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里,陆风澜想着该怎样给安靖王妃写信说沈若水的事。却又想到一事,自己不会写这里的字。虽然可以看懂一些,却是写不出来,自己只会写简化汉字,即使写了也不会有人认识,再说自己也用不好毛笔。想到这里有些为难,便将张青云喊了来,问她会不会写字。
张青云一头雾水,点头道:“回郡主,小人认得几个字。”
陆风澜喜道:“那便好,我要给王妃写封信,我说你来写。”
张青云这才明白,忙出去找来笔墨绢帛。陆风澜将沈若水之事大至说了一遍,张青云犹豫片刻,陆风澜问:“怎么,有什么疑问?”
张青云道:“郡主请恕青云多嘴。”
陆风澜道:“你说吧。”
张青云道:“回郡主,我朝法令,以沈公子的身份是不能进王府的。郡主这样安排只怕会让王妃动怒。”
陆风澜倒不知道这一点,张青云便解释道:“皇朝法令,‘贱籍’不得入室,只能置办在外,因此沈公子之事怕是不妥。”
陆风澜皱眉,这是什么狗p法令?
见郡主不解,张青云解释道:“所谓‘贱籍’也就是‘贱民’,象奴婢、佃仆、乐户、丐户、惰民、世仆、伴当等等。她们不能与‘良民’通婚,她们的子女也为‘贱民’。 她们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连穿戴都不能与‘良民’一致,要穿有‘贱民’标志的衣服、鞋子。”
看郡主的面色越来越不愉,张青云住了口。
陆风澜还真没想到这一些,自来到这个闻所未闻的金凤皇朝后,她还从未留意过身边的一切,只是一味的逃避与漠视。如今才真实地感受到了封建王朝的冷酷与残忍,将人死死地困在一个所谓的身份之中,那些吃苦受罪的人竟然世世代代都要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受尽欺压与剥削。难怪那玉奴竟将自己的性命如此看轻,那是对人世再无留恋的绝望、与抗争吧!只是不管怎样自己都无法放任沈若水再回到天香楼,只为了那可怜的痴情少年对金夙蓝的一片痴心她也不能丢下他。反正金夙蓝的名声已是那样响亮,也不在乎再多上“纳伎”这一条。
因此便道:“我又没说将沈公子接回王府,只是请王妃与天香楼交涉将沈公子的卖身契取回,至于其它的,等以后再说。”
张青云心中苦笑,暗想这回凤都的御使们又有事情做了。不再多说,片刻便将信写好。陆风澜大致看了看,果然自己若写肯定写不出来。点点头让她把信寄回凤都,又吩咐备好行装明日便上路。
张青云答应着自去办事。
第二十四章 无双心事
姬无双斜依榻上,面前摊着一卷书。一旁服伺的小童见他半天也没翻动,不禁好奇,这页书册上有什么好句让他们家公子看了好长时间也不翻动一下?偷眼望去,才发现他们家公子在发呆,长长的眼睑半掩着那双总含笑意的美目,不知在想什么。
姬无双的心里正在想着那个让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的金夙蓝郡主,那样一个曾经任意妄为好色无行的郡主如今怎么会变成美色当前却视而不见的一个人。难道自己不美吗?也不是,他在她的眼中看到过惊艳与赞叹,也看到她片刻的失神,因此自己在她眼中仍是美的,可为什么没有那种为美色所惑的贪念?他知道自己的美是无人可比的,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贪婪与欲念,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背景才让那些人不敢有所妄动。
早在他十三岁时便有无数人家前来提亲,因着受祖母的宠爱与自己的不愿,所以才至今未有定亲。他看不上那些个好色之徒,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j鸣狗盗,表面上盗貌岸然,私底下却荒y无度。那些所谓的贤达墨客见了他看似彬彬有礼,可哪一个暗地里不是神魂颠倒恨不得扒掉他的衣服任意胡为?那眼中赤ll的欲望让他恶心让他厌恶让他鄙视,看得多了心也就凉了,难道他的绝世姿容便要葬送在这些所谓的世间英才身上?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任人宰割的鱼r,小小年纪的他便已学会了勾心斗角,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邀宠,学会了撒娇,学会了利用一切有利形势为我所用。所以他乖巧地让一家之主的祖母答应让他自己选择妻主,也让他聪明的头脑参与到家族的生意中来。
