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顺一脸无奈地看着卫青,卫青倒吸一口冷气。
卫青连忙将刘彻迎到书房,命人好好招待黄顺。
“陛下……”
“叫我阿彘!”刘彻笑嘻嘻地说。
卫青有些冒火:“不管是陛下还是阿彘,这都太危险了!”
“在仲卿这里才安全不过,哪里会危险!”刘彻不以为然。然后仔细打量了四周,问了一个令卫青想吐血的问题:“咦,我送你的偶人呢?你放在那里了?”
卫青不理他,道:“臣送陛下回去!”
刘彻笑嘻嘻地道:“不行,我饿了。不回去!”
“好,臣这就吩咐人给陛下准备吃的,吃完就回去!”卫青说着就往外走。
刘彻一把拉住他:“我是这里饿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卫青,用眼睛往下面示意。
卫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到墙角,按在墙上就替他宽衣解带,乱吻乱摸。卫青待要挣扎,又怕惊扰了人,又担心妻子家人撞见。竟是左右不是,匆忙中,已经被刘彻解开衣带,封住了嘴唇。
……
是夜,秦织在房里提心吊胆地等着,直到天将明,卫青才从外面进来,一脸疲惫。秦织小心问道:“客人走了?”
“嗯,走了!”卫青一头栽倒在榻上。
秦织看时,已是呼呼睡过去了。
秦织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身替丈夫除了靴子,展开锦被轻轻地给他盖在身上。
除了事情太多,在家的时候不多外,秦织觉得丈夫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他温和宽容,慷慨体贴,对她十分温柔。
单纯的秦织不知道,有时候,温柔和体贴只是一个男人爱的影子。
秦织只知道,有时候,丈夫虽然看着她,但那笑容却如同一只鸽子,越过自己的脸庞,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去,不知落在自己身后的哪个地方……
漩涡
建元五年是西汉历史上一个相对平静的年份,除了迁闽越之民入江淮,设犍为郡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刘彻一生中最为轻松的年份。在这一年里,他恣意地游乐,把自己旺盛的二十二岁的青春倾泄在游猎里。
游猎是他最爱的事情之一,它似乎很能满足这个好动的年青皇帝的兴奋、激情和渴望燃烧的生命欲望的需求。
当然游猎中还有更美好的事!
四月的原野,带着泥土新翻的气息,一片青葱浓郁。
那时候住在长安城外的大汉百姓们,常常会看到这样一副图景:
当那逐猎的号角嘹亮地响起,红马,青马和白马带着他们的主人一跃而出,那三个青春勃发的身影就跃入人们的眼帘。红马的主人,庄严y刚;青马的主人,英挺俊逸;白马的主人,却是让男人和女人都惊叹的美丽。
在建元五年的这个时候,刘彻、韩嫣、卫青都正青春鼎盛,生命对他们此时来说,是一副才刚刚打开一端的美丽的画卷,还有很多的惊奇和瑰丽隐藏在没有打开的那一大部分里。
高傲的我行我素的韩嫣,精于骑s,更喜欢用弹弓s猎。不过,他所用的弹丸,尽是和弹丸一般大的金豆子。
豪奢的刘彻对于他的宠臣是慷慨无度的。
现在卫青深有感触,他得想方设法拒绝那些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赏赐!有时,皇帝刘彻一天会赏赐几次,物品价值累积价值千金,而他赏赐的理由仅仅是以为卫青会喜欢而已!
卫青不喜欢,他沉静的不喜张扬的个x对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但是,如何让皇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是件麻烦的事!因为刘彻终其一生都没有改变豪奢的脾气!
“驾!”的一声,韩嫣骑着白马,高高地跃过一丛灌木。他身着银s猎装,潇洒英挺。
“陛下,看那边那片红s的树叶!”他边驰边说。
“哪里?”刘彻也在策马飞驰,看不到。
“喏!”韩嫣引弓回身“唰”地一声,一道黄光闪过。远处的树顶,一片红s的叶子被击落,象花瓣一样飘飘悠悠落下来。
任x的韩嫣,和刘彻一样心里从来没有“节俭”二字。
刘彻哈哈大笑,道:“好准头!看见了!”转过头去叫,“仲卿,你快点跟上!”
卫青一身蓝s猎装在后面,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不是他刻意要避开他们,而是,身世坎坷的卫青知道,现在正是四月,是庄稼田地最怕践踏的时候。要象他们两个那样从长着麦苗的田地里驰过,他极不愿意。
等卫青循着田边的土路驰到他们跟前时,刘彻已经不耐烦地等着他了:“仲卿,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卫青淡淡一笑:“臣心里在想事,所以慢了!”
