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话呢,好像稽查队员们的过去都是一团漆黑,是杨敢之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做人,创造新生活的机会。他们的过去怎么了,犯什么错误了?难道稽查队员们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宋瑞诚的心中很不以为然。于是他想说说他的见解,他一说就像是在演说,嗓门高不说,还喜欢佐以强劲的手势,就给人感觉张牙舞爪的样子。那样子使文绉绉的秦东方心里不太舒服。
宋瑞诚对稽查队员们鼓励过多,给予过分热切的期望。他是这么说的:“同志们,今天我们a省出版印刷稽查队正式成立,这意味着我们有了一支自己的执法队伍,这是值得可喜可贺的。看到我们这支来自各个部门的同志,我看到了希望。因为你们都很年轻,都有很好的文化素质和思想素质,至少你们都具有大专以上的学历,有的同志还是双学士。思想素质的高低并不以人的地位高低来区别,有的人蛰居高位,尸位素餐,却为自己谋取私利殚精竭虑,被人称为儿子、房子、票子、位子、车子的五子干部,有的人位卑未敢忘忧国,敢于向这些不正之风挑战,受到排挤冷落,甚至长期被冷冻。我看冷冻也蛮好,把原来满身肥r冻得与骨头一样硬,可以赢得一身傲骨以体现富贵不能y,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气质。”说到这里,他还下意识地拍了拍坐在身边胖乎乎的魏武斌凸出的小肚皮,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的秦东方的表情,继续他那旁若无人般的演说。
“这正是我们振兴党风、民风的需要,是总书记所讲的‘三讲’精神中‘讲正气’的体现,没有什么值得丢人的,这些同志要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我宋瑞诚就不管他冷冻也好,热烤也好,我都不怕。到‘扫黄’办工作,有人看是一种冷冻,因为这不是个正经的出版印刷业务部门,而是查处违法违纪的部门。同志们设想一下,在新旧体制的交替时期,在新旧价值观发生碰撞的时期,在由传统的人治社会向法治社会过渡的时期,哪一起违法违纪违规的案件不涉及到党内和体制内的腐败行为?有了这身傲骨,有了这股正气,我们就能以共产党的党性为原则,以人民的利益为原则,什么样的硬仗都敢打,什么样的骨头都能啃。有些同志在过去的人生道路上遇到过一些挫折,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这没有什么。是金子,到哪里都闪光、发亮,有些人尽管窃居高位,尸位素餐,在台上八面威风,下得台来却心灵落寞。比如说我局过去那位‘老神仙’,现在退休了,晚景凄凉,走哪儿都无人理睬,在机关里也就杨敢之局长和他搭搭腔。这说明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尽管这公论常常为权势所压制。一旦权势败落,公论就有如潜在水底的礁石,显示自己本色的峥嵘。”那一边秦东方实在听不下去了,不断大声地咳嗽,以示提醒。他以目示意,你老兄话题扯远了,在这种场合不适宜批评领导,尽管是下台的领导也应注意维护他们的形象嘛。
宋瑞诚装作没听见,旁若无人地继续发挥:“我们这支队伍是一支有文化的队伍,因此是一支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队伍。我们这支队伍是有觉悟的队伍,因此是一支正义之师。那些贪官污吏,文痞政客才是乌合之众。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们口是心非,仅靠玩弄权术支撑着虚假的权威,他们巧言伪饰,掩盖他们对国家和社会财富肆意鲸吞、掠夺的贪心、野心、黑心。因此,他们是色厉内荏的伪君子。我们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战士的缺点是一目了然的,有如清水中的泥沙,水晶中的杂质。两相比较才能更显其清纯之本质。只有那些披着人皮的丑类才要戴着圣贤的面具招摇过市以示完美无缺。希望同志们振作精神,努力学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紧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努力熟悉各项法律、法规和印刷出版业务。尽管我们没有编制,没有级别,我们才更没有负担。俗话说有作为才有地位,我们将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这支队伍存在的价值。在‘扫黄、打非、反盗版’这场长期的、艰巨的、复杂的斗争中,在这场正义战胜邪恶,文明战胜腐朽的斗争中我们一定能够脱颖而出,使人生的意义在斗争中得到体现。”