他出色的表现让祖母大为满意,他也小心周旋在虎视眈眈的族人之间,不让她们小看他轻视他,他也利用这一切的便利好好地选一个可以与他共赴人生的良人。
几年下来虽然生意上他有了进展,可是那个良人却从未出现。眼看一年大是一年,他已经过了十八岁,答应他自己选妻的祖母发下话来,二年内他再选不出人来便由家里给他作主选一个。
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烦闷,只因祖母放出了话,所以上门提亲的又多了起来。这次为了躲避一个家族不想得罪的人他跑了出来,顺便视察一下外面的生意,不想却意外地遇见了恶名在外的安靖王府的郡主。
刚见面惊叹着世间竟有不逊于他的绝色容颜,而后却又对这一个声名狼藉之人产生了轻视之意,以为不过如此。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据傲的心大受挫折,素有恶魔之称的郡主并未被他的美色所惑,除开刚见面时的惊艳之外,她并未对他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他能看出来她眼中的赞赏,却也仅止于此。那不是作伪,而是真真切切的只是欣赏,并无令人厌恶的欲念。他怀疑这真的是那个放荡形骸任意胡为的金夙蓝吗?为什么她的作为与她的名声不符?看着她为沈若水忧心仲仲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意,竟有些羡慕沈若水了,却又让他有了不服之心,为什么沈若水一个下贱的伎子却让她怜惜有加,而他这样一个身世容颜堪称一流的世家公子却遭到她的轻视?他真的弄不明白,是世人对金夙蓝的误传还是怎么了,这样的金夙蓝就象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不甘的人,一个让他不知不觉受吸引的人,一个让他无意中动了心的人……
恼怒地将书册扔到一边,小童吓了一跳,不知自家公子怎么突然间生了气。只见他们公子绝美的容颜有些y沉,那时刻带笑的眼中闪出一丝恨意,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握着,似要抓着什么不愿丢开一般。姬无双一抬头,小童吓得低下头不敢再看。姬无双冷冷地看了小童一眼,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刚走到房外,便看到酒楼管事向这边走来,因此便停住了脚步。酒楼管事远远看到他站在门前,忙紧走几步,到了跟前行过礼,姬无双道:“有事?”
酒楼管事道:“回公子,沈若水公子差人给他身边的小童带来一封信,说让他们回凤都去,自己跟陆小姐一起远行。那几个小童吓哭了不知该怎么办,公子您看该怎样处置?”
姬无双一时无语,天香楼虽然暗中有姬家支撑,却不属他管,是他长姐在暗中c作。他隐隐知道天香楼不是那么简单却因是男儿之身不好打听c手。沈若水跟他一同前来还是他长姐的见意,想起当时长姐嘱托时的吞吞吐吐,便是冷笑,他有听说长姐迷上了沈若水,被酸意大发的姐夫闻知便要找沈若水的麻烦。长姐不敢惹姐夫,又怕他打上门去,正好自己要出门,长姐便托他将沈若水带了出来,名义上是表演,实际上是保护。
只是想不到沈若水会与金夙蓝有瓜葛,而且还在这里遇到,当他看到金夙蓝抱住倒地的沈若水时,他便知道长姐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私底下有些幸灾乐祸,这个长姐一向与自己不对盘,她仗着娶了锦王王夫的弟弟,有锦王撑腰一向不将其她姐妹兄弟放在眼里,一度还想打自己的主意,要把他献给皇太女,只是因为皇太女一向对男色不热心加之自己当初还小也就作罢了。等自己稍长些又想把自己献给二皇女,一想到那个贪y好色的二皇女,他浑身都不舒服。幸好他求得了祖母的同意自己选妻,不然他早就被送进了火坑。只是自己现在终身无定,祖母又发了话,他这个长姐又开始打他的主意。若非她自己也不会躲出家门,只是不出来也就遇不到金夙蓝。想到金夙蓝心中又是一烦燥。
姬无双问:“信在哪里?”
