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诡谲一笑,说,拿钱吧,龙凤呈祥。于是,大老爷非常慷慨地给相面先生的桌面上丢了两块银洋。
因为在相面先生这里耽搁了时间,大老爷决定立刻上路往回赶了,五十里路程不是容易赶回去的。尽管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有恋恋不舍之意,但大老爷已经吩咐她们上车了。
二太太蒋陈氏突然想起来要买一把黄杨木梳子,大老爷让高鹞子和白老三把车和牲口靠在路边上等,他自己跟二太太蒋陈氏去庙会上买黄杨木梳子。
大太太坐在骡车里,心里老想着刚才相面先生说的那句话,生不逢时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这老先生又是骗钱来着?他咋说二太太满脸福气,他哪里知道她嫁了个赌g二流子呢?倒是我的丈夫,才算是天下难找的。大太太这么想着才注意到大老爷是陪着蒋陈氏去买黄杨木梳子的,这多少让她有点不舒服。但是,大太太的性格生来开朗贤惠,在大老爷陪着二太太买回木梳子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把这种不愉快排解得一干二净了。
二太太蒋陈氏上了骡车,正准备上路的时候,高鹞子却说,东家,我们是在路上吃饭还是在这里吃过再走呢?在蒋家做工的人一般都喊蒋万斋东家,管蒋万秀喊二东家,很少时候喊老爷。
于是,大老爷才想起来清早吃了面,到现在还未进食,尽管骡车上的花筐里包了二张白面饼,一时可以充饥,但这并不能解决五个人的吃饭问题,并且,牲口也没有吃足草料,走起路来也不利索。
大老爷说,吃饭,到镇里的豪气楼吃饭,万事吃为先。大老爷毕竟是大老爷,在关键时刻从不拖泥带水。
高鹞子一声吆喝,牵了辕骡的缰绳往前赶,因为人多,他没有打响鞭,只要一打响鞭,牲口就要跑起来。
豪气楼是南城寺最好的饭庄,但是大老爷以前从没有进来吃过,简朴是蒋家的立业之本,要是没有二太太蒋陈氏,他也许决定在腻歪擀杖的烧饼铺里吃烧饼喝羊r汤就行了,但是因为二太太,大老爷起了慷慨豪爽之情,想想她能嫁给蒋家的二老爷实在是亏欠了人家的,何况还有大太太呢,蒋家女眷是极少出门的。
在豪气楼吃了午饭,日头已近后晌了,即使加了劲地往回赶,也要走一阵夜路的,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于是在没有大老爷吩咐的情况下,白老三就一甩响鞭,骡子放开蹄子跑起来。
春天的日头总是落得很快,在骡车刚刚转过三岭进入龙门地界的时候,西边远处一个颇像小孩嘴巴的山口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那轮宛如蛋黄一般的太阳吞下去了。天气骤然之间变得y凉了许多。天上几朵彩云倏忽飞过,天空很快变成了铅灰色。尽管目光还能在河套里看出去很远,但是夜幕已经在黑暗角落里蠢蠢欲动,光亮在瞬间匆忙消逝,天气马上就暗下来了。
大老爷看着浑身淌汗的牲口,很心疼,拍了一下座下的骡子p股,赶上了骡车,他对白老三说,算了,怎么着也是贪黑了,慢着走吧,别整坏了牲口。于是白老三和高鹞子就都把牲口放慢了。
一行人过板城和白涧,进了大西河套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前半夜了。因为没有考虑到会走夜路,所以没有带灯火之类的东西,于是骡车在土路上走得很慢,好在路都还平坦,多少有些担心的蒋万斋到这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带了两个女人,所以极怕碰上劫黑道的。现在好了,离玉斗只有十几里路,半夜差不多就到了,而蒋家是养了护院家丁的,如果大老爷回来晚了,他们一定会迎出来的。
骡车前面是骑着大青骡的高鹞子,高鹞子带了一把火枪,是打铁砂的那种,一般情况下只来得及放一枪,也有人管这东西叫火铳子,但这足以让他的胆子壮了不少。高鹞子这时候的心态跟大老爷一样,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段已经过去了,现在离玉斗已经不远了。
