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比是主治大人不收即将开刀病人红包,柳眉儿怎能不惶恐。
顾夕颜隐隐也猜到了几份柳眉儿的心思,心里不由暗暗称啧。
齐懋生的贴身小厮,收入不错啊!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齐懋生送礼……估计没有吧。说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从理伦上讲。凡是燕地的东西,都是他的……他的贴身小厮收受贿赂,嗯,算不算是肥水外流呢……
顾夕颜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已有妇人跳上马车的车辕赶着车进了广亮门。
广亮门后,又是一番光景。
里面是个很大的院落,左边整齐的摆放着几辆马车,右边则搭了一个马棚,停着几匹马和骡子,墙边还立了几个柱马用的大石柱子,正对着广亮门的是座垂花门,两扇红漆门,铜制地门环,伫着高高地门槛。
段缨络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目光有些迷茫地望着右边柱马柱旁站着地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材高大健硕,站姿笔挺如杆枪,满头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脸上的皱纹如被水洗了的真丝绸,绉绉巴巴的,只有那双眼睛,如婴儿般清澈纯净。
顾夕颜凑过去顺着段缨络的目光望去:“那是,你的那个师姐……”
段缨络有点激动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打个招呼?”顾夕颜问道。
段缨络略略思忖,摇了摇头:“算了,我们现在是各为其职,有时候……反而不方便。”
顾夕颜微怔。
绝顶的武林高手守内院的二门,是为了保护她们,还是为了囚禁她们呢?
顾夕颜不由心底生寒,眼睑轻垂,余光看了段缨络一眼。
“除了你师姐,燕国公府的后院还有其他修罗门的人吗?”
段缨络笑道:“有啊。那次随师姐还的,还有我的三个师倒,两个徒孙。”
共有六个人……如果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勾结的话……杀人放火、偷梁换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齐灏,很显然是个很精明的人,可为什么……而且还派了段缨络陪她住在内院。他有什么把握,能让修罗门的人就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呢?
最重要的是,用修罗门的人守二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打了一个寒颤,道:“凭你姐姐的身份和身手,怎么会到燕国公府来当护院呢?”
段缨络笑道:“我师姐和几位同门不愿再在江湖上飘荡,想找个安度晚年的地方,正好燕国公府缺守后院的婆子,所以师傅就推荐了师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象很有些年头了,具体有多少年,我也不是太清楚。应该有十来年吧。那时候师傅还在世……算起来我师傅去逝都有七、八年了!”
“在这之前是谁负责后院的宅门呢?”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燕国公府的粗使婆子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燕国公府(中)
就在她们说话的空档,早有妇人将垂花门前高高的门槛卸了,以便于她们的马车能直接驶进去。
当她们的马车停在垂花门后,又有妇人牵了骡子拉的青帷油车请她们坐。
顾夕颜一行人下了四轮马车踏着妇人们端来的脚凳上了油车,她们听着悠闲的“咕噜咕噜”声慢慢地朝燕国公府的深处驰去。
冬天的燕国公府,象因天气寒冷而缺少顾客的名胜古迹。
风景优美,建筑精致,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冷清和荒漠,缺少了生活的气息。
她们是从西边的侧门进去的,一进去就是一条东西向的长长巷子,巷子尽头,是一面粉白的高墙,墙头彻着青色的玻璃瓦,巷子好象一个死胡同似的,中间却设了两道两扇的红漆门。
“这两道门到了晚上五点就上了匙,”柳眉儿见顾夕颜把脸贴在绿纱的车窗上好奇地朝外望,她道,“你看见那道粉墙没,墙后面就是松贞院了。”
在寂静中,骡车驰过了两道门,然后在高高的粉墙前转了弯,驰进了一条南北走向的长巷子,巷子中也设了好几道两扇的红漆门,可能是大白天的原因,这些门都敞开着,让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头。这条巷子的尽头,有一座设有高高红漆门槛的两扇黑漆门,显得特别的打眼。顾夕颜回过头来悄声地问柳眉儿:“那门怎么是黑色地。”
柳眉儿看也不看一眼。笑道:“那门是通往尚正居的。”
顾夕颜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松贞院在这道南北走向的巷子头开了一个小小的角门,而对面地恭顺院也在同样的位置开了一个小小的角门,在这两个角门地不远处,有一道两扇的红漆门。
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两条巷子里所有的门关起来。这里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只要有钥匙,松贞院的人就可以直接到西院去……
顾夕颜指着西院悄声地问柳眉儿:“这后面……是什么园子?”
