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李静初是暗示,后来明白着跟万麒谈过一次,万麒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者是这么些年被李静的迟钝和自己惹下了事端却尚不自知气得,当下不y不阳地回了她一句“她要靠过来,我难道还能推开她不成?到时你家娇滴滴的表妹受伤了,你不是又要怪我不够温柔婉转。我对她没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最多也就答应你不对她主动出手,其他的,我没有义务为你做。”
那次之后,李静知道万麒又被触了逆鳞,只是自己这方面多加留意,减少两人接触的机会,再没跟万麒提过此事。
如今,她再次提及,还把话说得这样直白,言语间满是责怪,万麒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瞥了眼不远处的朱说道:“身份是不合适,要想进我万家的门,少说也得是郡王家的小姐。你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宝贝表妹分毫。眼前就有合适的,我哪里会舍近取远。只是,别总说我,你自己也该知道,有些人,身份年龄甚至人生的志向,与你,更是大大的不合适。你也别这再这样不清不楚地拖着了,干干脆脆的了断,各过各的桥,各走各的路。”
李静虽挑了与朱说摩西他们隔了两桌的桌子,不过,万麒刻意提高了分贝的声音,她相信朱说,甚至茶棚另一角的人都能听到。
背对着朱说,李静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想到她几日前的沉默逃避,再联想她刚才劝万麒的话,分明没有做亏心事,李静莫名就脸红了。她眼神闪烁着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桥啊路啊的,你分明知道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不……不管怎么说,芳儿待字闺中,你即便真的倾心于她,也该注意一下,考虑考虑她的名声。”
万麒捏着茶杯的手发出“啪啪”地响,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道:“若说名声,比起秦姑娘来,你不觉得更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吗?我对她做得,可不足对你做得十一。天冷了给你置办衣服,天热了往你房间添置竹席冰块,你喜欢弹琴,我动用万家在全国的力量为你搜集古老失传的琴谱,你喜欢吃榴莲,我每每隔三差五亲手剥来送到你面前,你跟魏元方比武受伤,是我把晕厥的你抱回了家,以后你每次不舒服,我都提前把最好的补品补药送到舅舅那里,你表哥下落不明,你扑在我怀里哭,从我们相识,除了我加冠那一年,哪一年的过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这话,万麒倒是压低了声音说得,他一旦真的动怒了,虽则任性骄傲不分场合,那份平时做出来的娘娘腔的姿态,却会敛去八分,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李静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朱说有没有因为她之前的态度被刺伤,有没有对她这个人失望,突然听到万麒低沉的告白,一些过去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细节,一些她曾经以为是朋友之间理所当然的情景,一股脑冲到她脑子里,与她之前想得事情搅在一起,让她看向万麒时,除了错愕,便是呆滞。
半晌,李静声细如蚊的挤出一句话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这句话,别人说来,或许是借口,可是,李静说来,却是完全发自真心,是解释,也是委屈,当然,也含着自责。
因为一直把你当朋友,所以,没有嫌隙的接受了你的赠与;因为一直把你当朋友,所以没有看到你对我可能存了别的心思;因为把你当朋友,所以,不自觉间可能给了你幻想,可能伤害了你而不自知。
心动与责任