管事忙将沈若水写的信取了出来,姬无双打开看时,果然是说他要与郡主一起远行请义父放心。姬无双冷笑,原来那天香楼名义上的楼主是知道沈若水与金夙蓝之间的事情的,只怕还帮着瞒骗自己的长姐,看来长姐那里出了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了。
将信交还给管事,说道:“先让他们呆着哪里都不许去,我想长姐也该到了。”他还真期待早一些看到长姐那趾高气扬的脸吃憋的模样。
第二十五章 风雨前夕(一)
青衣看罢手中的字条后将字条团在手中;片刻字条便化作了青烟,将灰烬吹散后她对一旁的玄衣道:“皇太女殿下有谕旨,让我们尽量拖住郡主不要再前进,如拦不住也要留下线索,殿下不日即到。”
玄衣惊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殿下亲自前来?”
青衣叹道:“定是皇上旨意让殿下将郡主带回,想是怕郡主有不测。”
玄衣道:“那也用不着殿下亲自跑一趟,如果殿下有什么我们死十次都弥补不了的!”
青衣摇头,心想:“只怕殿下是自请圣旨,她对郡主的心意从未停止过,如今得知郡主有危险自然比谁都着急。”
玄衣忽然道:“如果殿下看到沈公子该怎么办?”
青衣想了想道:“让殿下知道也好。”最好就此断了念想。
玄衣也如是想,二人对看一眼皆有志一同地点点头。
忽听展飞霜在外叫道:“你们俩在里面嘀咕什么呢?”说着推门走了进来。
青衣也不瞒她,只说凤都有信最好拦着郡主不要再向前。展飞霜道:“定是圣上有了旨意,不知是谁来下旨。”
青衣小声道:“是皇太女殿下亲自前来!”
展飞霜吃了一惊:“皇太女殿下亲自前来下旨?”
玄衣“吁”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
殿飞霜小声道:“皇太女殿下怎能亲自前来,如果出了什么差子谁能担待得起?”
青衣道:“殿下已经上路了,想来皇上对郡主所说之事很是重视,也怕郡主出事因此便让皇太女殿下带着亲卫前来。”
展飞霜听说带着亲卫前来更是一惊,这亲卫可是专门负责圣上安全的,从不离开皇上身边,也没人知道她们都是些什么人,如今竟然为了郡主而派了出来,虽说皇太女亲来是一个原因,但对郡主的重视也可见一般了。
玄衣道:“可是郡主并未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要往前行,真担心出事。”
展飞霜道:“要不,我们跟郡主明说皇上就快有旨意下来,请郡主在此等候,郡主再不乐意也不会抗旨的。”
青衣摇头:“郡主对我们早有隔阂,如此一来只怕更让她气恼。郡主以前是什么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虽说现在失忆改变许多,但骨子里仍不喜被人牵制,搞僵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再说皇太女殿下也交待不要让郡主烦恼,反正郡主每日行进也不远,只要留下线索殿下会很快赶上来的。”
玄衣道:“这事还是要与青云两人说开,我想她们也不想郡主发生什么事情,真有事她们也不好向安靖王妃交待。”
展飞霜连连点头:“对,只要我们之间没争议,郡主也无法子反对。”
青衣也同意,玄衣便出去喊了张青云与顾霞来。待两人来后将事情一说,她们自然没意见。几人商量了半天便决定照旧跟随郡主上路,只是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夜晚也安排好防范的工作。
张青云敲了敲门,陆风澜道:“进来!”
进了屋,行过礼,张青云道:“郡主,殿下有信传来。”
陆风澜一怔:“什么事?”预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听张青云道:“殿下传信让郡主即刻回程。”
听了此话,陆风澜只觉浑身发凉,看来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还以为能逃开这一切,躲得远远的,不想自己的一时大意竟将一切努力付之流水。这肯定是女皇向安靖王施加压力,让她传信将自己唤回,否则她与安靖王都已经说透了,安靖王怎么会出尔反尔让自己回去?跌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恼火,一腔怨气无处可发,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杯子摔到地上立刻粉身碎骨,茶水与碎片四处飞溅,张青云也不敢躲闪,衣上被溅湿了一片。
听到屋内的响动,青衣等人忙进得屋来,只见郡主坐在桌边铁青着脸,地上是粉碎了的杯子,张青云垂首而立不敢言语。看到她们几人,郡主原本妩媚的眼眸此时闪着熊熊怒火恨恨地看向她们,半晌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你们很好!”忽地站了起来,以手指着她们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听到异动的沈若水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也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喊了声:“郡主,您怎么了?”