白老三不敢坐在车辕上,手里紧紧抓着辕骡的缰绳迈开步子跟着车走。骡车上的轿围子在夜色中颠簸摇晃着,他知道车里的两个女人很重要。
春夜很静,因为月初,没有月亮,所以天上的星星格外显得明亮些。偶尔从玉斗镇里传来几声犬吠,尽管听来有些遥远,但所有人都感觉到离家越来越近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所有跟大老爷去赶三月初三娘娘庙会的人都记得,就是在听到那几声隐隐约约的狗叫之后出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听到狗叫声,他们大概会早一些听到对方急剧而又散乱的马蹄声,但当他们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大概有二十多骑人与他们撞了个正着,几匹骡子立即发出咴咴的惊叫声。
高鹞子险些被大青骡子从背上掀下来,他用力抓着缰绳,在惊诧之中,看着一干人马倏然之间把他和后面的骡车包围了。他心里天塌般地一声轰鸣之后,明白出事了。
对方清一色的快马,这在太行山区很少见。这里的人习惯骑骡子,骡子又能驮又能拉,在京西太行山,骡子比马值钱。但是,现在骑骡子的人被骑马的人围住了,马上的人哗啦啦一片声地拉开了枪栓,他们是快枪,而骑骡子的大老爷一行人只有一杆火枪,并且已经被人用枪住的高鹞子再没有任何胆量从怀里抽出那杆尺半长的像根柴禾棒一样的火药枪来了。
站住!不许动!马上的人用枪齐齐地对着高鹞子和大老爷蒋万斋。白老三惊得大张了嘴巴随口支吾说,没有,我们没动。大老爷很镇静,在这之前他已经悄声告诉车里的两位太太不管出什么事千万不可出声。大老爷正想问对方什么来历,就听嚓的一声,一枚火亮打着了,跟着,一盏山区人极少见到的马灯把所有人的脸照亮了,然后嘭嘭嘭地五六根火把也轰轰地一齐燃烧起来。
大老爷蒋万斋一行人彻头彻尾地看清了骑在马上的人是身穿灰布军衣的大兵!这大大出乎蒋万斋的意料。京西多匪,但极少见兵,兵属皇帝,皇帝有章法,从这个意义上讲,遇兵要比遇匪情况好得多。于是,大老爷蒋万斋拱手抱拳,用颇为得体的话说,在下草民,因赶庙会误了时辰,荒郊子夜幸遇贵军,得以避免匪扰,实在感恩不尽,但不知贵军官有何见教?大老爷这么说是想用高帽子撑住对方,以免生出是非来。
我们是革命军,我们没什么见教!一个y阳怪气的大兵忽地从背上抽出一柄马刀,火光映得刀面亮光闪闪。先割了你们头上的几条驴尾巴再说!他说。
蒋万斋吓了一跳,男人把头上的发辫看得极重,即使遇了劫匪也轻易不说割头上的辫子,要说割辫子的话,意思就是割脑袋。
车把式白老三已经吓得双手抱着头哭起来,他说,千万别杀我,我只是个赶车的。他想说,要杀你们就杀东家,东家才有钱,他们在北京有典当车行,在天津有货栈买卖,在保定有药铺生意,要杀就杀这样的。但是他慑于蒋家的威势,终于没有敢说出来。
事实证明白老三没有这样说是对的,因为革命军货真价实地只是要割他们头上的辫子,而不是割他们的脑袋。两个大兵首先从大青骡子上拽下高鹞子,一个大兵双手按住他的头,像按住一个窝瓜,另一个大兵一手揪住高鹞子头上并不粗长的发辫,一手c着马刀在贴着他后脑勺的地方一抹,就听得咝啦一声,他那条基本上跟猪尾巴粗细差不多的小辫子一刀两断了。已经窝了一肚子火而又无法施展功夫反抗的高鹞子倏然之间觉得脑袋轻了一半。
马上的大兵都哈哈大笑,然后又如法炮制地割了白老三和大老爷蒋万斋头上的独辫子。感到虚惊一场的白老三在看到大老爷和高鹞子头上那一长的披头散发,又摸摸自己蓬散开的头发,再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革命军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跟着高鹞子也笑了,最后大老爷蒋万斋也非常无奈地带着哭腔笑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应该是平安无事了,但是,一个好事的大兵从马背上探下身来用枪杆子挑开了车帘子,于是灯火之下他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相拥在一起瑟瑟发抖。大兵哈哈大笑,说,长官,好东西都在车上,我看他们不像本分百姓,说不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是吗?我看看,长官拨了马凑过来用鞭杆子也拨开车帘子看,借着火把的光亮,他验证了刚才士兵的报告果然千真万确,他说,哈,真是好东西,把这几个强盗就地崩了,把车押了走。