“哦?什么事呢?”
“陛下还记得那年陛下吃的那块菜饼么?这里的麦苗,不知道可以做多少那种菜饼!”
刘彻一怔,一瞬间,那火堆,那菜饼,那马褥子都鲜明无比地在眼前出现。
韩嫣却已经笑了:“卫统领慈悲心肠,有仁义!”
刘彻开始循着土路策马。
但韩嫣仍然毫不犹豫地任x地策马在田地里奔驰,只是在经过匍匐在地的村民身边的时候,他向他们抛洒袋里剩下的金丸子!
“苦饥寒,逐金丸!”建元年间,这句话在长安贫民中间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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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游猎,建元五年,刘彻有了另外一个收获,卫子夫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这一次,仍然是个女儿。
有些失望的刘彻仍然安慰卫子夫说:“没关系,下一个我们肯定生儿子!”
为了安慰子夫,刘彻封这个女儿为y石公主。
娇小美丽的卫子夫泪眼盈盈,心中有各种各样的滋味。
一年的冷宫生活,已经让那个不谙世事的单纯的卫子夫知道了什么是人情,什么叫世故,大起大落的遭遇之后,那个单纯的轻易相信别人的卫子夫早已踪影不见,现在这里留下的,是一个隐忍而懂得心计的女人!
虽然她仍然温和,虽然她仍然善良,但是她已经学会了权衡和算计!
她明白,在这险恶冰冷的皇宫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皇帝刘彻那靠不住的爱情。除此之外,她就只有依靠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本钱——为皇帝生育一个继承人!
刘彻的爱情不是给她的,这点她早就知道了。或许是从冷宫中的反思中,或许从宫中偶尔的隐晦的碎语中,也或许是从天子刘彻的梦呓中……反正她早就明白,自己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的肚子。
但是,自己的肚子却又是如此的不争气。两个女儿的降生,除了证明皇帝的雄风之外,没有巩固她的地位,反而让后宫更多的女人跃跃欲试:只要我们有机会!
现在,她比刘彻更急切地希望再次怀孕,这一次,一定要生一个男孩!
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居然希望皇帝能够继续迷恋弟弟卫青!只要皇帝迷恋卫青,那么她就有机会!只要皇帝迷恋卫青,那么离那群外表娇美而眼神锐利的女人就会远远的。
而卫青本人是否愿意,则可以放到后面再考虑。
卫青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皇帝的身边,不可能天天月月留在宫掖里,但是,她能,她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女人!卫青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她的温明殿,是皇帝唯一留宿的地方。
卫青不在的时候,皇帝会吻着她的眼睛和她缠绵,而她早已经学会不去猜想皇帝这时候的心思!
只要她能真正的生一个继承人!
卫子夫期待着自己再次怀孕,馆陶长公主和她的女儿皇后阿娇却祈祷上苍希望她永远不要再怀孕。
刺杀卫青,是这两个人最为失策的一步棋,这次刺杀不仅没有拔去她们的眼中钉,反而给一直窥视着的刘彻以机会,在后宫中占据了主动。
如今虽然卫子夫已经连生了两个女儿,但是,皇女不同于皇子,只要卫子夫生不出皇子,那么就不会威胁到阿娇的地位。
现在馆陶公主和阿娇比以往有着更大的渴望和更多的紧迫感,因为,窦太后的身体一r不如一r了!
阿娇的心里,比馆陶公主所能了解的还要痛苦!
以前,她是那么的骄傲,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她总以为,哪怕刘彻是皇帝,但他毕竟是卑微的妃嫔所生,不比她陈阿娇,祖母是太后,父亲是显贵,母亲是公主,血统比刘彻的来得纯正。更何况,刘彻的这个帝位,不是自己母亲一力扶持得来的么?
所以,她骄傲,她得意。她甚至觉得这个小她几岁的阿彘,有点太能受气了!因而她也就更加的放肆。
然后有一天,这个一直在她面前隐忍的阿彘忽然扯下了他的面具,她看见面具下面是一个冷酷的嗜血的皇帝,粗野,冷漠,强硬。她恐惧,她害怕,而她却隐隐的欢喜,这才是她陈阿娇想要的男人!
