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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1 / 2)

“太死心眼了你。”刚易愤愤的眉眼,很有干架的味道。


“爱情就是要死心塌地,无怨无悔。”他是二十一世纪新浪漫主义者。


“即使头破血流也坚持勇往直前?”痴人。他才不要做那种愚不可及的事。


“没错。”刚牧开心的笑了。“你终于了解爱情的真谛,可喜可贺。”


正好相反,这样的爱情,他宁可不要!


“茶点来了。”上来的是阿琳不是朱邦璇。“要放在这儿,还是端进书房?”


“怎么是你,朱邦璇呢?”做错事就想躲起来当鸵鸟?


“她带著那两只猫一块儿走了。”她把茶点先暂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璇璇要我把这个交给大少爷,这张提款卡则交给你。”


“什么意思?”刚易没接过提款卡,倒是把信纸抢了过去。


刚先生:


对不起,请原谅不告而别……


“璇璇在信里面说什么?”刚牧惶急地问。


刚易什么都没有回答,也等不及看完整封信,就将信纸塞进刚牧手中。


“我去找她。”不相信她真的说走就走,连句告别的话也没有。


女人有很多种姿态,大部分是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或引起男人的注意而摆出来的。离家出走,或不告而别就是其中的一种。


没想到单纯如一张白纸的朱邦璇也会来这一招,可惜她使错对象了,他是不吃这套的。


刚易匆匆奔到车库,见朱邦璇并没开走那部mini,心中才隐隐的感到不安。


她不会是来真的吧?


车子沿著附近各个巷道绕了两圈,确定没有她的踪影,刚易才相信朱邦璇不是拿离家出走当作以退为进的藉口。


那她会去哪里呢?一个没有家,没有工作,甚至连少之又少的一、两个亲戚都长久没有来往的人,会到什么地方去落脚?


顺著大马路,他刻意将车速减缓,以便查看左右两旁的行人。


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车子一进入市区,他心底才开始仓皇起来。


她真的走了?不,她不会,她脾气好,个性温和,从来不记恨的,哪回不是事情一过就海阔天空,这次为什么要例外?


刚易心绪芜杂地坐在车内,望著前方四通八达的马路,霎时兴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失去她了,那个从来没让他放进眼里,好好珍惜过的女人,果然忍无可忍的选择离开了。


刚易两肩一垮,整个人瘫在椅背上,心口露出好大一块空白。


良久良久以后,他调转车头,往回开。


早早过了午、晚餐的时间,刚正侠和刚牧仍枯候在大厅里,等著他带回好消息。


刚易低著头,无言地朝众人瞟了一眼,便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上二楼。


朱邦璇的卧房里,所有东西依然摆放整齐,完全看不出它的主人已经翩然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她唯一带走的,就是当初她带来的两箱衣物,和一狗两猫。


走得清清白白,简简单单,只为了跟他划清界线,不再有丝毫瓜葛?


刚易胸膛仿佛遭到沉重的一击,他知道那还只是痛苦的开头而已。


在过了子夜的寂静时刻,他竖起耳朵听著门外的声响,希望每一个风吹草动,都能捎来她的讯息。


第八章


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换了三班的巴士和一趟火车,朱邦璇来到龙田。


听说证严法师当年出家的宝地,就在台东鹿野高台的龙田村。决定到这儿来,无关宗教,只是想找个偏远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一阵子,然后再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拖著那口在新店二手摊贩那儿买来老旧且笨重的大皮箱,里面塞了她所有的当家,小白就跟在她身旁,两只小花猫则背在她肩后。


东台湾的太阳毒辣无比,她却连一把洋伞,一顶草帽也没有。她的脸孔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一个打算出去串门子的主妇,脸上的表情都不可能比她更平静了。


天快黑了,今儿没有火车可以让她过夜,她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田里的老伯伯告诉她,这附近没有旅馆,只有三家民宿,如果她想省钱的话,小山顶上昆慈堂的禅房也很清幽,招待有三餐素食,只要随意添点香油钱就可以了。


朱邦璇算算自己不是太满的荷包,一度想到禅寺去跟菩萨骗吃骗喝,但想想又觉那样实在太过意不去,再说她带著这三个宝贝蛋,也恐怕扰了师父们的清修。


于是她来到了这家叫“胡妈妈的店”。


胡妈妈的店隐身在小山陵上一片结实汇汇的果园后方,如同银碗盛白雪,白马入芦花,不是刻意找寻,很难觅其踪影。


胡妈妈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独居寡妇,态度相当亲切,一听说她想住一、两个月,马上就主动将每日五百元的房租降为两百五十,以方便她这个看起来单薄瘦弱,有些寒碜又风尘仆仆的出外人。


