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流泪,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屋子还是黑暗的,只有桌子上的一点烛火摇曳着,奄奄一息。
我看见他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披上一件衣服,从床上走了下来。
下t火辣辣的疼痛,每走一步就刺痛一下,然而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走到那被破碎的茶杯前,茶水已经干涸,只留下黏黏湿湿的茶叶摊在地上。
我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我的脸色惨白,嘴角不停的抽搐,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我的手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破碎的一块瓷片,瓷片远离地面时碰撞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我拿起瓷片破碎粗糙的一边,向左手腕滑去,顿时鲜红的血便从划痕处渗了出来。
我闭上了眼睛,好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意识慢慢飘散,我仿佛看见了权禹王那张精致而沉稳的脸,眼睛忧郁而哀伤。我把我拉入怀中,吻着我冰凉的唇,浓烈的灼人…
可是不知道他怎么又不见了,看见的是坐在亭中吹埙的十二皇子,旷古哀伤,鲜红的落叶纷纷…
又仿佛看见光着头的九皇子穿着墨黑浓重的僧袍,捻着佛珠,伴着凝重的钟声,眺望着远方…
我的灵魂想要飘到远处,然而我的身体被人抖动着,耳边渐渐传来了声音,“小小姐,您不能睡!睁开眼睛,醒醒…”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几双急切的眼睛。
他们见我醒了,嘘了一口气。
我看见我的手腕被包扎上一圈白纱布,一动便微微辛辣的疼。
我涌上一股怒气,伸出右手想把左手上的纱布扯下来,然而宫人早已看出我的企图,死死的钳着我。
我怒道:“放肆!”
宫人们一震,脸上有了惧怕的神色,但是却没有松开我,说:“奴才们僭越。只是非常时期,只要小姐好好的,以后听凭小姐处置。”
我们这样僵持着,我的力气渐渐的一分一秒被耗尽。
我最后虚弱无力的说:“放开我…”
我哭了,终于体验到那种求死而不得的感觉,如此的绝望。
善善也哭了,她跪在我面前,说:“小小姐我们知道您心里委屈,但是小小姐您不要想不开…要好好活着,您若死了,善善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我哇的一声哭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嚎嚎大哭起来,我扑到善善怀中。
为什么…今天这样的事,难道娘亲欠下的情债就让我还么…我的幸福在哪里…最后依然一无所有。
我坐在床边,看着被褥上已经凝固的深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一直敬他如父亲,没想到竟对我做了那么可怕的事。
一种l伦的感觉让我止不住地恶心,我俯下身干呕起来。
善善忙上来给我拍背顺气。
我空出来的一只手用尽力气把厚重被褥扯到了地下,我喊道:“烧了它,烧了它!”
中午时皇上的圣旨到达小雅斋,圣旨上说:“勇武大将军yòu_nǚ 额昧,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志怀婉顺,训彰图史,誉闻邦国…宜升后t,备兹内职,是用命尔为贵妃,择日封号…”
我跪在地上漠然的听着,既不叩拜也没有领旨谢恩。
还是宫人们陪着笑脸上去接了圣旨,才把我从地上搀起来。
那太监有些不解和诧异的看着我,婷仪马上掏出两个金元宝塞给他,说:“我家小姐领旨谢恩,欣喜之情无以言表,还望公公美言…”
那太监也听明白了,忙着点头将金子塞到怀中,笑嘻嘻的说:“我一定传到。以后咱家还要仰仗着娘娘呢…”
他离去后,花溅泪给我递了杯水说:“娘娘你的脸色不好,喝点水吧。”
娘娘…听到这个词我颤抖了一下,我挥手把茶杯打翻,捂着耳朵喊道:“我不是娘娘,不是娘娘!叫我小姐,叫我小姐啊…”
宫人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不停叫着我小姐小姐,才让我慢慢平静下来。
我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脸突然一阵厌烦,叫他们退下。
我蜷在床边y暗的角落里,脸上木然而无表情。
这时镜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你退下。”
他却没有走,而是在远处恭敬的跪下,说:“恭喜小姐。”
