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不知道闵婧为什么要笑。
或者说,她猜测出来她的笑意了,却又不敢确定。
面瘫笑容挤了挤,她转身欲走。
不料,闵婧却走了过来。
五年的牢狱生涯,看得出来闵婧并没有受到多少传闻中的女监摧残。她漂亮的脸蛋儿上红润依旧,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得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了。而且,因为怀了孩子,气色依乎真是圆润饱满了不少。
要非得说她有什么改变,那就是五年前的闵婧善于用伪装的善良来隐藏她恶毒的心思。而现在的她仍然带笑的外表下,已经懒得伪装了,一脸让人膈应的冷笑,挑衅地说。
“小七,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啊,你还能活得这么好?!”
嗤,这是什么话这是?
心里掐了掐时间,宝柒淡漠地睨她,立刻反讽:“是啊,闵小姐,咱俩是好久没有见过了。我也没有想到,你坐牢的待遇都这么好,人还都胖了一圈儿,好命啊!”
高高地仰着下巴,闵婧勾着起唇来,骄傲地挺着大肚子,无比嘲弄地问她:“你看我的样子,像是长胖的吗?”
轻轻抿一下嘴,宝柒心里有些憋不住了。
她真想狂笑一声儿!
不过,还得再忍忍。
浅垂一下眸子,她蹙着眉头,比闵婧更假地回应:“啊哦,是我看错了吗?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听人说过闵小姐结婚了?难不成你这是……怀上了?谁家的孩子啊……都这么大了!”
“你说呢?”闵婧轻松的笑容,有着很快便要接近目标时的得意和肆无忌惮。
宝柒‘噗哧’一笑,心里想着等她知道真相之时的抓狂,毒舌地说:“闵小姐,你事儿你问我怕是不妥吗?我又没带把,千万我赖我头上啊!”
说完,一个人笑得咯咯直响。
冷冷地笑了笑,闵婧无所谓的耸肩,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她:“小心乐极生悲!”
宝柒忍俊不禁,“这句话,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大概心里太美,闵婧今儿的脾气十分的好,漂亮脸蛋儿上掩饰不住的冰冷和恶毒,昂着脖子就要转身,“行吧,等着瞧!”
心里轻嗤着,宝柒摆着面瘫般的笑容真准备离开,吴岑就走过来了。
“咦,小七,你还没走呢——?”
弯着眼着笑了笑,宝柒调转过头,笑着招呼了她,又望向闵婧,脸上神色莫辩的笑言说:“刚好遇到了一个朋友,就多聊了会儿,呵呵。”
“哦,这样啊。”吴岑是有素质的人,并未去追问什么,进入办公室的时候,没有忘了提醒她一句,“回去以后,要多注意点儿胎动情况,要是感觉到不正常,记得赶紧来医院啊,不能拖。”
“知道了,谢谢吴姨!”
抚着肚子笑了笑,宝柒的目光落在闵婧的脸上。
闵婧也在望着她笑,两个结仇了多少年的女人,再次相视一笑之后。闵婧锐利得像刀尖儿的目光挪开了,开始和吴岑说起了剖腹产的事情来。而宝柒则是轻飘飘的转过身体,脸上的笑容好久都没有松懈下来。
闵婧也怀孕了!
这么一来,这个冷老爷子主导的故事就玄幻了!
代孕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闵婧?如果是她,那么刚才董纯清去做手术的那个女人又是谁?闵婧如果和董纯清是一伙儿的,为啥又找吴岑来剖腹产呢?想来想去,想到了刚才对董纯清的不敬,她心里又有些突突了。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董纯清?她根本没问题?
不对啊,不可能。
如果真是她误会,姓董的又何致于和她说那些狠话?
揉了揉酸涩的额头,两个要生的女人都在嫌疑,而她可以肯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刚才担架上的女人,虽然只是匆匆晃了一眼,不过她却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不是闵婧,而且董纯清的手术早就已经开始了,说不定已经结束了。
去那个去!
她真的想翻白眼儿,老爷子拉的红线,到底有多弯啊?