这时候大老爷就想起来庙会上那算命先生的话,生逢乱世,不求此子也罢,果真就应验了,于是忍不住一声长叹说,可惜我保和堂蒋家无后,可叹我蒋万斋死在这荒郊野地!大老爷当然没有想到那看相算命的先生还说过二太太满脸福相,并且还说龙凤呈祥,这种预言当然不可能是在荒郊野外挨枪子儿。
后来的事情就像说书的情节一样,某某英雄好汉要被砍头,临死前由不得喟然长叹,无意中自报家门,结果刀下留人,原来是一场误会。大老爷的情况与此基本相同。也许是一个比刚才下令枪崩他们的那个军官还要大的官发话了,他说,慢着!然后问大老爷,你可是玉斗蒋家的蒋万斋蒋大老爷?
蒋万斋说,正是鄙人,不知这位长官如何识得鄙人?
就听得那军官哈哈一笑,翻身跳下马来,他说,果然是蒋家的大老爷蒋万斋,蒋老兄。他的话有些不伦不类,你可认得我是谁?他问蒋大老爷。
蒋万斋觉得其声果然耳熟,睁了眼睛细看,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段四,想起来了吧?那军官摘了大檐帽,仍然开心地笑着,然后说,老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于是蒋万斋就想起段四来了。
十二年前段四是绿营兵的外委,可能相当于后来的连长或者排长,带着十几个兵驻在板城,后来迁到林清寺,掌管方圆百里的民事治安,也有人管他们叫皂隶。段四是可以设堂审案的,要是出了人命大案,段四就领着皂隶将一干人犯用枷锁了送到涞水县衙去。段四是个具有实权的人物,但是段四从不敢惹保和堂蒋家的麻烦,这不仅是因为蒋家从不犯事,即使牵扯上了事端,段四也不敢管,因为县令每年都下帖子邀请保和堂的老太爷蒋翰雉去涞水议事的。段四每年八月十五和春节必定带着两名随从到蒋家来拜贺新年,有时提一坛好酒,有时提一条猪r或者从山外大地方买来的稀罕物儿,从不缺了礼数。当然,蒋家回送段四的东西远比他送来的厚重,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张数额不少的银票,还有一顿丰盛的酒饭。段四怎么可能不认得保和堂蒋家的大当家大老爷蒋万斋呢!十二年前,段四带着一班皂隶走了,从此杳无音讯,有人说他勾结易县的土匪,把清西陵的一座墓盗了,官府正在缉拿他。也有人说早把段四送到北京去砍头了。
蒋万斋当然不会想到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碰到段四,更不知道段四竟然成了革命军。想起来了,你是段四段爷?蒋万斋说。
段四说,事隔十几年,想不到老兄还是儒风依旧啊,十年前小弟摊上了件案子,得罪了上司,于是就污了我盗掘皇陵的罪过,这罪可大呀!要送到京城菜市口砍头的,我只说再也见不到蒋老兄了,没想到因祸得福,半路上被革命军的人劫了,现在兄弟跟吴佩孚吴大帅干,我们从张家口过来,要赶涞水去,军务繁紧,所以没登门拜望,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老兄,刚才让老兄受惊了,因为黑灯瞎火没有看清,还望老兄多多原谅,日后定要专程登门谢罪。
蒋大老爷宽然一笑说,段老爷过谦了。
段四命令士兵从地上捡起蒋万斋的那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递给蒋大老爷,多少带点揶揄的口气说,辫子是好辫子,不过现在不时兴了,大地方的人都剪了它扔进水沟子里了,不过还是送给蒋兄收好了,以后留个念儿,我们还要赶路,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一声唿哨,就听噗噗噗的几声,五六根火把同时打灭了,马灯也熄了,立时天地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杂沓而去,渐而远了。