他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很得意地落座。他敏感地发现秦东方没有鼓掌,脸上充满着政治家的严肃。接着,秦东方作总结性的发言。他的发言条理清楚,沉稳、平缓,没有感情上的大起大落,没有过多的语气修饰,鼓励的话多。他一是讲稽查队成立的意义,二是讲稽查队的地位和作用,三是对稽查队提几点希望和要求。话说得中肯、平实,至少宋瑞诚认为讲得比较诚恳和实在。
以后,就是一周的培训学习。秦东方讲解有关“扫黄打非”和“反盗版”的法律法规,宋瑞诚讲大案要案的查处,魏武斌讲解了行政执法文书的使用。队员们还进行了自学,最后由干部处统一考试合格后正式上岗。
魏大队长长得矮矮胖胖,团团的圆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笑起来脸颊上有俩酒窝。他很有耐心,对一般较为复杂的局面,都能应付自如,虽不善于写作,却长于辞令,这均来自多年在派出所工作的经历,是长年生活在居民中所历练出来的口才和协调关系的能力。他没有宋瑞诚遇事便发的火爆脾气,显得文绉绉很有修养的样子。当然,他对宋瑞诚还是尊重的,即使有不同意见,也敢于或者善于讲出。多年来他被宋瑞诚倚为左右手。但有时候他们也关起门来吵架,你讲你的,我讲我的,在室内吵得塌了天,一觉醒来,第二天早上就和好如初。由于他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这几年小肚子发福,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一尊弥勒佛。有人说他这是圆滑,是派出所民警历练出来的世故,因而又称之为派出所习气。
魏武斌接到秦东方局长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已接近傍晚时分。秦东方一早就看了隋大成的交待材料,下意识地拨电话找魏武斌和宋瑞诚,他们因昨晚加班至凌晨五时正在家中呼呼大睡。他打电话,没人应,接着打手机,手机关机,打呼机,也没人回音。直到下午四时,魏武斌才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呼机一看,才知是秦局长召见。他匆匆洗漱一番后,赶到秦东方办公室,机关已快下班了。
秦东方见魏武斌推门进了办公室,就指着桌上隋大成的交待材料说:“小魏呀,不好意思,吵了你的睡眠,听老宋说你们昨晚弄到今天凌晨五时,实在是辛苦了。不过,隋大成交待的材料非常重要,要抓住时机,一举捣毁非法盗版的窝。近几年来的‘扫黄、打非、反盗版’工作只是停留在对市场的清理上面,这是流,我们应注重于端窝点,破网络,打团伙,挖掉非法出版的根源。隋大成提供的材料很详细。
“双山市的文化市场是一个非法出版物的集散之地,双山梨庄的正威印刷厂是非法盗版的印刷黑窝点。我们要对隋大成的交待进行核实,如事实确凿要坚决查处。你是否带着稽查队同志跑一趟。正好海南椰风出版社发行部主任常莎莎同志还在陵州,请她一起去,再请青少年教育出版社发行科科长小任一块儿去,他们出版的那种《每日一刻钟》也被盗版。查获的隋大成的那批货中就有这些书。”
魏武斌笑眯眯地听着秦局长的讲话,还不时点点头,表示很赞成的意思。但是他心中想的却是秦局长刚来,有些情况不了解,应当把一些背景情况告诉他,以利他全面考虑,正确决策。他思考了一下,缓缓对秦东方说:“双山这个文化市场,是由当地政府以搞活市场经济为由兴办的,主管部门是市工商局,未按规定报省局批准。严格地说,这是一个非法的出版物市场,里面买卖盗版非法出版物的现象由来已久,长期解决不了。去年查了一个王世牛非法出版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宁夏自治区公安厅以公安部名义责成我省公安厅查处,才由省厅文保处处长沈剑军挂帅,排除公安内部的阻力,查结了。这事涉及到地方税收和财源。当地工商局并没有把出版物当成一种特殊商品来管理。那年宋瑞诚带着省里组成的联合检查组去双山检查,被双山文化局领到事先安排好的音像、书刊点检查。检查组一行人到检查点,就像迎接贵宾一样受到经营者的欢迎。这种事先安排的检查自然看不到真实情况。宋瑞诚当机立断,追问道,听说你们这儿办了一个文化市场能不能去看一看呀?文化局的同志没辙了,只好带着宋瑞诚去了。