我没有理他,他却继续说着:“小姐虽然聪明,但是现在遭此变故却未必看得清明。奴才认为小姐嫁给老皇帝并无什么不好…相反比那些皇子有利。他们大多有正妃有嫡子,小姐嫁过去最多也不过是做贵妃罢了。就算是嫁给十二皇子等年轻无家室的皇子,小姐难道就敢保证长宠不衰?历朝失宠废后的例子不在少数。而老皇帝就不一样了。皇后无子,小姐正值青春,倘若能生下皇子,便是太子。再过几年皇上仙逝,太子登基,那时小姐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太后!况且我们一直担心景昭仪升任贵妃,现在正好由小姐添补这一空缺,岂不一举两得?”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这种种好处。但是…这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只有这件事不能拿利益来衡量…”
镜明正色说道:“非也。荣华富贵也是小姐的终身大事。”
我愣住了,低头思索着他的话。
镜明见自己的话说到了,便识趣的退下了。
镜明刚刚离开不一会儿,十二皇子便冲了进来。
我看见他苍白而憔悴的脸,突然害怕起来。
我往黑暗处缩得更紧了,捂着脸不敢看他。
别看我,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求你…
我已经不再冰清玉洁,我浑身上下是那么的肮脏污浊…
他的脚步透露出一种愤怒,他走到我的床前,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腕,说:“跟我走!”
我抬头惊异的看着他,带我走,这样的我你还要么…不嫌弃我么…
那一刻,我有种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就这样抛却一切,和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满是伤痕的地方…
可是…我摇了摇头,我死不足惜,如何再连累别人。
我走了,善善婷仪他们怎么办,你的母妃和她的家族怎么办…等待他们的不只是死那样简单。
他见我摇头,眼神里生出许多不解还有…鄙夷。
你是贪慕富贵吗?我知道他想这么问我。
我走了下来,从抽屉中拿出那个精心保管的小时候他送给我的唐瓷娃娃,在他面前缓缓松开了手。
它碎了,我们的小时候碎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嘴角微微的颤抖,手攥得紧紧的。
我背过他去,猛然想到那时我给九皇子的也只是个背影,说:“忘了我。还要记住我,我是你的母亲了,是你父皇的妃子…”
他良久没有声音,我转过头去,发现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拣着碎瓷片。
地上落下了一小点一小点的泪水,仿佛在下雨。
他把所有的碎片放在手中,又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放在旁边的桌上。
他哽咽着说:“我特意出宫给你买的…不过也许…娘娘…早就瞧不起这些东西了…”他最后向我行了一个礼,离开。
我看着桌上用油黄色纸包着的东西,摊开,是红薯。
我小时候和他说过的红薯。
还是热乎乎的,放在他的怀中有他的体温。
我拿起红薯,一口口的吃着,伴着落下的泪水一起吞到肚子里。下午下了雨,夏天的第一场雨。
我茫然的听着雨的哭泣声,突然心有所动,猛然推开门走到庭院。
大宫 第二卷 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55章 晚宴
章节字数:6092 更新时间:07…09…26 12:05
他在。
他的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头发也顺着发尖滴着水,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站了多久。
他看见我急着走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揽我入怀。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小声地说:“不要碰我,我很脏…”
他就那样停下了,就那样僵住了,伸出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形成一种很尴尬的姿势。
“奴兮…”他就那样叫了我一声,是我从未听过的凄楚。
我蹲下身去,蜷成一团,雨水便冰针般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良久我抬头看他,声音小小的却很决然,“叫我娘娘。”
姊曾来过一次,带着嘲弄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不无鄙夷的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生下来就爱勾引男人呀。早就说过会让你嫁给天子,你偏偏迫不及待的狐媚老皇帝…真的为了荣华富贵,连老男人也要吗…我真是小看了你呀。”
我冷冷的说:“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吗?”