可是啊,等她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这个男人手里却紧紧地搂住了其他的女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卸去所有装饰的皇后阿娇在摒弃了所有的宫人之后,才会对着孤零零的影子压抑地啜泣:“要是……”。
悔意象根攻城杵,撞击得懊恼越来越疼!
…
窦太后病越来越重了。
于是一切都发生了悄悄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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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喜欢揣摩太皇太后意旨的田汀衷诒涞眉そ图峋觥33t诔弥希岢鲂┬碌娜鲜逗涂捶am酝跆蟠e艿酶诹恕?br /
而窦婴则把眼光转向了馆陶长公主。和田汀煌粝辔坏乃缃裣胍闯觯t坏姆椒n褪堑玫匠す鞯闹c帧k溃す饕欢ɑ嶂c炙模蛭统す饕谎际邱际霞易宓娜恕?br /
虽然在窦氏族中,因为对儒学和皇帝新政的赞同,他被太皇太后罢相。但如今,太皇太后如果有不测,那么窦氏族人必须为家族考虑,为了家族的利益,所有的立场学识甚至政见都可以让路,他是最合适的人!
朝堂里的大臣们,也都在暗暗掂量着朝中各处实力的对比,考虑着自己的下一个落脚点!
建元五年就这样在不平静中平静地旋转着,象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着各处的力量,终于过去了。
建元六年年初,一件事情再次加剧了这个漩涡旋转的速度,卫子夫再次有孕!
馆陶公主和皇后阿娇惊恐地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是还没有等卫子夫生下孩子,认明是男是女。建元六年五月,一个更坏的消息又迎面而来。
窦太后病危了。
长信宫长乐殿,太皇太后窦氏躺在榻上,空d的无神的眼睛瞪视着紫红s的床帏,她使劲地呼吸着。她的喉咙因为费劲的呼吸而发出“嘶嘶”的声音。
馆陶公主跪坐在床榻跟前,心里想哭却哭不出来。深深的忧虑占据了她的心:
“太皇太后眼看是不行的了,接下来怎么办呢?……本来以为,阿娇当上皇后,自己这后半辈子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阿娇和皇帝现在这样……唉,悔不该去刺杀什么卫青,害得娇儿……皇帝如今根本不进椒房殿的门!没有后嗣,娇儿还有自己,怎么好呢?”
“嫖儿……嫖儿……”窦太后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了,“你在么?”
“太皇太后,女儿在这里!”馆陶公主刘嫖忙膝行前进几步,拉住窦太后的手。窦太后因为久病,早已经消瘦无比,那手细的如同孩子的手,握着的时候,犹如握到一把g枯的树枝。
窦太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喉结在g皱的脖颈下动得分外鲜明,“嫖儿,这次,娘怕是不成了!你要早做打算啊!”
馆陶公主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太皇太后,娘,我担心娇儿……”
“娇儿……为什么……?”窦太后艰难地道。
馆陶公主流着泪,向垂危的母亲述说。
长乐殿的夜很深,那九点铜雀碗灯似乎抵御不了沉重的黑暗,变得那么的小,那么的脆弱。
窦太后半晌回不过气来。
那个刘彻原来是这样歹毒的人,竟然软禁了她的阿娇!
一时之间,窦太后很想命内侍去把刘彻喊来,狠狠地责问。
但是,今不如昔!
毕竟是在风浪中度过几十年的人,窦太后虽然已经病势垂危,但是依然灵台清明,她知道,自己如今行将就木,已经控制不了刘彻了。但是,就将女儿和最爱的外孙女送在这个y险的刘彻手中任他宰割么?她不甘心!
喘息了半天之后,窦太后艰难但是清晰地道:“嫖儿,你别急!你去,悄悄地把窦婴给我带来……!”
窦婴很快被带来了,窦太后看了他一眼,喘息着道:“窦婴,……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你附耳过来……”
窦婴连忙弯下身子,太皇太后的声音很低,半晌才积蓄力气说得一句,就算馆陶公主,也只模糊听得“先帝”“遗诏”这些拿不准的字眼!
长信宫的夜更深了,半夜起风了,风在宫殿的上空呼啸着吹出长长的哨音。
一天后的夜里,一名内侍打扮的人,鬼鬼祟祟从长信宫长乐殿悄悄地摸出来,谨慎地躲开其他人的眼睛。悄悄地向着长信宫后门走去。
长信宫后门,另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早已守在这里,先前那名鬼祟的内侍探头探脑地一在宫门口出现,那名内侍便远远地迎上来。
“快了,就是明天了!”那鬼祟内侍悄悄地说。
“跟明面上说的不一样啊,这消息确不确切?”另一个人也压低了嗓子。
“太医令说的,还能有假!”