从妇幼院出来,宝柒的脑子还一直处长福尔摩斯的细胞偷借状态,对于比她更加一头雾水的小结巴和格桑心若,她拒绝透露关于这事的半点风声。
事情太过奇怪了,搞得她对小结巴提议的去商场逛孕妇装都没有了兴趣,和她分道扬镳之后,她直接就上车回到了鸟巢,准备守着冷枭回来讨论讨论。
——
冷枭今天没有陪宝柒去产检,主要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历经五年多的测试,军委决定正式将c4i综合性神经中枢数字软件在全军特种部队中推广使用了。作为这套系统软件的开发者,冷枭虽然没有义务,却又碍于情面不得不为几个兄弟特战部队的指战员作一些必要的讲解的演示,而这事儿,一担搁就是大半天。
第二件事,宝镶玉约他见面有时候谈。
而宝镶玉约他的事,其实才是他在电话里对宝柒欲言又止的真实原因。
在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他本来是想要告诉她来着,转念又想,他还不知道宝镶玉要对他说什么事情,要告诉那小东西了,她又得一个人胡思乱想。斟酌一下,他索性什么都没有说,临时抱佛脚地凑了一句‘我想你’,反倒把那个小女人给满足得不行。
这会儿,坐在离鸟巢最近的一间红茶馆里等待宝镶玉过来的冷枭,一直就在撑着额头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听那些看不着摸不见虚拟形态的话?想你,爱你,疼你,这些东西都是磨嘴皮功夫,谁不会说啊?
不多一会儿,宝镶玉来了。
放下手里的包,她拂了拂椅子坐了下来。
“老二,等久了吧?”
拿开撑在额头上的手,冷枭无所谓地摇头,板着的冷脸儿万年不变,“刚来!喝点儿什么?”
睨着他,宝镶玉声音有些沉闷,“大佛龙井吧!”
平淡地没有说话,冷枭招呼了服务小弟过来,不仅替她叫了大佛龙井,还贴心地额外点了两份下午茶点。
心里怔了怔,宝镶玉没有说话。
冷枭这个人从来冷漠疏离,不会为别人想到做这些的。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他的习惯?答案她很肯定——正是她的女儿小七。
两个人相对而坐,好半晌儿没有谁先做声儿。这么久以来,这是宝镶玉第一次约冷枭出来谈,当然她肯定是有事儿要说的,因此冷枭绝对是沉得住气的男人。
长久的无语之后,果然还是宝镶玉憋不住了。
“老二……”
冷枭抬头看着她,没有回答,不过意思很明显,让她说。
往往开场白总是比较为难,宝镶玉嘴里吭哧了好几句,才拧着眉头迟疑的说出了口:“我今儿约你出来,是为了小七的事情!”
“好!”冷枭声音冷淡,动作神情带着天生的疏离感。
他的态度,他完全不着边儿的回答,搞得宝镶玉有点儿接不上话茬儿。不过,好在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她多少还是了解他为人的,心里甜美他的回答,他的冷漠只是习惯,并非针对她一个人。
这么一想,又淡定了。
喝了一口茶,一旦开了头,她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老二,我不知道小七有没有告诉过你,老爷子找了一个女人,让她那啥,那啥……”大概觉得‘代孕’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宝镶玉大概略了过去,“这事儿你知道吗?”
冷枭点头,眸色有些沉。
松了一口气,宝镶玉心里暗道,小七那丫头兴好不是真傻,还知道找男人出主意,嘴上的话便淡定了许多。
“老二,不管怎么说,虽然我一直不赞同你们俩的事情。但是,小七她现在毕竟怀上了你的孩子,你们的关系也算是定下了,因此我不想她受到伤害。现在那边孩子都快生了,你准备怎么办?。”
没有直接回答,冷枭反问:“这事你知道多少?”
定定望了望他的冷眼儿,宝镶玉又挪了开去,眉目间便有了些愠气,“其实得并不算太多。因为小七的关系,这件事情从始至终老爷子都有些避讳我,不让我参与,只是大概说了一下。”
冷枭轻‘嗯’,没有c话,示意她接着说。
然而,宝镶玉却沉默。
冷枭没有催促她,只是神色不明的品着茶儿。
好一会儿,宝蓑玉像是才下定了决心,认真地望向他:“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老爷子那边儿,准备有大的动静了!”