她得意的笑了,走到我身边,低低的在我耳边说:“权禹王孔武有力…”
我不动声色。
“我已纪怀孕了…”重要的是这句话。
我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心却被狠狠地剐上了一刀。
皇帝每天都会到小雅斋来,带着讨好的愧疚的表情。
我对他冷漠不语,他说的话也不回答,但是他依然毫不在意,没有任何恼怒的味道。
可是我知道皇上可以一天两天容忍我,却不能是一辈子。
我想起了镜明的话,那么,如果荣华富贵也是我一辈子的事的话,如果荣华富贵也是一种幸福的话,那么我只有狠狠的抓住最后的一点幸福不放手。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等到第五天时我低低的叫了一声“君上。”
他仿佛得到什么赏赐般,几天以来抑郁的神色马上舒展开来。
是夜,皇上宿于小雅斋。
第二天,皇上亲自执笔写册书,封号“帝贵妃”,并规定其身份凌驾于以往“皇贵妃”之上,搬居雎鸠宫。
尊贵的不是“贵妃”的品级,而是以“帝”的封号。那一年,我十五岁,而皇帝已经四十六岁了
晚宴
我在太后的殿外已经跪了三个小时了,夏日早上的太阳也很毒热,火辣辣的晒着我。有几次花溅泪端来水给我,我都挥挥手让她拿走了。
我不是做给太后看的,是做给皇上看的,是做给这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看的,我孝道已尽。
太后现在一定咬牙切齿的恨着我吧。
她一定不懂自己的儿子是怎么了,为什么偏偏执着于这对儿母女;她一定也不懂为什么一向守孝道的儿子这次竟敢公然反抗她的命令,将我封为帝贵妃;她一定在想后宫那如云的美女,温婉可爱的,家世上好的女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在她看来身份卑微的我。
皇帝,皇太后,皇后,皇贵妃。整个后宫中只有这四个名位可以冠以“皇”字。那么帝贵妃呢?凌驾于皇贵妃之上?是不是什么时候也将凌驾于她皇太后之上?她一定在想我何德何能,只是一夜侍寝就被皇上赐与这独一无二的封号。后宫四妃哪个不是家世上乘且为皇室诞下了皇子?而我呢?只不过是个一直寄养在宫中的黄毛丫头罢了。
可是她不懂的是皇上自从登基起就是皇上了,不再是她的儿子。皇上说一不二,皇上至高至重的权威不容得任何人去亵渎去反对,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瞧,皇上上完朝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
他伸出手亲自拉起我,一脸的关切和心疼。
而我就势晕倒在他怀中,眼睛噙满泪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您的母后是怎佯对待您娇柔的宠妃呀。
皇上是有怒气的,但是于情于礼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对自己的母后不敬的,于是只能用更多的关怀和赏赐来弥补对我的亏欠。
他将我轻轻的抱在床上,为我盖上了梨花薄纱被,亲自喂我喝水。
他说:“这几天不要去给母后请安了,等她老人家气消了再说吧。”
我略带稚气的问:“那怎么行?”
皇上笑了,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说:“怎么想自讨没趣吗?”
我低头微微的笑了。
皇上看得有些呆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说:“你真是个小妖精。你娘也像你这样笑着,却只是娇羞,不带你这么多妩媚。”
我睨着皇上说:“这样不好吗?”
皇上把我抱住,从我的额头向下吻着,声音有些低喘,“喜欢,男人都喜欢,朕喜欢…”
皇上走了,我穿着亵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披散着的长发。
镜中的美人木然着一张脸,丝毫没有欢愉过后快乐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以前那个总是在梳妆镜前兴致勃勃装扮自己的小女孩,有些委屈。是不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抖动,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不敢让宫人们听见。我是主子,即便他们忠心耿耿,我却不能在下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
我哭了会儿,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拍了拍手,花溅泪就进来了,我吩咐说:“备水,沐浴。”
整个后妃中只有我享此殊荣,无限时的供应热水和食物。
我不喜欢欢好过后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所以每次过后都会沐浴更衣。宫人们很快就体知了我的习惯,于是花溅泪回答说:“香汤水早已经备好了,小姐。”
小姐…是因为我一直不许他们叫我娘娘,尽管我知道早已失去了什么。
我泡在铺有一层五颜六色花瓣的浴水中,宫娥们在后面轻轻撩拨着水为我清洗身体。
我的身体尚有些瘦弱干涩,还没有女人那般的丰盈饱满。
这时善善匆匆忙忙赶了进来,想禀告什么,我却打断了她,只是吩咐:“善,我口渴了,想喝一杯清茶。”
善善从案几上端来了茶到我面前,我喝了一口才慢慢的说:“是不是哪个妃子来了?”