“那好,你快回去盯着,有消息赶快通知我!”
两人象来时一样,悄悄分手匆匆离去。
虎符
未央宫。
虽然是夜晚,但是宣室殿这里依然灯火通明。皇帝刘彻在巨大的枝形灯下负手而立,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冷峻。
“王孙(韩嫣的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刘彻淡淡地问道,眼睛却紧紧看着灯架。从表面上看他是在对青铜灯架上一个叶片形的装饰感兴趣。
“回禀陛下!诏书已经在路上了!”韩嫣在他身后肃然道。
他说的诏书,是刘彻亲拟给各个郡国宗亲的诏书。
道是:太皇太后身体欠安,但为了体惜众人,命各郡王在郡国为太后祈福。勿庸车马劳顿!
刘彻点点头,又道:“窦家那边,你派人盯着了没有!”
“已经派了!这两r果然如陛下所料,有人往南方和西南都送了信,不过,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好!”刘彻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果然沉不住气了!王孙,待今r事情完毕之后,你去亲审,看看这些蛇鼠是如何一窝的!”
“臣遵命!”
这时,一个小内侍小心地来报:“陛下,建章宫卫统领来了!”
“叫他进来!”刘彻霍然转身。
卫青大踏步进得殿来。韩嫣不由得眼前一亮。
卫青竟是全副戎装!
黑甲红袍,英姿飒爽,手中托着战时头盔,而腰间赫然是那把宝剑——青鸾!
看见青鸾剑,韩嫣的眼光闪了一下。
“陛下!”卫青行礼道。
“仲卿,事情如何?”刘彻急切地问道。
“按陛下谕旨,建章宫卫队和未央宫换防已经完毕了!”
“那么,进出长安的道路口呢?”
“臣已严令建章营骑把守进出长安的各个路口。四门都增添了防卫!”
刘彻长出一口气,道:“好!“转而笑道:“仲卿,你胆量大不大?”
卫青一笑:“不是很大,要看陛下要臣做的事了!“
刘彻道:“事不是很大,不过是要仲卿到虎贲军中去走一趟而已!”
韩嫣笑道:“陛下是想让卫统领去拜访虎贲军中郎将周倜周将军吧?”
刘彻笑了:“聪明!”
便走到案上,拿出准备好的一包东西,递给卫青。
卫青一看,会心一笑,便退后一步,道:“如此,陛下,臣这就去!”
刘彻“嗯”了一声。
那卫青转身便走,走得几步,刘彻忽然喊到:“仲卿,等等!”卫青站住了转身看着他。
那刘彻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只缓缓地说一声:“小心!”卫青微微一笑,作礼转身,径直去了!
他颀长的身影在未央宫黑沉沉的夜幕中渐渐隐去,刘彻却仍然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陛下担心卫统领吗?”韩嫣说。
刘彻转过头来,韩嫣眼睛又黑又亮,如同外面的天空有暗沉沉的光,刘彻看着他忽地笑了笑:“不担心!”
卫青匆匆离开未央宫,独自一人向虎贲军营地策马而去!
虎贲军,是大汉长安的护卫军。是保卫或者限制——这要看军权是在谁手里——皇帝的最精锐规模也最大的近卫军。
虎贲军的统领是中郎将周倜。周倜是太皇太后的族侄女婿,武艺高强,对窦氏一门忠心耿耿!
“今天太皇太后不知怎样了!”
和所有的窦氏门人一样,周倜对于窦太后的病十分忧虑。这位精明的太皇太后,把卑微的窦氏变成了显贵的外戚,如今在大汉王朝,窦氏显贵长达三十多年。但是,随着太皇太后的病危,有很多东西将会慢慢地发生着改变!周倜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改变!
随着太皇太后病危,下面的小官吏钻营窦氏门人的情况在少了,大官一如既往,还更加的和蔼可亲。但是,与此同时,大官们对国舅田汀怖褚怯屑印p倮裘窃蚱疵谴ψ暧?br /
周倜不忿地看着这一切,但是却无可奈何!
这是每个外戚的宿命!
无论他们显赫多少年,等他们的皇后或太后去世或者失势,那么他们的荣耀也就终结了。
但是,这一次窦氏却隐隐有那么些不甘的意思。不仅因为不愿意从此退出大汉的历史舞台,还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罅隙比前几代都大。皇帝如果亲政,窦氏肯定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