看着李静红红的眼角鼻头,听着李静那声气息艰难的解释,万麒握了握拳,终是轻笑出声,拿出绣帕为李静轻柔地拭了拭眼角道:“对你这个朋友我尚且如此,对我万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我自然要更加亲昵照拂。对秦姑娘,我有分寸的,你别c这种闲心了,人本来就迟钝,再钻牛角尖,别把脑子绕成一团麻绳解不开了。”
万麒,到了这种程度,终究还是不忍心,又退了回来,一如他多年来,对李静的态度。
秦芳不适合做万家的主母,李静自然也不合适,甚至,更不合适。
他母亲只看到了李静的出身,只看到了苏家父子对李静的爱护有加,却没有看到苏家人爱护李静的缘由。
李静,洒脱率直,无欲无求,同时,不愿承担,不愿被束缚。
这样的李静,娶回万家,若是她心甘情愿担起主母的身份,必是违背她自己的本心而活;若是不心甘情愿,她一心抵触,不仅不能成为万家的助益,还会给万家带来太多负面影响。万一他先走一步,李静怕是宁看着万家破败,也懒得动一跟手指头挽救。
万家选女人,一向谨慎,万家家主的成亲年龄上限在四十岁,如果家主不幸活不到四十岁,或者四十岁仍然没有择出合适的主母人选,就从分家的不满十岁的孩子中挑选有天赋者成为下一任家主,万家的主母,不论出身,只问性情、资质。
他的母亲,十四岁嫁给他三十九岁的父亲,三十二岁在他父亲去世后担起了整个万家,不论手段还是性情,都当得起一家之主。
但是,他的母亲,毕竟出身寒门,并且,一直把她所遭受的诸多不快归结到了出身这一点上,虽然她用她的能力征服了分家、对手、官吏,却免不了想要给他选一房出身高门的妻子,以此抬高万家被她“降低”的身份。
出身是他母亲终生的遗憾和自卑之处,不管她现在在万家主母位置上做得多么牢,不管那些初始刁难她的人见识到她的手腕之后如何对她逢迎忌惮。
万麒同情他的母亲,不过,仅此而已,万家要继续持续了几百年,甚至乱世都不曾破落的家业,得有一个像他母亲那种程度的女子站在身边才行。这也是万家的祖训,选主母,只问性情、资质,不问出身。
万麒说过让李静拿着万家百分之一的家产进万家,不是戏言,但是,他说得是“收了李静”,而不是“娶李静进门”。
他可以宠着她,给她最好的一切,甚至包括他心中那仅有的温柔,但是,万家主母的名分,不会给她;她一旦跟了他,也永远没有机会享受为人母的完满人生。
五年前初识时,万麒就萌生了这个想法。站在苏畅身边,一脸不耐,但又强作礼貌笑容的李静,只一眼,万麒就看进了心里。
要说漂亮,李静自然是极漂亮的,那一天经过苏畅的特意打扮,她不仅漂亮,而且精致;但是,吸引万麒的,并不是李静的漂亮。万麒十六年的人生中,虽不能说览尽了天下美人,不过,比李静美得女人,不论清纯还是妖娆,他都已经看过了太多,享用过了太多。女人的姿色,已经吸引不了他了。
李静吸引万麒的,是她站在苏畅身边的那份亲近和淡然。苏家身份虽不及万家,但也是累世的商贾,堪称殷厚,而苏长山自少年时便大胆开启的海上贸易,更是让苏家在短短十几年间便迈进了富商巨贾的行列。反观他万家,却有些yy被比下去的趋势。
这样的苏家,不管是想要分得一杯羹的也好,抑或是见不得人富贵心存嫉妒想要毁之的也好,各地各家,没少往苏家两父子身边送财送色,安c一两个细作眼线。
可是,苏家父子,不管是老狐狸的苏长山,还是小豹子的苏畅,似乎是刀枪不入的。除了生意往来,没见他们父子哪一家走得亲厚,甚至蜀中吴家欲要把名动蜀地的女儿嫁与苏家联姻,都被拒绝了。
苏家父子,常年在海上,三年中最多有半年的时间在陆上。苏家本家,没有女眷,据说,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是,苏家的长公子,却几乎从来不出入勾栏瓦肆,即使偶尔为了一单生意,也是只喝酒不要陪客。初始,人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好意思说,可是,有一次,与苏家谈合作的以为商家起了小小的恶作剧心思,对苏公子用了些药,苏公子感觉到之后,却不是用对方为他准备好的□,而是大晚上出了勾栏,直奔医馆,取要解药。
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乌龙之后,虽然背地里关于苏公子的传言更多了,却再没有哪个想跟苏家做生意的“不识相”的把苏公子邀请到瓦肆勾栏之地。
从苏公子十六岁踏入商圈开始,就不断有人为他做媒,可是,苏家却从来都是以“海上行人,明日生死不知,不忍委屈了贵府小姐”为由,拒绝婚事。
苏家父子油盐不进,是商圈里众所周知的;苏家父子低调圆滑,也是商圈里众所周知的。