这儿一共有五个房间,胡妈妈在两个女儿统统出嫁以后,就将多余的四个房间清出来当民宿,赚点微薄的收入糊口。


这屋子虽然谈不上豪华雅致,墙垣和屋顶也有点斑驳,但窗明几净,环境清幽,对她这个形同落难的灰姑娘来说,已经算是相当温馨舒适了。


胡妈妈这儿本来只提供早餐,除非客人特别要求,否则是不供应其他餐点的,但每天一到了吃饭的时候,胡妈妈就叫她一起过去用餐。


“有人作伴,吃起来比较有趣味。”她说。


胡妈妈的经济情况并不是太好,但生性豪爽的她却很好客,朱邦璇天天赖著她吃吃喝喝,想付她餐费她都不肯接受,直说大家有缘,要用粗茶淡饭和朱邦璇搏感情。


朱邦璇住进来后没几天,巧逢中秋节。胡妈妈拜拜完七生娘妈,回到屋里见她呆呆坐在房里,索性走进来跟她哈啦两句。


“老实跟胡妈妈说,你是不是跟家人闹脾气了?”否则哪有人过节也不回去的。


朱邦璇笑著摇摇头。“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也没留个兄弟姐妹给我。”想闹脾气也找不到人呀。


“还没结婚?”


“还没。”她脑中忽地闪过刚易的身影,脸上的光彩骤然黯淡了些。


胡妈妈是久经世情的人,这点情绪的转变哪能瞒得过她犀利的双眼。


“那就是和男朋友闹别扭,故意躲起来让他著急?”


朱邦璇薄嫩的脸皮霎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更让胡妈妈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是,不是的。”朱邦璇急著争辩。


“那男孩子是做什么的?”


“哪个男孩子?”她一愕,登时反应不过来。


“你男朋友啊,不然我说的还会是谁?”跟她老人家装傻。


“他呀?”才启齿,朱邦璇就发现说溜嘴了,忙紧抿著双唇,羞涩的把五官全数埋进胸前。


“要不要跟胡妈妈谈谈你那个他呀?”瞧著她可爱又稚气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女儿,胡妈妈忍不住搂了下她的肩膀。


朱邦璇伤感的摇摇头,“我跟他已经切了。”话声才落,豆大的眼泪就滚滚而下,一颗颗晶莹的摔碎在手心里。


“但你还爱著人家。”否则就不必也不会伤心成这样了。“是他移情别恋?”


朱邦璇还是摇摇头,但不肯再多说什么。


“他工作不顺,手头太紧,常向你调头寸,害你很苦恼?”


“不是。”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小嘴抿著抿著又想掉泪了。


唉哟,急死人,话也不直说,尽跟她打哑谜。


“那是,他有不良嗜好?玩心太重?工作太忙,没时间陪你?”陡地,不知想起什么,她凛然问:“是他的家人反对,不让你们在一起?”


“也不是那样。”欵,教她从何说起呢?


“既然什么都不是,那就是单纯的吵嘴嘛。小事一件,快,去去去,打个电话给他,叫他来接你。”


“不要,我再也不想见到他。”朱邦璇情绪激动的说。


“哇,还不是普通的闹闹别扭而已哟。”若非和朱邦璇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了解她不是个爱哭爱胡闹的女孩,胡妈妈才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呢。“想找个人吐吐苦水吗?”她可以当免费的张老师。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严格说来,她和刚易并没有吵架斗嘴,她只是直觉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变质而已。


“难怪古时候的人说:剪不断,理还断。大概就是这种情形。”胡妈妈很懂人与人之间的分际,她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直到吃完饭,她端了一盘水果来到客厅,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家常,她方又把话题一转。


“说句老实话,你爱他吗?”男女之间,不管吵得多凶,决裂得多彻底,只要彼此仍存著爱意,就值得费尽一切去挽回。


“唔。”朱邦璇肯定的点点头,明眸一眨,泪水又倾注而下。


“傻孩子,不哭不哭。”胡妈妈像疼惜女儿一样,把她搂进怀里,轻柔的拍著她的背。


有一搭没一搭的,她总算问出了刚易这个四四方方,棱棱角角的名字,以及他外科医师的职业。


两人的恋爱谈得不算太久,对方心意如何犹不明朗,但朱邦璇陷得很深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孩子比刚来的时候整整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长此下去可怎么是好?!