“什么大动静?”垂下冷眸吹了一下茶面儿,冷枭的态度依旧是不紧不慢,面上更是没有半毛钱的态度表现出来。
对于他的难测,宝镶玉有心理准备。
一边捋着自己的头发,她一边儿组织着语音,苍白而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几分沧桑。接下来的时间,她便将自己好不容易从老爷子的秘书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冷枭。
原来冷老头子为了给那对mǔ_zǐ 一个名分,或者说为了阻止宝柒进门儿。准备在那个孩子满月的时候,邀请各界参加满月宴会,正式将那对儿mǔ_zǐ 迎入冷家。相当于宣告给大众知情,那一个孩子以后就是冷家的长孙了。就为了此事,现在的冷宅又另装了房屋,准备迎接‘太子回宫’呢。
不管宝镶玉和宝柒之间的关系如何,在这些方面,她还是偏心于宝柒的。如果真让冷老爷子宣布了这事儿,孙子都有了,不仅相当于今后财产的继承权给了那个孩子,甚至于那个女人的地位都不一样了。如果有心人再另行炒作一番,那么,宝柒将来更会轮为京都人的笑柄,一个乱丶伦的罪名,再加上一个小三儿的身份,她背上去了,这辈子就很难洗清了。
絮絮叨叨地,她说了很久:“因此,老二啊,这几天来,我是日思夜想难安,怎么都睡不安枕。可是,小七那丫头你是知道的。她没心没肺惯了,除了你,她对什么都无所谓,你得替她做好准备啊!”
情真真意切切的长篇大论讲完了,她以为冷枭总该有点儿动静了。不曾想,他仅仅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她慌了,“老二,你怎么个态度,你得有个准备啊?”
冷枭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雾气袅袅的茶汤,高大的身体往后一仰,头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几秒,凉凉的说:“我都知道。”
“什么,老爷子做的事儿,你都知道?”
“嗯。”
一个字回答,冷枭的习惯。
脊背凉了又凉,宝镶玉心里纠结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的态度了。替宝柒着急着,她身体微微向前一倾,有些激动地拔高了声音:“老二,你知道了还这么冷静,是什么意思?你要真有了另外的儿子,你让我家小七怎么办啊?你可不能这样啊!”
目光凉凉地看了看她,冷枭没有给她解释,反而冷声问。
“你真的关心她?”
面色微暗,宝镶玉一阵抽气:“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自己生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不关心她?”
“大嫂!”考虑了许久之后,冷枭还是选择了对她的习惯性称呼,“我知道你的心里在膈应什么。”
心里一紧,宝镶玉面色苍白。
他又知道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说那些事都没能瞒得了他?
面色蜡青的她,愣了又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继续不回答,冷枭寒着脸,只陈述自己的意思:“你该真心待她。”
闻言,宝镶玉微抬的身体,噌地沉坐了下来。他真的是知道了!牙齿来回磨动着,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意味难明的低声回应。
“老二,我知道我非常的对不住她,那么小的年龄就送她出去。不过当时的我,要是有多一点点的选择都不会那么做。我想关心她,想对她像可心那样好,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你懂我的感觉吗?”
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冷枭没有答话。
垂下眸子,宝镶玉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肩膀抽动了一下,一直没有再抬起头来,双手将自己的脸捧在手心里,吸着鼻子,声音哽咽不堪。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捂着心里,难道就不矛盾吗?……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对她好。只是每次我看到她,我又……我又无法压抑下去……那种恨,那种恨……”
含糊其辞地说着,宝镶玉猛地又抬起头来,看着冷枭时的眸底,湿润得一踏糊涂,声音哑得像是渗了水般化不开。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妈。我虽然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是我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很好。老二,你答案嫂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好吗?这件事你一定要圆满的解决。她现在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
抿了抿冷冽的唇,冷枭目光定定看她。
“我对她和你对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她需要你!”
垂下头来,宝镶玉神情有些颓然,“我知道,我会尽量的!”