大老爷蒋万斋手里攥着那根割掉的沉甸甸的大辫子,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半天回不过神来,像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
还是白老三反应得快,他伸着手哆哆嗦嗦地掀开车帘子,对二位太太说,没事咧,甭害怕,他们走咧。
从始至终没有闹清是怎么回事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听到白老三的话之后,同时嘤的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大老爷仍然不明白革命军为什么把他们的辫子割了,这辫子又碍着谁了呢?其实大老爷什么都不用想,二年后,民国八年的新文化运动把所有人的大辫子烂裹脚扫荡得一干二净了。
大老爷蒋万斋半夜里给革命军割了辫子的事在玉斗传得很快,几乎每个墙角旮旯都知道了,尽管蒋万斋从半夜里回到保和堂之后再没有出过大门,即使是保和堂大宅里面的人也很少见到大老爷。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令蒋家非常尴尬和狼狈的事,上溯蒋家的祖宗八代也没有过。
蒋翰雉拿着蒋万斋那条油光光的发辫,像给人剜了心般的疼痛,多好的辫子,墨一般黑,草一般壮,这是血脉旺盛的缘故,只有蒋家这般发达兴旺的血脉才能养出这样的辫子,但是无缘无故给人割了。
段四这个王八蛋!蒋翰雉用从来没有用过的粗野脏话来诅咒这个当年曾经深得他赏识的人,这个憋羔子,早晚也得挨刀枪。憋羔子就是兔羔子,相当于兔崽子,因为兔子生崽的时候要打个很深的d,生完了崽出来,就把d门用p股得不留一丝缝隙,每次喂完奶也照样将d口夯实,直到出了满月。一旦透了风,兔崽子就成了瞎子。在太行山的玉斗,骂人憋羔子并不是最恶毒的话,但是从蒋家人的口里骂出来却是破天荒的事。
蒋万斋对父亲说,爹,你老不要为这件小事动怒,以免伤了身子,头发剪了还可以长嘛,用不了几年就又可以扎辫子了。他只是这样宽慰老太爷,他知道,即使再过十年也未必会养出这么好的一条发辫了,头发毕竟不同于韭菜,越割越旺的说法不是让每个人都可以信服的。
蒋老太爷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事已至此,说和骂都没有用,即使蓄假发也是不可能的,那时多少带有科技性质的美容业并不发达。
保和堂有一个人对此不以为然,这人当然是二老爷蒋万秀。蒋万秀蹲在大街上蒋家药铺门前的石鼓上,用一根细草g剔着牙,对一帮闲汉说,我看这个j巴辫子要不要的没用,又不是拨浪鼓儿,断了线锤就打不响了,割了好。二老爷说出话来极不像二老爷,人家喊他二老爷是讥笑他,但蒋万秀不在乎。
蒋万秀的名字与他的言行极不相配。按风水先生的说法,蒋家本来是要出一万个秀才的,但是因为出了一个蒋万秀,就以假顶真了。另一个风水先生,曾经断言蒋家会出一个进士,当年蒋万秀的曾祖父蒋世禄下葬的时候,风水先生说,必须等到鱼儿上树驴骑人的时刻才能下葬入土。所有抬棺的人都觉得玄乎,但是事实证明风水先生的话神奇无比。
下葬那天,风水先生要人把灵柩停在墓x旁等待,他自己却带着蒋万秀的祖父在大西河边上寻找鱼儿上树驴骑人。这种近乎于荒唐的论断和行为让少东家难以置信,又不好制止,正自烦恼后悔时,奇迹出现了。
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左手提着一条鱼,右手拉着一头小驴驹子要过河,小驴驹子惧水,死活不下河,那汉子看看离石桥尚远,索性把一条鱼挂在树上,一手抓着驴驹子的两条前腿,一手抓着驴驹子的两条后腿,往脖子上一扛,就下河了。风水先生一声大叫,说,鱼儿已经上树,驴儿已经骑人,下葬!