陆风澜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她们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她们不将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汇报给女皇,自己怎么会刚离开没几天便又要被迫再回到那个囚笼?这次回去怕再也没机会出来了,自己肯定会被卷入到风尖浪头之上,以自己单纯的头脑与生来就处在权力中心的她们周旋怕不死无葬身之地?自己死不要紧,反正也是捡来的命,只怕会将安靖王府数百口人都牵连在内。一想到这她恨死了自己,为什么去做那什么弹簧,颠就颠吧,又不会死人,这下可好,一个不当心可真要了命。可是却又知道她们也是奉命行事,她们自小接受的便是忠君爱国的教育,天,地,君,亲,师,君还排在亲之前,为皇家效命是她们的人生目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不过一个亲王的世女,而且还是受到猜忌的亲王,她们自是将自己的职责进行到底。想来想去一腔怒火竟无法向她们发作,恼怒之下将桌子掀翻在地,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虽然知道郡主会生气,却没想到会发这么大火,看着郡主满腔怒火前面疾走,青衣等人也不敢紧追,只缓缓跟在后面。本想等皇太女亲来传旨的,不想张青云接到安靖王妃传来的消息,她们以为既然是安靖王妃亲传的消息,想来郡主也不会违背,因此张青云便径直说了。没想到郡主的怒火如此之大,张青云也吓了一跳。自打郡主伤好以后还没见她发过火,让她们以为郡主自此转性了,如今看来郡主还是那个任性的郡主,只是没惹到她,惹到她后同样会让她们害怕。想到郡主怒火中烧的样子,再想到她以前的作为,心中不禁一阵乱跳。
第二十六章 风雨前夕(二)
满腔怒火的陆风澜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无拘无束的人众,心中无比羡慕她们的自在逍遥。前世自己虽然感情上受了伤害,可是却不象现在这样动步身后便跟着大把的人,名义上是保护自己,实际却是监视,那种被捆得死死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让她觉得可悲,看似风光无限,却连想去哪里都做不到。
走着走着她站住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爽利的母亲抱着女儿,温婉的父亲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提蓝,里面放着一些蔬菜,那母亲时不时回过头来与父亲说笑。打身边走过时,看到一个天人般的女子站在一旁盯着她们看,那父亲羞怯地低下了头,那母亲充满敌意地看着她,却发现那女子一脸伤感地望着她们,心中奇怪,不知这个衣着华美的丽人为什么盯着她们看。她们紧走几步越过陆风澜快步离去。
看着那一家三口离开,陆风澜突然感到一阵悲伤,这样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她们虽不能锦衣玉食,不能高头大马,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可她们却过得那样舒心那样快乐,不用为权利之争而苦恼,也不用提防什么,说话也不需三思后想,那样平淡的日子为什么自己以前没觉得可贵,而现在想要却成了一种奢望。
沈若水跟了上来,他担心地望着郡主,看着郡主一脸哀伤,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拉着郡主的衣袖轻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陆风澜不说话,强忍着涌上来的泪意,摇摇头只是拉着他慢慢向前走。沈若水知她心中难过便不再说话,只任她拉着自己漫无目地的走着。
茫然地走在大街之上,没看到往来的人们惊讶地看着她们手拉手,窃窃私语着她们那样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密的行走在人群之中。
沈若水羞红了脸心如鹿撞却依然握住郡主的手紧紧跟在她的身边。而陆风澜却满怀心事没注意到这些,直到一个人挡在面前大叫着“伤风败俗”才让她站住。
看着一脸激愤的妇人指着她与沈若水口中叫嚷着:“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伤风败俗,不顾廉耻,手拉着手,是哪位高人教出来的高足,你是谁的门下,快快报上名来。”
陆风澜愕然地望着她,听她一迭声地叫自己报上名来,不禁奇怪,问:“这位大婶,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你有事吗?”
那妇人听她喊自己大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大……大……大婶?你喊我学监大人大婶?”
陆风澜不明白学监是干什么的,问:“学监是做什么的?”
那学监瞠目结舌地望着她:“什……什……什么……”
沈若水赶紧拉了拉陆风澜的手,在她耳边小声地解释了几句。陆风澜这才明白,所谓的学监就象稽查队一样纠察师生过失的官员,官为正七品。她更不明白了,自己又不是为人师表的,她干吗拦住自己的路。沈若水却知道所为何来,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后退了两步。
青衣等人原不敢紧跟其后,这才让那学监将陆风澜的去路挡住,这时已经赶了过来将陆风澜紧紧围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