善善惊讶的看我一眼,问:“小小姐怎么知道?”
我在心底冷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被封为帝贵妃,按照宫中礼仪贵妃等级之下的妃嫔要登门拜访祝贺。可是那些大我一轮甚至两轮的一直被我视为长辈的妃嫔们地位如何的尴尬。所以直到第三日她们才姗姗来迟。的e1
我摆弄着手中精小的玉茶杯,淡漠的说:“研淑妃?殊贤妃?还是两个一起来?”
善善愈加惊异了,回答说:“是两位娘娘一起来的。不过听说小小姐在沐浴便说不多打扰,放了贺礼就离去了。我这么匆忙过来也正是想禀告小小姐这件事,用不用挽留住两位娘娘?”
我沉默,良久才说:“若是追了过去倒反而坏了她们俩的苦心。让她们走吧,对她们,对我…都好。”
她们做为宫中有声望的一品妃是要率先表态的,于是便故意挑了这个可以避免正面接触的时刻拜访。
研淑妃,殊贤妃,以前我与她们的关系都尚好,可如今却要以姊妹相称共侍一夫,该是何等的讽刺与尴尬。她们感到无比的尴尬,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纵然我的名份位于她们之上,但是她们却比我年长且在宫中的声望也要比我高,那么我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她们?倨傲的?只会落下粗鄙无教养的坏名声罢了,又难免被众妃嫔排斥;恭敬的?那么我以后如何服众。的e4
我对善善说:“明日你带些礼品回访两妃,向两妃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善善问:“小小姐是让我亲自去吗?”
我知道善善为何如此发问。她现在已提升为宫中二品女官,谁都知道她是最受我器重信任的宫人,一般我只是让她教导管理下面的宫人,极少让她去做这样具体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你亲自去。这样才能表达我对她们的尊敬,安抚她们的心。现在后宫众妃嫔都对我有警戒之心,安抚了她们就是安抚了整个后宫。”
善善又问:“既若如此,小小姐亲自登门岂不更好?”
我笑了一下,反问道:“然后呢?让她们对我行下妃屈膝礼?”
善善恍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那么明日带什么礼物呢?皇上赏赐不断,珍奇珠宝数之不尽,倒反而不知道该带哪件了。”
我低头想了想,但知道皇帝的赏赐虽然贵重珍奇,却是万万不能带的,否则难免有显摆示威之意。
我说:“明日我亲自做些珍珠糕送过去吧。”珍珠糕,因为制作要配以磨细的珍珠粉故此得名,据说有美白养颜的功效,因此成为宫中十分受妃嫔欢迎喜欢的御食点心。当然不是每个妃嫔都有这样的大手笔以珍珠为食的。我特意挑了十二枚质地均匀光泽润滑的珍珠做料,这样既能表示我的诚意又不至于太寒酸惹人嘲笑。
我出浴后,婷仪对我说:“皇上刚刚遣人过来说要小姐参加晚宴呢。”
我点了点头,知道这个晚宴意味着什么。皇上要正式将我介绍给整个皇室了,不是那个以前叫奴兮的小女孩,而是以帝贵妃的身份。
虽然这些天以来总是避免和亲王帝姬们见面,但是这样的场合总是要到来的。
我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样的疲累。
当我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所以的人都噤了口望向我。
皇上看见了我,笑着从高高的龙座下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我只是片刻的犹豫,便把自己的手稳稳的放在他的手中。
皇上引着我坐到仅次于皇后的下位。
皇后面色平静,还算和蔼的和我打了招呼,她问:“雎鸠宫住得可还习惯?”
我回答说:“劳烦皇后费心,一切都好。”之后我们之间便无多余的话说。
太后没有出席,明显是不承认我的意思。而这其中的人又有多少是真心的承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