到了文化市场,那里面乱糟糟的,书刊、音像摊点几乎贩的全是盗版货,还有不少y秽的呢。宋瑞诚想悄悄收集一点样品带回去。谁知紧跟着的市广电局、文化局的陪同人员一跨进市场,就被经营者认出来了。场中顿时有人大叫一声,检查的来了。各个摊点拉门的拉门,拉灯的拉灯。霎时,市场出入口的卷帘门全部被拉死,全场灯光熄灭。上百号人被关在市场内。市场里人声鼎沸,却漆黑一团。黑暗中,检查组的同志有人还被踢了一脚,宋瑞诚脸上还挨了一拳。亏得检查组里面有省工商局的同志,大声嚷着,我是省工商局的,你们的领导在哪儿。有人在黑暗中指着亮着灯的小屋,说工商管理所的办公室在那儿呢。工商局的那位哥们儿,举着工商局的工作证,跑到了办公室,一脚踹开了门,把工商所所长狠狠训了一顿,才算给检查组解了围。当晚,由分管文化的市委副书记出面设席一桌为联合检查组压惊。副书记见到宋瑞诚说,宋主任,这双山复杂呀,经济工作是朱寿强书记直接抓的,发展小商品市场,以市场拉动经济是市里面重要的改革举措,是双山脱贫致富的手段。而主管这种特殊商品的文化部门,处境艰难,压力很大,虽然守土有责,却无权、无人、无经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再说朱寿强说了,谁要敢于破坏双山市场经济的格局,我就挪谁的位子,你老兄想想,市里面谁敢轻举妄动呀。这朱寿强可是省里稽书记的人呀。说完,副书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老兄,适可而止吧,还是上天言好事,下界报平安的好。‘“魏武斌讲完上述话,只是笑眯眯地观察着秦东方的表情。
秦东方说:“这大市场的问题,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确要谨慎行事。我们就事论事,这王世牛不是处理了吗?重点从源头上抓起,梨庄镇非法印刷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源头净化了,市场也就净化了。现在这稽昌明书记不是已离休了吗?那朱寿强我熟悉,我在研究室采访过他的事迹,我有空跟他打打招呼。”
魏武斌还是笑眯眯地,不慌不忙地说:“梨庄镇非法印刷问题更复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前就收到不少举报,不过就是解决不了。就说前年吧,老宋就收到了举报,要带人去查。黄鸣翱副局长悄悄把他拉到办公室说,这梨庄镇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吧,你上次带队到双山的事,隔壁那位就不高兴。那一次,商务印书馆来人带着全国‘扫黄’办的指令和中央领导的批示,去查盗版《现代汉语词典》。听说那个梨庄镇的j巴书记,对不起,我只知道那个党委书记的外号,不知其名,只知道他是稽昌明的儿子,就打电话给省里庄秘书长了。庄秘书长又打电话给杨局长,这厂原来就是杨局长资助他在大学的同学稽胜利、梁灵凤的,说是全民企业,实际就是稽家掌控的企业。梁灵凤何许人也,她是梨庄一霸小稽书记的婆娘,他们的大儿子梁长生,原来就是梨庄镇正威印刷厂的厂长。后来厂里改股份制后,又和香港合资,庄秘书长的儿子庄晓强,稽昌明的女婿陈宏平加上梁长生都是股东。陈宏平还辞职下海干了一阵,后来实在不善经营又回到省里去了。梁长生也由双山调到省局的直属印刷厂,随后他的媳妇也调到书刊批销总公司钱无忌的麾下。说到这媳妇的调动还闹了一点小笑话呢。杨局长夫人大闹宴会厅,差点掀了桌子……”说到这儿,魏武斌打住话头,知道自己说漏嘴了。那笑话虽在机关里传得风风雨雨,可毕竟涉及到杨敢之局长,传播这笑话,显然有违我国“为尊者讳”的传统,所以他欲言又止。他分明看到秦局长圆圆的眼镜片后面露出惊异的光,这光使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心想,我这关系网一介绍,是不是吓住了秦局长。
秦局长似乎对他的话极感兴趣,那目光好像是鼓励他说下去的意思。
