑明了,“我们曾经不是普通朋友,以后也不会是,你没有继续出现在这里的立场。”


她的脸色,开始发青。


她只是想看看他,她见不到他平安,连睡觉也不安稳,这样,也不行?


她翻出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现金,递给他,“给。”


他愣住。


“那三十万,一个月的利息。”她不耐烦地提醒他。


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曾经借过她一笔钱。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下次见到你,我再多还你一点!”她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以前说过,我一定会还你钱,下次见你,我把所有积蓄都提出来!”


她现在薪水很不错,虽然钱花得很快,买衣服买化妆品,但是,她一直有在努力攒钱,准备还给他。


她……


无话好说,毕竟,她还他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钱我收下了,你该走了。”他催促她。


“……”她提起皮包,转身就想走。


反正,他好象一秒也不待多见她!


迎面入内的阿依,与她擦身而过。


“咦,你醒了,还吃了宵夜?”阿依抱着已经熟睡的娃娃,进来时惊奇。


难得展岩有吃东西的胃口。


“是啊。”他无奈点头。


他能不吃吗?宁夜的存在让他不自在,他只想早点吃完,早点打发她。


“日则睡着了?”他问。


“恩,应该是。”阿依点头。


他努力挪了挪身子,才稍微一动,他已经冷汗淋漓,“让他睡我旁边吧,睡你的小床,他不安稳。”


阿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娃娃抱过去,“好。”


睡得酣甜的小娃娃,被送入他暖暖的被窝,不安稳了几秒,睁开眼睛,蹭了蹭他,“爸爸、抱、抱——”喃语,又睡着。


已经站在门口处的宁夜,整个人错愕到惊呆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意外,“日则,乖,睡觉。”他摸摸娃娃的头。


小娃娃伸手,抱住他,沉睡。


他用行动并不是很方便的手,替小娃娃捻了捻被子,一抬眸,见她居然还没有走,整个人惊呆在那里。


“日则是我这三年助养的小孩。”他终于开口解释。


不是怕她误会,而是不解释的话,总觉得,对不起小磊。


……


入夜的医院,很安静,她独自走在走廊里。


心,觉得荒芜一片。


其实,她来过好几次,发现,他对这位女护工特别特别好,还有,她的孩子。


这好象一家三口一样温情的一幕,突然,让她觉得眼眸好刺痛。


其实,有关于他、她、还有小磊,这段记忆,应该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淡忘了,直到几分钟前,那声“爸爸”,让那些过往记忆顿时像山洪爆发,纷纷乱乱地冲击着她的脑袋。


原来,她讨厌,有其他孩子喊他爸爸!


那声“爸爸”代表着,那段甜蜜与凄楚到不成形的记忆。


有笑、有泪、有幸福、有绝望,所以,她拒绝让任何一个孩子有叫她妈妈的可能,但是,他却——


心,微微地痛了起来,起初是小小一点点,如针扎般,再接着是被揪住似的闷痛,好像有人用力捏着她的心脏,不让它搏动。


为什么,会痛成这样?


护士站,两个值夜班的小护士,在窃窃私语着。


“v3的病人,才31岁而已,听说,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生理上晨勃的自然反应了呢……”在医院工作的人,果然什么都敢聊。


刚好经过的她,有点生气了。


她讨厌别人这么八卦,这让人她很想打人。


她改变方向向不远处的护士站走去,偏偏两个小护士,还一无所觉。


“我告诉你个秘密!”护士压低声音,“听说v3病房的亲戚们,打箕替病人做试管婴儿,一直在秘密筹备中。”


她顿住脚步。


“啊,他不是还没有老婆吗?虽然听说,他家庭条件很不错。”另外位护士很惊讶。


“现在还有谁肯嫁给他?家庭条件再好,也不是嫁过去做护工?!听说他自己也不打算结婚了!所以他那些亲戚们才急了,不结婚可以但是不能断了后啊!”


“只要他本人同意,他的情况可以g丸直接取精做试管婴儿或人工授精,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什么成不了的?”护士不以为然。


“但是,他找谁生啊!”小护士就是想不明白。


“笨那,有钱能使鬼推磨!”护士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他亲戚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花钱找人替他生个孩子,据说有很多人都愿意赚这笔钱,甚至有名校大学生,但是他不愿意呢,每天她们就过来劝个不停,一直在做思想工作!”


她的小磊,原来,她的小磊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取代。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其实,我觉得他的亲戚太咄咄人了,医生说过,他没有大小便shī_jìn ,不能太绝望,也许万事都有个恢复期呢?!毕竟,他当时被冰块压到的时候,人体方向是背朝上,可能还是有希望的——”


“喂,你们很闲吗?!”她凶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吓了两个女人一跳。


第五章


下班的时候,驭辰来电话,约她到他的公司。


她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是,确实有很多结婚的东西,需要确定下来。


“宁夜,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沙发、茶几、和餐桌等等,你看看喜欢哪张设计图,我给工厂下单。”驭辰的表情很兴奋,因为,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新家的每一样家具,他都亲力亲为,自己动手设计,虽然这是很繁重的工作,但是,他心里的幸福感太满,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只要一想到,快能和她成立一个新家庭了,他就觉得人生动力十足。


“宁夜,我们结婚后,可能逢年过节,我爸妈会来家里小住一段日子,你说行吗?……”她正在看设计图,他在旁吞吞吐吐和她商量。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设计稿,每张都很精致、力求完美,怪不得他的作品能越来越畅销。


只是。


“恩。”她随口答应。


“宁夜,你们别老是吵架了,能忍就忍忍,毕竟他们年纪都大了,好吗?”见她今天特别好说话,他轻声叮嘱。


“恩。”她心不在焉。


他的唇角漾开笑容。


黄慧君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们公司平时对谁都清清冷冷的段设计师,居然现在象绕指柔一样,围着女友打转。


她冷哼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段设计师天生是个保守派,不会在办公室做出什么亲亲我我的动作,来刺激她这个孤家寡人。


就算如此,她还是强打精神,“你们快结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听到声音,段驭辰转过身,面对上司,原本柔化的五官变得疏离客套,“黄总,不用了。”


“要的,你现在是我们公司重点培养的设计师,当然得宾主合作愉快!改天我上你新居看看,有什么缺的,我送给你们当贺礼!”但是,黄慧君一向强势惯了。


见对方如此,他也不便坚持,“改天再说。”随口敷衍。


态度太过鲜明。


黄慧君恨得差点咬断了牙,心中那股不服气,更重了。


她还没输过,这是第一次!


偏偏,“赢”得那位,还一直游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夜,你选好了哪几张?”现在是下班时候,他可以当着上司的面,忙私活,专心着女友。


她真的选不出来,每张都很漂亮。


或者该说,她实在兴致不高。


“随便哪张都行吧。”她牵强回答。


“这……”这可把他难倒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她怎么能不参与呢?


他正想耐心引导她一起挑选,哪知道,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看到来电号码,急忙心虚又不耐烦的按掉。


她敏感的抬眸,锐利道,“是谁?”刚才有点无精打采,现在,语气、眼神居然变得很犀利。


“一个很烦人的客户。”他温柔的笑笑。


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快要结婚了,他不想节外生枝,不能生变。


她眼神暗沉了一下。


她还以为——


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按断对方又打,锲而不舍。


每次都这样,只要一缺钱,就象个失心疯一样。


偏偏这个号码又有业务,他不能随便关机。


但是,她不是消失三年了吗?


“听说你要结婚了?你给我点钱,我卖个大消息给你!”对方开始传短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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