于是蒋家后来出了蒋翰雉。其实蒋翰雉只是个贡士,贡士是可以参加殿试的,如果再考中了,那就成进士了,尽管如此,这在京西太行山仍然是开天辟地没有的事。蒋翰雉之所以没有参加殿试,也许是因为相貌不雅身弯如虾的缘故,但贡士这个头衔足以使蒋家光宗耀祖了。
蒋万秀认为风水先生的话纯粹是信口雌黄,他对任何崇敬保和堂的老太爷的人都这样说,胡说,胡说,纯粹是胡说八道!什么鱼儿上树驴骑人,就是真有那么回事也是放p打嗝儿,对了点儿了。于是,所有人都开怀大笑,二老爷的聪明不用在正道上。其实没有人知道,二老爷的思想是多少具备了马列主义唯物论的世界观的。他是生不逢时,要是再晚十几年,说不定他能成为社会上的一个重要人物,但是二老爷蒋万秀没有等到十几年以后就出事了。
二老爷蒋万秀能讨了二太太陈氏是因了蒋家有钱有势,陈家在板城只是个小财主,能嫁蒋家的二老爷并不是丢脸面的事。二太太陈氏是嫁到蒋家之后才知道丈夫不务正业的,这虽然让如花似玉的陈氏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嫁j随j嫁狗随狗的传统让二太太变得心平气和了,她把这归结为命不好。
除此之外,最让二太太不能容忍的是,二老爷的生活习惯是昼伏夜出,他极少在家过夜的,这常常不能使她身心温暖。白白嫩嫩的老婆,暖被子热炕的搂在怀里稀罕不好吗?干吗非得去赌钱呢?这话是垂涎二太太美色又不可能得手的人在不当着二老爷面的时候常说的。
二老爷不是不稀罕如花似玉的二太太,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要他想起押宝时的那种痛快,他的魂就丢了。
二老爷有一个原则,从不借债,这是让蒋家惟一可以得到安慰的事。蒋家人丁并不兴旺,历来没有分产业的习惯,掌管钱财的大老爷是断不会拿出钱来给他还赌债的,这点蒋二老爷明白,所以他从不借债。
二太太使出枯树缠藤的办法,想把二老爷的心拴住,但是没有成功,二老爷是个彻头彻尾的赌g,只要他决定去赌场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推开如胶似漆的二太太,去勾八的赌场上熬一个通宵,二太太断言二老爷蒋万秀无可救药了。
尽管如此,每当二老爷在熄灯之后,把被子掀开,用瘦骨嶙峋的身子抱住二太太的时候,她同样能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然后她把嫩藕一般的胳膊搂了二老爷的脖颈儿,用花朵一般的嘴巴在他的脸颊上亲得吧嚓吧嚓响,像j啄米一样,实实在在。二老爷忍不住了,就爬到二太太的玉体上做天经地义的事,二太太会在一瞬间发出亢奋的叫声。二太太的宽容使她把二老爷的所有不是都视如珍宝地收藏起来。二太太像一片蓝色的湖水荡漾开来,但是,二老爷像个不会水性的光p股孩子,在水里一阵噼哩啪啦的狗刨之后,慌里慌张地就游上岸来了。
二老爷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地说,不行,不行,我不行,我是条扶不起来的井绳,你嫁给我算倒了大霉了,等我死了你就改嫁,一定要找个能干的男人。二老爷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二太太往往会对倏然之间失去快乐而变得烦躁不堪,就像一个兴致勃勃玩耍的孩子被人猛地夺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你就知道胡说八道!二太太很伤心地骂二老爷。她知道,一般情况下,二老爷在这个时候就该穿上衣裳赌钱去了,丢下二太太一个人睡。二太太总是怀里抱个枕头,翻来覆去地想,照这个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而没有孩子将来该怎么办?
大太太蒋周氏也没有怀孕,这多少给了蒋陈氏一点安慰,是不是大老爷也是一条扶不起来的井绳呢?这个古怪的念头没有多少根据,并且从大太太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她活得光鲜快活,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向人表示夜里不缺男人抚爱和滋润,就像吃足了夜草的母马。大太太不是一个心机很深的女人,因此蒋陈氏在心里不排斥大太太。
相面先生说大太太生逢乱世的话,二太太认为是睁着眼睛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