魏武斌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那年我们帮助商务印书馆查了双山正威印刷有限公司,拉走了三千五百多册未发完的盗版书。这书现在还封在局办公室的仓库里。国庆节前,全国‘扫黄’办两次来明传电报,要求组织销毁非法出版物活动。宋瑞诚将落实销毁库存非法出版物包括这批《现代汉语词典》的任务交给了我。我找了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彭主任说了,这些《现代汉语词典》杨局长和钱局长留着有用。我说有什么用?他说,杨局长说这书印得挺好的,销毁了挺可惜,以后留着扶贫用,支援灾区用。你们要搞销毁嘛,可以,给你们五箱做做样子,撑撑场面。秦局长,您看,这书本来是我们‘扫黄’办因没有仓库存放,暂时封存在办公室仓库的,现在却成了办公室的财产了。因为五箱书就二十五本,这场面怎么样也撑不起来的,销毁的书数量不够,电视台拍出来,再传到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分量就不够了。当时把我急得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正在市、县检查‘扫黄打非’的宋瑞诚。这宋瑞诚一听就火了,立即拨了一个电话给杨敢之,劈头就问:”杨局长,我们上次收缴的盗版《现代汉语词典》,办公室主任说您要拿去扶贫,这可不行。万一被人举报,我出版印刷局影响也不好。怎么能用盗版图书去扶贫呢?再说这书是我们从正威印刷厂收缴的,因为没有仓库存放,暂时借了办公室的行政仓库来放的。现在我们要销毁反倒提不出来了。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他办公室如果窝藏盗版图书,我‘扫黄’办有权和公安部门对行政仓库进行检查。‘老杨一听可急了,忙说,老宋,这事你不要急,我来协调,我原打算是扶贫用的,现在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看全销毁算了。你对办公室有意见,可以对我说嘛,不要发火。宋瑞诚说,实在对不起,刚才急的。我怕销毁工作搞不起来,不能完成全国’扫黄‘办的任务。后来,办公室主任忍痛给了二十五箱。在那电视上一放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商务印书馆老总专门打电话来,感谢我a省出版印刷局。后来,剩余的书还是由钱无忌以批销公司的名义捐给了双山市梨庄镇的梨庄中学。电视台也报道了。这盗版书也就当正版书卖给了钱无忌,按对折算也应当有10多万元进账。这钱到底到哪儿去了,谁也说不清楚。听说杨敢之分得的5万多元,进入了由杨敢之挂帅为会长的中国《金瓶梅》及性文学研究会,充作了会费。“秦东方默默听完了魏武斌的提醒,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想了一下,这事确有点复杂,但是既然我们掌握了情况,该调查的还是要调查一下。你们可以在不惊动地方的情况下,多了解一些情况。至于如何处理要慎重,多请示,多汇报,要顾全大局。“他在心中暗暗想的却是,到了这印刷局,这杨敢之、钱无忌他们总是神神秘秘的,这关系网还就编织得严密,就像一座被挂了锁的密屋,没有钥匙还真进不去。这密屋只有少数圈内人士才能登堂入室,其他人是无缘进入的。我们只能在外围打转,其实自己也是被冷冻的。不能让杨敢之他们牵着鼻子走,至少我也应当掌握一些杀手锏,不能被他们当木偶。你看,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我能掌握多少信息呀。难怪陈宏平这臭小子那么狂妄,挂职下海开了几年公司,回来又当处长,原来与庄秘书长有一腿,而庄秘书长的公子又接了杨敢之局长老情人的儿子的厂。如今是信息时代,信息就是资源,这资源利用得好,在政治上大有作为的。你华敏,牛皮烘烘说我是胆小鬼,那是你不懂政治。政治斗争并不在于一些小事上争是非,而要考虑从根本上动摇那些貌似正人君子赖于立足的基础。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首先要了解,他杨敢之釜底到底有多少干货,这就要求靠谋略和智慧了。这哪里是华敏、宋瑞诚这些所谓性情中人所能理解的行为,他们只不过是逞一时的匹夫之勇,当当打手还行,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恐怕就不如我秦某人了。《菜根谭》上说:”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摄取噬人手段处,故君子要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有肩负鸿任的巨大力量。“我只要掌握了武器,处理不处理在我,要处理就应当是致命一击,让这些贪官污吏从此爬不起来。要是时机不成熟,也可暂时放他一马,留个人情,做个好人,让他们也不敢小瞧我秦某人的能力。对某些事的宽容,让错误走向极端,让他们肆无忌惮地去捞钱吧,直到把自己捞进监狱中去。这空出的位子舍我其谁也,当酿成大罪来再进行收拾,也不失为一种上策,这就是政治家的谋略了。这稽查队成立真正是妙不可言,手里有了武器,就可进退自如,万无一失。想到这里,他的眼角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微笑在下级看来是一种和蔼可亲,是一种对下级提出建议的赞赏。