苏公子公然为李家的小世子举办庆生宴会,广邀宋州城各界名流,甚至连应天知府和归德军节度使都邀请到了,此举,明显给了同城的郡王李家难堪。
李家虽无势,可身份在那里,前朝降主的后代,虽说李后主人太蠢被赐死了,可是,李家如今还有分家的人在重镇任职节度使,李寂领得也是郡王的名衔和俸禄,李家本家虽则无人才,却是名副其实的累世公卿的贵族,苏家一届商贾,即使如今真的富可敌国,也不该在宋州城给李家难看。
可是,苏公子那样做了,还是为众所周知的,自出生起就被寄养在李夫人娘家,未及束发之年便出入瓦肆勾栏的声名狼藉的李家小世子。当然,万麒一眼就看出来,李静十有□,是一个姑娘。
即使一个姑娘,苏家长公子有意,苏家父子在商场纵横多年,想要护着她,也不该如此不知分寸。
初时,万麒是抱着看戏的心思来的,一来,为了从他母亲那里知晓的,苏长山对李静在人前毫不避讳的宠溺;二来,想看看比他声名还要狼藉三分的李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竟能哄得苏家父子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万麒看到了,远远的一眼,确实是有七分姿色,不过,他却微微撇了撇嘴。待近了,仔细观察,却觉得李静狂妄乖张得更胜传闻。
她虽则笑着,但完全不知掩盖情绪的脸上,明白地告诉众人“你们太麻烦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应付你们”,即使不说话站在那里,都让人看到了她的傲慢无知。庭中有的宾客,别说是她,即使是她的父亲李寂,都不能慢待,要小心应对的。
可是,她却用那双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睛告诉众人“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苏公子的情绪,我决计不会出现在这种麻烦地方的”。
但是,除了这种明白写在脸上的狂妄,她在苏畅身边站着,倒也看得出,最起码,表面的修养是有的,看向苏畅眼中的那份亲近与困扰,也丝毫不加掩饰。
只深深看了一眼,万麒便看透了,李静,绝对是一个没有半分心机的人,说不上傻,绝对的不涉世事;同时,李静有一种超越少年人的安静与体贴的性子。
分明眼中的态度那么明显的不耐,可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苏畅身边,对走上前为她祝贺的人有些困扰的微笑,不管是应天府派来的人,还是有求于苏家的商家,一视同仁的微笑。
李静的微笑很单纯,有些困扰,但绝对没有恶意,更加没有傲慢跋扈,也没有那种多年被冷落一朝被重视的小人得志、沾沾自喜。
万麒再一次确定,李静,是一个性情柔软、不谙世事的人。
这样的人,即使有着脾气,即使有些任性,却绝不会恃宠而骄,也不会小人得志。
初始,万麒本以为这宴会必是李静使了什么性子央求着苏家人为她办的,都宴会结束送客人离开时,李静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万麒再次确定,李静,怕是连这个宴会所代表的意义的十分之一,以及苏家因此所要承受的百分之一,都无知无觉。
之后,万麒尊着万夫人的命令接近李静,本是闲来无事想在回洛阳之前打发打发时间。
可是,李静正式见他第一面,居然是毫不掩饰地吐了,之后,坐上他的马车,居然还时不时用手指堵住鼻孔,皱着眉头远离他。
异样的眼神,嫌恶的态度,万麒自小到大,接触得太多了,可是,自他十五岁起,别说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即使在背后,除了那不知道他身份的,已没有一人敢。
自小偏爱艳丽的颜色,喜欢妆扮,于万麒,也曾经是一个自卑得让他抬不起头的困扰。
万麒初始,本也有所收敛,毕竟,男子作女子姿态,不管是从圣贤书还是从日常中,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可是,万麒心中本能地觉得,如果不化妆,他会羞耻地如没有穿衣服一般不想不出门;如果一定要端方恭谨,他会觉得自己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而且,不管他多么压抑自己,别人还是会指摘他;甚至有人还会因为看不过他偶尔露出来的本性暗害他,致使他中毒失去了嗅觉。