这一回,冷枭没有再反驳她,更不会回答她的那些问题。
两人喝着茶,空间再次沉默了下来。
自到宝镶玉以为冷枭不会再说说,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耳朵边上突然又响起他冷冽又闷沉的声音。
“大嫂,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心里‘咯噔’一下。
宝镶玉心里暗惊,现在对于他的任何话题,她都会心生不安。
“什么事?你说。”
冷眉微微一抬,冷枭看人时候的眼神儿,特别的冷,特别的刺,压迫感非常的强烈。宝镶玉心里一阵儿打鼓,生怕他问到冷老大的死亡。
然而……
她没有想到,斟酌了半天的语气,冷枭说出口的话,比他问起冷老大的死亡,还要让她感觉到石破天惊,惊涛骇浪。一时间,心脏仿佛沉入了湖底深处,恐惧的记忆扎上了心头。
“二十四年前,欺负了你的那几个男人,你还有没有一点印象?”
☆、坑深 174 恐怖的过往!
二十四年,那几个男人……
冷枭话落,宝镶玉的目光已经失去了色彩。
目光讷讷地望着冷枭,感受着他浑身罩满的冷气儿,她呆愣了好几秒,神色木然而苍凉,声音却气若游丝,“老二,什么几个男人……?你不要开玩笑……”
冷枭从哪里来的风声?
二十多年前,他才几岁啊。更何况,那时候的他一直在做自闭症的康复训练,整个人从早到晚都封闭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知道家里有些什么样的变化,包括送走宝柒到鎏年村,他都完全不知情,或者说完全没有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冷奎没有任何人知道了,知道的人都死了!
不对,冷奎也死了。
除了她自己,绝对不会再有一个活人知道了。
“大嫂!”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冷枭的声音凉透入心,“不要多想,我只是想替宝柒找到她的亲生父亲,绝不是你。”
宝柒的亲生父亲?
心里抽痛一下,看着冷枭坚定的眼睛,宝镶玉的视线里模糊了一片。不堪的摇着脑袋,她像进入了一个蜂蜜加工厂,耳朵里灌满了‘嗡嗡嗡’的蜜蜂飞舞声音,说出来的话有些沙哑破碎。
“老二,你不想再说这事儿了。我不想替小七找什么父亲,在我的心里,她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你大哥冷奎。而且,也没有什么几个男人……没有,从来都没有!”
“大嫂!”再次加重了语气,冷枭视线比冰还凉,脸色更是不太好看,目光死死锁定在她脸上,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和寡淡,冷峻的五官里y沉无比,“不会有人嘲笑你,更不会有人指责你,我只想听实话。”
实话……
脊背一片冰冷,宝镶玉手心有些汗湿,僵硬的身躯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她手指圈着面前茶杯的边沿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轻轻地问:“老二,你怎么会知道的?”
冷冷一哼,冷枭看着她沉默了几秒,一双本就y鸷冷冽的黑眸里,平添了一层不可化开的寒冰。不过,他没有回应她的问话,而是沉着嗓子习惯性的反问。
“大嫂,你在害怕什么?”
“老二……”
心里一揪,一口凉气从心尖冲入喉间,宝镶玉面色苍白地看着他,嘴唇嗫嚅着,声音发颤。
冷枭危险地眯目,声音带着盅惑人心的力道。
“说吧!我在听!”
说吧……
说吧……
在他复杂的目光盯视里,宝镶玉脑袋转着圈儿,像要炸裂来了一般,反复回响的,就是他的两个字——说吧!
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
随着回忆的回放,那个令她恐惧了二十多年的画面再次浮上了脑海。气息,感受,声音,一切一切都让她疼痛,身体比寒冬时赤脚行路还要冷得彻骨彻心。不过一瞬之间,她的四肢百骸都像被针尖活生生串过,心痛得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如果,从来没有过那天晚上,她的生活会是天堂。
可是,从那晚上之后,她的生活便成了永恒的地狱——永远得不到救赎的地狱,地狱里就关了她一个人。她是她自己的囚犯。
将苍白的脸再次埋入了掌心里,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述。自述是从一个摇头的动作开始的,破碎,零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当时我很害怕,我看不清楚他们,我尖叫着,哭喊着,求他们饶了我,他们是恶梦,哈哈大笑着扑过来,然后,我便没有了意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我知道,一切都晚了。我到处看,我身边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哭了很久,回到家的时候,我又镇定了,我告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我不敢告诉冷奎,更不敢报警坏了冷家的名誉,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起。我很自私,我很害怕,我选择了隐瞒,我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不能失去冷奎,不能失去刚刚开始的美好生活。
我就把它当成一场恶梦,对,恶梦。没有过的恶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