仿佛不放心似的,东方又叮嘱道:“对于涉及敢之和无忌同志的情况,千万保密。作为党员,要注意时时刻刻维护领导同志的形象和威信。”
魏武斌极其认真地把胖脑袋点了几下,心中却颇不以为然。这领导威信,主要是靠自己的一言一行来树立的,一个领导的威信,光靠一帮圈内人去维持,这领导八成是不行了。某些现象在群众中是早有非议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群众不说出是有自己的考虑,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指鹿为马,有人碍于权势三缄其口。这就有如邹忌与徐公比美的故事一样,老婆说邹忌比美男子徐公漂亮是因为爱他,小妾说邹忌比徐公美是因为怕他,而客人说邹忌比徐公美是因为有求于他。所以,权势者,也常常为周围的假象所迷惑,受到周围人的蒙蔽,自以为是天下最美的人,拒绝一切对自己缺点的提醒和指责,要人们无条件地去维护自己的威信,其结果这威信还不是天上飘浮的白云,水中流淌的浮萍,终有被雨打风吹去的一天。想到这儿他也笑了。这笑在上级看来是一种驯良听话,是一种对上级指示的由衷佩服的表示。
秦东方副局长觉得有必要再交待几句。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小魏,你别笑,这事可马虎不得,这次出击是稽查队的首战,意义重大。当前盗版、盗印教学辅导材料的非法出版活动十分猖獗,我省的几家出版社和大学出版社及外省一些出版社的教学用书屡被盗印,都查不到源头,我们收到不少举报,苦于无线索可以‘追根究底’。这次,隋大成交待的线索十分清楚,目标非常明确。我们乘此机会可以摸一摸情况。从大甩子的交待来看,这个印刷厂有相当的行政背景,要去查处困难是会很多的。据说双山的非法印刷活动非常猖獗,这和行政保护不无关系。这次行动要把困难估计得足一点,不可掉以轻心,一是要严格依法办事,严格按管辖的权限履行公务,尊重当地政府管理部门的意见;二是要确保人身安全,深入非法印刷窝点要考虑到当地复杂的人际关系,见机行事,以人身安全为主,主要是调查研究,摸清情况;三是对举报人的情况要严格保密,严格控制知情范围,如果情况漏露,举报人将会有生命危险;四是有情况及时与局里联系,便于我们随时随地掌握情况进行协调。你看这有什么困难?”
“局长考虑得很周到,我想再提一点要求,我们如果与当地管理部门接上头,动手端窝点,是不是可以请省‘扫黄’办的领导去进行协调?因为那样更具有权威性,也显得领导更重视这一工作。另外,我想请海南椰风出版社发行部的常莎莎随行,涉及出版社的索赔问题,由她去谈比较方便。”魏武斌注视着秦东方说道。
“先不谈端窝点,主要调查情况。其他我看可以,你到稽查队点将,我到办公室为你们安排车辆。常莎莎你去通知她,请她参加行动,晚上九点三十分出发,先去双山市区带上大甩子随行。他熟悉情况,带去踩点、摸底。摸清情况后,向我汇报,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说完,秦东方亲切地拍了拍小魏的肩膀。
魏大队长微微一笑说:“秦局长放心,我一定不负重托,认真、仔细、谨慎地安排这次行动,争取不辱使命,只能说争取,不敢吹牛打保票。”
告辞了秦东方,魏大队长去了稽查队,点了三名队员,组成了一个调查小分队。当他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空没有一丝星月,8月中旬的天气原本应当是陵州市最热的时候,而那年的夏季却显得格外凉爽,一阵阵凉风带着几分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暗淡的天空翻滚着浓厚的云层,看上去要下雨。当晚十时许,由a省出版印刷稽查队和海南椰风出版社组成的反盗版小分队出发了。他们是魏武斌、刘鹏、王文江、宋林飞,还有驾驶员洪磊和常莎莎。