柳眉儿眼中露出迷茫:“不知道是乔院还是桂院,这两个院子在西院都有点偏。好象在这个位置上。”
顾夕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骡车走过了巷子边的那道红漆门,再往前走了大约二十来米地距离,顾夕颜看见两座相对而立却同样大门紧闭的垂花门。东边是五个台阶,西边垂花门位置略微比东边的垂花门向后了些,是三个台阶。
顾夕颜指着东的那个垂花门,轻声地道:“这时应该是德馨院了吧?”
柳眉儿点了点头。轻声地回答:“嗯。西边就是恭顺院大门。骡车又朝前走了大约二十几米的样子,又跨过了一道设在巷子上的两扇红漆门,雪白色的高墙上不时有三三两两带着积雪的油绿色枝叶伸出来。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花园了!”
柳眉儿点了点头。
看样子,德馨院地面积不小啊!
这次骡车向前走了大约五、六十米才又经过了一道设在长巷上的两扇红漆门。
照这距离,花园的面积也不小。
马车停在了东边的一座五阶垂花门前,坐在车辕旁的妇人跳下来抽出了搁在车辕旁的脚凳,然后撩了油车厚厚地绒呢帘子,柳眉儿整了整衣襟,带头下了车。大家依次跟她下了车。
下车后,柳眉儿仔细地整了整衣襟,然后回头对顾夕颜道:“这里就是贤集院了……”
顾夕颜下车后,打量了一下四周。
对面的西院是粉白的高墙。
整个西院,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德馨院对面的垂花门。另一个就是松贞院对面的小角门。
柳眉儿见顾夕颜穿着一身自己暂借给她的旧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说不出地寒酸。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爱悯地帮着顾夕颜整了整衣襟,低声地道:“我们等会去见徐夫人,你。小心点……”好象很紧张地样子顾夕颜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在没有见过世面,在徐夫人面前失了规矩。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在这府里不易立足。忙点了点头,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跟着你,多看少说话就是。”
柳眉儿点了点头,这才在一个妇人地带领下进了贤集院。
进了贤集院,她们被安排在垂花门旁一间小小的厢房里坐定,有嬷嬷悄声地和柳眉儿打招呼:“柳姑娘,您从洪台回来了?”
柳眉儿脸色微怔,勉强地笑着朝那位嬷嬷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金嬷嬷。”
那金嬷嬷笑着打量了坐在一旁的顾夕颜几眼。
小姑娘长得不错,可这身衣饰……怎么有点落破的感觉。
她指着顾夕颜笑道:“这位是……”
柳眉儿见她没有再追问自己的事,松了一口气,忙道:“这是我的表妹,顾姑娘。”转身又向顾夕颜介绍那嬷嬷:“这是松贞院金禄金大爷家里的,在夫人院里当差。”
不是说内院的夫人和外院的小厮过往从密,是齐懋生的大忌吗?怎么现在又有两口子分别在内院和外院管事的呢?是这对金氏夫妇长袖善舞呢还是齐懋生别有用心的安排呢?
顾夕颜欠了欠身,笑着朝那金嬷嬷点了点头,学着柳眉儿喊了一声“金嬷嬷”。
金嬷嬷笑着朝顾夕颜点了点头。脸上很快地闪过一丝倨傲,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地口气:“顾姑娘,不知道你是魏家的哪一支?”
整个燕地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魏家的情况,当然,除了顾夕颜。
她正欲回答。已有年轻的婢女端了茶杯、干果进来招待她们。
柳眉儿客气地向那两个姑娘道谢,把顾夕颜地话挡在了嘴里。
等婢女们下去了,那金嬷嬷还欲问什么。忽然有一个面目端庄的中年妇人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金嬷嬷,你快备车,三姑娘又开始喘起来了!”