从鬼门关闯了一圈之后,他的母亲告诉他,无论喜好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成为让人不敢指摘的强者,他的喜好,甚至是癖好,即使异于常人,也没有敢做谈资,更没有人有能力害得了他。
从那之后,万麒除了不穿女式服装,不管是言行还是着装,他都由着性子来了。与此同时,他也接受了比以往更为苛刻的教育,并吃了许多前代家主成长路上本不需要吃得苦楚。
万麒十一岁就踏入了商圈,初始,他遭受的那些白眼,他的父母,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即使他被人围住殴打,除非伤得重了,既没有人救他,也没有人为他出头。
可是,万麒再没有掩饰过自己,甚至失去嗅觉的他,故意用浓烈的香粉,让人在十几米之外,就能注意到他。
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久了,商圈中的人在见识过他的成长手段之后,也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存在。
连苏家父子都不会当着他的面皱眉掩鼻,而李静,不但吐了,还丝毫不遮掩的对他皱眉掩面。
比起气愤来,万麒倒觉得很有意思,因此,那一天,他故意接近李静,尤其是午后最热得那段时间,甚至接着上桥的台阶之际抓住了李静的手腕,过桥之后抓了好长时间才放开。
而一天下来,李静对他的态度,不仅没有更厌恶,还在避闪的同时,多了些同情和歉意。丝毫不会遮掩的人,在他面前宛如一张白纸。
本以为过了一天就会厌倦的万麒,当晚,意外地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爬上了李静的床,故意对着那张惶恐避闪的脸道“李家弟弟,你就从了奴家吧”,说着,他几乎是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对准李静的的嘴唇就是一个狼吻。梦醒的时候,万麒的下\身一片濡湿。自十三岁就有了通房丫头,万麒性\欲并不旺盛,别说梦遗了,就是要女人趴在他身上,也要看他又没有兴致才行。
第二天,万麒早早地到了苏家,之后,更是天天故意缠着李静,在李静要到应天书院进学时,他也提前办了进学手续,并且乖乖参加了进学考试。
万麒是抱着掌家之前偷得几年闲暇,顺便为自己拐一房顺心的妾室的心态跟李静一起进书院的。
可是,随着相处的加深,万麒却发现,李静,终究不可能属于他。他也明白了苏家父子对待李静的态度。
城外迎接
自小的生长环境,让李静不懂世故,同时,也没有欲\望诉求,她活得散漫而随性;性情平和温柔,却有一种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迫养成的冷漠淡然。
李家那样待她,丝毫没见她不平,自己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很少提及李家人,别人提及时,她面上也没有太特别的情绪。
连家人的冷漠都能不在乎的李静,从小被长辈无视纵容的李静,乖张谈不上,却绝对不喜被束缚,也缺少忍耐心与担当。
而李静想要的,四年下来,就是她自己不说,万麒也知道了。可正因为知道了,万麒才确信,不管他如何被李静吸引,都不会娶李静进万家门;而李静,莫说对他只是朋友之谊,就是感情再深些,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做他的妾室。
万麒对李静是动了情的,初始的有意思,到后来的情根深种,并没有经历任何轰轰烈烈,只是四年下来一千多个日子相处的潜移默化。
但是,这份情动,从初始时,就注定了只是万麒单方面的。
或者说,再怎么情根深种,在万麒心中,李静都重不过万家几代积累的家业;但是,却已经重要到了他不忍心李静为了他受丝毫委屈。
当然,万麒之所以选择不争取,更主要的,还是源于李静,李静对朱说的感情,虽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是,四年下来,相熟的人,知道李静女子身份的几位,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
虽然现在两个人之间正在闹别扭,可是,正因为在闹别扭,李静的心思,更是几乎全部放在了朱说身上。
要说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