宋林飞来自省局典籍部,那里被称为杨敢之的冰箱。凡敢之同志看不惯的人,而又一时无法安排的人,统统先弄到典籍部养起来。宋瑞诚戏称这是被冷冻起来,这冷冻与被挂起来,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挂起来有点示众的意味,也就是领导认为有点毛病的人。而冷冻也就是冷落你,不让你介入他认为重要的岗位。至于宋瑞诚自己所说,他是被放在炉火上烤,像是挂炉烤鸭那样,烤得酱色兮兮,肥油晃晃,很是秀色可餐的样儿,让你的点点滴滴的精力,满腹的诗书才气在繁忙杂乱的工作中,在处理各种纷繁复杂的矛盾中消耗掉,至于局里的其他闲事您就别管了,也没有精力管了。敢之同志对于各色他不喜欢的人等,真可谓做到区别对待,因人而异,量体裁衣。宋林飞来自陵州师范大学政治教育系,长得人高马大,原是打算分到研究室的。自从调来了稽潇潇这个女人,宋林飞就只好分到局典籍部,进了冰箱。大个子到了冰箱,当然是备感冷落、孤寂,工作就不太安心,情绪就不太高,这次成立稽查队,被干部处长解冻,调到魏武斌的麾下。
听说那位长得大洋马式的高贵夫人稽潇潇是有背景的人物。这背景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她是省政府办公厅信息处陈宏平处长的夫人,又是原省委副书记稽昌明小女儿,是手持着庄洪生秘书长手令前来报到的。大洋马人长得高,骨架子也大,背后人称她是类人猿,原是陵州市档案局的科长,后来档案局由二级局升为一级局,陈宏平夫妇俩采取了一些虽不大光彩,但时下习以为常的小手段,又跑又送的,稽小姐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升当了副处级调研员,不知怎么竟还混了一个馆员的高级职称。这调研员有一次在档案室搞调研,和局里的驾驶员小李子调研上了,于是两人在档案室的办公桌上滚在了一起,互相探索调研着各自的身体。她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指正准备单刀直入伸进小驾驶员的裤裆来个五龙抓j时,被一女档案员闯入。女档案员小姐像是白日撞见鬼似的惊叫一声掩面而逃。把个小驾驶员吓得脸色煞白,裤裆里原来昂首挺立,胀满潮红的那玩意儿,顿时蔫了下来。不管大洋马如何关怀爱抚,口嘬手搓的就是翘不起来了。原本带有公主似的傲慢和贵妇人式无所谓的稽家四小姐,只好无奈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把那小伙子推到一旁。然后没事人似的,扣好敞开的胸怀。将原本褪到了脚跟的小裤衩提了上来,一个白马翻身,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穿好鞋袜,双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用发卡将黑瀑布似的长发弄顺溜卡好,像是淑女那样,目不斜视地打开房门走了。此事后来在陵州市档案局传得很火。不知道当时陈处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
陈处长这回觉得这老婆玩得太过火,终于影响到自己的官运,因为庄秘书长曾神秘地暗示他有可能接替秦东方任省府副秘书长,只等东方同志有合适的去处,空出位子来。他很是严肃地找到了老泰山稽昌明。
翁婿俩关在稽昌明的小楼书房里谈了两三个小时,偶尔还冒出激烈的争吵。老头子掼了烟灰缸,陈宏平摔了茶杯,当稽潇潇闯入老爷子书房时,满屋烟气呛得她喘咳不断,还未等她从喘咳声中清醒过来。老爷子蒲扇似的手掌就向她那猿样的大脸掴了过来,掌起手落,五个手印印在她那白皙的大脸上。此刻她回过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回身想扑向陈宏平这个混蛋。但是,这个王八蛋,已不知了去向。他开着那辆奔驰车一溜烟已出省委后院。她只能空对墙壁嚎哭叫骂。一个月后她调到了印刷局。这之前,陈宏平专门打电话给了他中学时代红卫兵的战友宫殿,请她关照他的夫人稽潇潇,并暗示潇潇可以当她的副处长。当然稽潇潇是手持庄洪生的手令到出版印刷局报到的。她大咧咧甚至有点不屑一顾地看着杨敢之的胖脸,敢之同志那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你是档案局的,又有高级馆员的职称,我看到典籍部当副主任很合适,而稽潇潇却噘起猿样的大嘴,摇了摇头。随后稽潇潇递上庄洪生写的条子。杨敢之眯缝着金鱼样的眼睛,似乎很不屑地瞄了一眼那十六开的公函信笺,心里想这稽昌明的女公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这稽老爷子不已经离休了吗,离休离休也就是离岗休息了,已退出了权力中心,过气的政治人物又能拿我怎么样。而敢之的嘴角却盈现出一丝微笑,仿佛很热情地说,你是稽老前辈的女公子,我安排你去典籍部就是充分考虑发挥你的特长,你既然另有想法,那就等等吧,先到典籍部过渡一下怎么样?
“不怎样,要过渡也不能到那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