小女孩就是这样,明明想人家想得快不能自己了,嘴皮子上却是怎么也不承认。


胡妈妈也年轻过,也热热烈烈的爱过一场,她知晓那种萦怀失据,无力自拔的痛楚。这个忙她是非帮不可了。


昏暗的月光,从树梢辗转映入二楼的阳台。


刚易半瘫在椅子上,面前茶几上的千邑白兰地已仅剩一小滴,奄奄的躺在杯底喘息。


他的酒龄很长,但当了医师以后,也许是基于工作需要,平时他是滴酒不沾的。然曾几何时,他开始贪恋杯中物,不分昼夜地保持著酒性附体的状态。酒于他已经不是可喝不可喝,而是非喝不可。


当酒性发作时,他脑中那飘怱迷离的疼楚可以慢慢被淡化,臻至一种完全释放或暂时被掩饰的境界。


虽然酒醒之后,可能有一波更剧烈的揪心痛楚等著他,但是至少这让他清楚意识到,他不仅有一具皮囊,还有一个灵魂。


仅仅十分钟之前,他刚完成第七趟的北台湾之旅,只为了寻找那个不告而别的她。才踏入家门,原本近三分之二瓶的白兰地已涓滴不剩。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明白他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没有人明白这个女人何以会成为他生命的焦点,让他爱得欲语无言,让他把她搂在怀里,一颗心却失落得像经年尘封的信夹。


他又从酒柜里拎出一瓶起瓦士,将酒杯倒得半满。举杯端至唇杯,却又重重的放回茶几上,因为琥珀色的汁y上浮现出伊人的身影,让他心头一颤,酒意于刹那问全醒了。


他霍地起身,来到那熟悉的房门外,喀喳,沉睡中的门呀地张嘴打著哈欠,迎面扑鼻的是一股淡淡的馨香。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嗅闻著依旧回荡于空气里朱邦璇的味道,刚易在心底无声地喟叹著。


信步走到床前,朱邦璇离开后,他严禁阿琳上来打扫这个房间,以便保留它原来的模样,方便他睹物恩人。床上仍平整的摆放著那套他送给她的睡衣。粉紫色的衣摆因窗外的冷风微微地飘扬著,仿佛一种无声的招唤。


他弯下身子拎起睡衣,手指轻柔地摩挲著,接著放至鼻翼下,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心情蓦地快意飞扬,但只短暂几秒钟,他就陷入无边的沉痛深渊。


偶然问抬起头,见刚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茫然的双眼怔怔地俯视著他。


有那么一下下,刚易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恢复视觉了。


“是刚易吗?”他疑惑地问。“我听到一些声响,定过来瞧瞧,摸见门没关,就直接走进来了。”


刚易揉了下太阳x,疲惫地阖上双眼。“都快两个月了,你想她上哪儿去?”


“不管她在哪儿,你都必须尽快将她找回来。”刚牧将讳莫如深的面庞转向落地窗,“她没带走分毫你给她的酬劳,万一一时又找不到工作,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我已经找遍了半个台湾。”


“也许她到南部去了,”刚牧说:“如果她有心躲你,断然不会留在台北。”


“她为什么要躲我?”他又不是洪水猛兽。


“因为她爱你。”


这更说不过去,天底下有谁是躲起来表达爱意的?刚易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惶急忧心,之后失望愤怒且气诿,直到现在的无语问天,中间的诸多转折和交战,相信刚牧是不会明白的。


“万一她爱的不是我呢?”


“混帐!”刚牧气急,伸手擒住他的臂膀,“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现在我总算了解,为什么璇璇要不告而别了。你、你根本不值得她爱。”


砰一声,刚牧将房门关上,手上的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沉笃的声响。


刚易仍呆坐在床沿上,回想著他和朱邦璇之间的种种,有些感受是旁观者无法体会的。


人总是不断从一扇门,走向另一扇门,一扇门通过之后,砰一声关上,就回不了头。


也许,他和朱邦璇之间就将这样无疾而终,是他亏欠了她,但只怕一辈子都还不了了。是的,她是有心躲起来不让他找著的,她是铁了心不要跟他好了。她不要再当个好欺负的乖女孩,供他予取予求,招之即来,挥之则去。她一定不知道,她用了最温和的方式,却给了他最严厉的惩罚。


去把她找回来!心底对他发出深沉而强烈的呼唤。去吧,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的人,否则他这具空有躯壳的皮囊,哪还有其生存的意义和价值?