三姑娘?齐红鸾吗?
顾夕颜若有所思。
金嬷嬷一听,脸色大变,一边提着裙子朝外跑,一边道:“柳姑娘还在这边。你们用心照看一下。”
中年妇人拉了一个站在门边的十五、六岁地小姑娘:“去,柳姑娘身边伏伺着。”然后自己跟着金嬷嬷一溜烟地跑了。
那姑娘被拉得一个趔趄,整了整衣襟朝柳眉儿们行了一个福礼,就傻傻地站在了那里。
估计柳眉儿也和那姑娘不熟,笑着朝那姑娘点了点头。
倒是顾夕颜,笑眯眯地抓了一把干果塞给那姑娘:“姐姐,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姑娘红着脸不肯接顾夕颜的东西:“我,我叫朝霞。”
顾夕颜也知道朝霞正在当值,是不能接这些东西的。她也只不过是为了接近两个的距才和朝霞讲的客气。又见朝霞拒绝的态度很坚决,把手里的干果放回了托盘内,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姑娘身体有什么不适的?”
朝霞脸色大变,神色惊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顾夕颜忙笑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朝霞这才打住了话,但看顾夕颜的神色间还是带着一丝戒备。
顾夕颜见状。笑道:“我们是从洪台来的,一路疲惫……只是想早点见到魏夫人。”
朝霞听了,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低了头,喃喃地道:“我,我没有资格给姑娘通传。”
顾夕颜一怔。想不到齐府管得这么严。
柳眉儿却没有顾夕颜这么多的心思。笑道:“你别担心,我们一进院就有人去通传了。应该很快就有回音了。”
顾夕颜笑着坐了下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类似贴身婢女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满脸是笑的朝着柳眉儿行了福礼:“柳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啊,夫人现在正忙着,没有时间招待姑娘。知道姑娘是来看魏夫人地,大家也不是外人,姑娘也是常来往的,特让我领了姑娘去西院。”
柳眉儿一见那妇人就站起了身,顾夕颜自从进了这屋子就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那妇人给柳眉儿行礼时,柳眉儿也忙不迭地回礼,顾夕颜当然也跟着照做。等那妇人的话说完,柳眉儿好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夫人了。还请王嬷嬷代我向夫人问一声好,等明天夫人得了闲,我再来给夫人请安!”
被柳眉儿称做王嬷嬷的妇人目光精明地扫了顾夕颜一眼,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了,遇到魏夫人,少不得有说些贴己的话。夫人这边,等她老人家忙完了,大家再聚聚也不迟。”
柳眉儿忙道:“那我就听侯王嬷嬷地差遣了。”
“哎哟!”王嬷嬷皮笑眯眯地道,“看姑娘说的,哪敢当差遣二字,到时候我一定记得给姑娘报个信就是。”说完,用眼角扫了一下顾夕颜。
柳眉儿见状,忙介绍道:“王嬷嬷,这是我的一个表妹,有事来求见魏夫人……”
“即是姑娘带来的,当然不会有错。”王嬷嬷笑着,转身唤了身后的一个姑娘,“水香,你陪着柳姑娘送魏夫人那里请安吧!”
有一个姑娘立刻曲膝福了福,应了一声是。
王嬷嬷笑道:“那我就不陪着柳姑娘了!”
柳眉儿忙曲膝行礼:“王嬷嬷好走,恕我不便远送。”
王嬷嬷笑了笑,转身而去。
叫水香的那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眉清目秀,很是伶俐地样子。王嬷嬷一走,她又上前朝着柳眉儿行了一个福礼:“柳姑娘,请随我来。”
柳眉儿一边还礼,一边很客气地说了声“有劳了”。
顾夕颜心里微微担心。
魏夫人的亲甥女,对这徐夫人屋里的人都这么客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燕国公府(下)
恭顺院内,是由曲曲折折的长巷连起来的四合院。
她们跟着水香穿行在墙壁高高的长巷里,一路上,满眼都是粉墙青瓦的高墙,每面墙和小巷好象都差不多,如果现在让顾夕颜再到贤集院去,她还真没有把握能找到的回去的路。
大约走了七、八分钟的路程,她们停在了一座两阶的垂花门前,门边竖着一个长约八寸宽约五寸的鎏金小牌,上面写着“槐园”。
终于到了!