入了秋的东台湾,天气一样热得人头昏脑胀。


中秋过完,紧接著到了九九重阳,这天早上,胡妈妈笑咪咪的叫醒镇日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朱邦璇,要她陪著一起到庙里拜拜。


胡妈妈准备了三牲四果,全部放进一只漆成朱红色的竹篮子里。


平日里香客并不太多的昆慈堂,今儿颇为热闹。朱邦璇帮忙把牲果放往供著诸神诸佛的神桌,两眼下意识地盯著法相庄严的菩萨发楞。


一种肃穆又哀伤的情感突然慑住了她,多年来坎坷人生路上的所有屈辱与酸楚在瞬间涌集心头。


胡妈妈将三炷清香递给她,“有什么心愿就跟菩萨说,即使不能有求必应,至少让心情好过点。”


朱邦璇照做了,从来她就没有特别的信仰,遇佛拜佛,遇玛丽亚就说阿门,菩萨和主耶稣要不要特别眷顾她,她一点也不在意。


“回家了吧。”胡妈妈听从她的建议,只上香不烧纸钱,以免污染空气。“肚子饿不饿,我们到街上吃碗面?”


她们就像一对母女,亲昵的走在一起,既谈心也说笑。胡妈妈选了一个小吃摊,为两人各叫一碗酢酱面,和三、四碟小菜。


“多吃点,瞧你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瘦,还要苍白,看著教人心疼呐。”


奈何朱邦璇实在食不下咽,胡妈妈几句话又引得她潸然泪下,一滴滴溅在脸颊上,冰粒子也似的摔落襟前。


“你这孩子,真是……”拿她没办法,回去吧,横竖她也没胃口了。


近午的大街上已经车水马龙,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汽车、机车和铁牛车汇成繁忙的景象。


胡妈妈要朱邦璇帮忙提著竹篮,说要到对街的百货行去买一盒挽脸的扑粉。


“要命,车子这么多也不让人,”每回过马路,胡妈妈总要叨念几句,“这儿真该设个红绿灯,太危险了。”


她话才说完不到数秒钟,一部载著纸箱的小发财车,打斜右边的十字路口开了过来,胡妈妈一个闪避不及,竞被那小发财车迎面撞上。


只听见一阵剠耳的煞车声,加上路人惊恐的呼叫,现场立即乱成一片。


朱邦璇慌忙冲过去,希望尽快将胡妈妈送往医院,却被对街面摊的黄老板用手挡住。


“她昏过去了,可能有骨折,不要随便搬动她。”


接著小发财车的司机惊魂未定的下车跑过来,“喂,你有没有要紧?”


“快送她上医院再说。”有人提醒他。


“对对对,急救要紧。”乡下人很热心,大家立刻七手八脚,帮忙把胡妈妈送上小发财车。


“我跟你一起去。”朱邦璇急著大叫。


“唉,你瘦巴巴的又没办法帮忙扛人,再说车子也挤不下,我们会送她到南台医院,你随后赶过来就是了。”小发财车司机和黄老板合力将胡妈妈送上车,围观的人群仓卒让出路来,好让他们全速赶往医院。


朱邦璇无措地楞在现场,不知如何是好。


人生地不熟,她上哪儿去找南台医院呢?


“小姐,你是那个欧巴桑的亲戚吗?”警察也闻讯赶来了,非常客气的向她询问了一些车祸的相关细节。


朱邦璇正愁不知怎么到南台医院,忙央求他帮忙。


“好好,我先做完笔录。”这年轻警察的动作有够慢,几个字而已,写老半天,简直把人急死了。


算了,自己搭计程车去。


“好了,我们走吧。”看她扬手准备拦计程车,那警察马上将纸笔一收。“我的公务车停在那边,请跟我来。”


车祸现场明明在这儿,他却把车子停在三、四十公尺远的地方,真败给他。


这就是南台医院?好小,好小哦。


朱邦璇赶到医院时,胡妈妈已经从急诊室被送往一般病房。


她的头上和脚上各缠著一大包的绷带,还微微渗出血渍,不过气色倒不是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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