顾夕颜能明显地感觉到柳眉儿松了一口气似的。
水香上前叩了门,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来应的门,看见柳眉儿,她明显的怔了怔。水香已在一旁笑道:“宝娘,你看,是谁来看魏夫人了!”
那妇人绽开了一个笑容:“原来是柳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可惜那笑容只在嘴边,没有达到眸子里,看上去就有了一丝牵强。
水香笑嘻嘻地道:“宝娘,您这里来了贵客,我就不打扰了。那我先走了。”
宝娘没有留水香,热情地笑道:“我知道水香姑娘是王嬷嬷面前不可缺的人,我就不留姑娘了,姑娘慢走!”
水香又和柳眉儿寒暄了数句,这才施施然地离开了槐园。
几个人注视着水香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巷的拐角,宝娘这才笑着招呼大家进了槐园。
和所有地四合院一样。一进槐园,首先看见的就是那粉白的壁影,绕过了壁影,对面是五间的正房,两边是三间的厢房。正房台阶两旁种着两棵比屋檐还高地大树,大红的落地柱子和门窗,透明的玻璃窗上挂着鹅黄色地帘子。整个氛围显是清新雅致。
院子静悄悄的,正屋的门前也没有服伺的丫环婆子,宝娘带她们进去后就疾步进了正屋。柳眉儿则带着她们神色恭敬地立在正屋门前猩红的绒呢帘子面前。
很快,宝娘就撩了帘子朝她们招手。
几个人鱼贯着进了正屋,奢侈豪华的氛围扑面而来。
牡丹花开的猩红地毯,泛着润湿色泽的黄梨木家俱。流光溢灯的琉璃吊灯,等身高的珊瑚盆景,滴滴哒哒的自鸣钟……还没有等顾夕颜看个明白,那边柳眉儿和宝娘已进了一旁的内室,顾夕颜忙不迭地跟了进去。
先进去的柳眉儿已经跪在临窗的大炕边:“姨母,外甥女眉儿给您请安了。”
顾夕颜一眼望过去就,就怔了怔。
大炕上的魏夫人,浓眉大眼,身材丰腴。明艳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如果不是知道齐懋生的年纪,她还以为魏夫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魏夫人看人的目光柔情似水,暖暖如春阳般落在了顾夕颜的身上。
顾夕颜忙收敛心神,学着柳眉儿的样子低首垂目地跪在了大炕前。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客厅里传来地滴滴答答的时针声。
“你今天几岁了?”声音有低沉暗哑带着慵懒,让顾夕颜想起咖啡、罂粟等明知对身体有害却又无法抗拒的东西。
她背脊就一点点觉得有冷意爬了上来。
柳眉儿忙拉了拉站在一旁有点发呆的顾夕颜衣的衣袖。悄声道:“快,姨母在问你话呢?”
顾夕颜定了定神,语气中带着慎重:“回夫人,我今年十四岁了。”声音甜糯,就显得很温柔。
“十四岁?什么时候的生日?”魏夫人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迫。
“十月十日。”顾夕颜回答道,心里却隐隐生出不安之感来。
魏夫人一怔。详细地问:“十四岁。是虚岁还是周岁?”
顾夕颜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地回答:“十月十日满的十四岁。”
“也就是周岁了!”魏夫人声音里就有了一丝的满意。“得给你补个及笄礼才行啊!”
及笄礼?古代的人好象很讲究这些。比如女子嫁人,及笄后就可以了……
顾夕颜觉得自己鬓角生汗,忙道:“不敢劳动夫人……”
魏夫人展颜一笑,瞬间迸发出如烈阳一般灼热的光芒来,好象把这屋子都照亮了似的。
“不妨事,不妨事,我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小辈,最喜欢你们来看了我!”
这话听着……怎么就有点让人忐忑的感觉呢?
顾夕颜不由抬起了头。
柳眉儿听到这话,再看到魏夫人满脸笑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