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披着白浴巾,脚下的拖鞋也是酒店专用的。游泳池里人不多,江小璐显然也看到了吊着张仲平脖子上的曾真。因为张仲平看到她仿佛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转身离去,仍然一步一款地朝前走,一直走到游泳池边缘的小台阶上,随手将浴巾往躺椅上一扔,慢慢地脱掉拖鞋,又慢慢地坐在了露出水面的台阶上。她将两只赤脚伸到游泳池里,一下一下地打着水花。她的眼睛什么也不看,就那么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还有被脚丫子打击出来的水花。那个小男孩试探性地围着她转,她却不理他。
曾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曾真说:“喂喂喂,老张同志,反应太过激了吧,是不是老相好呀?”张仲平噢地一声醒悟过来:“说说说什么啦?”曾真说:“瞧你,舌头都打卷卷卷儿了。”张仲平说:“没有吧?”曾真说:“那边那位,你老人家认识?”张仲平说:“哪一位呀?”曾真说:“你装什么蒜?”张仲平被曾真紧紧地盯着,当然不能说认识,也不好说不认识,就说:“那一位呀,好像是见过噢,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见过的吧,你想起来是在哪里没有?”曾真说:“我想不起来,我哪里有你这样的心思,对不知道哪里见过的女人也这样念念不忘。”张仲平说:“不会吧,你这就吃醋了?”曾真说:“我吃什么醋?也犯得着我吃醋吗?做作得要死。你没有看见她刚才坐下来的那副样子?人家不是一p股坐下来的,是先将一边p股往台阶上那么一放,然后把那小蛮腰那么一扭,噫哟,摆post哩。张仲平老男人,人家是做给你看的哩,你还不快追?”张仲平做了一个坏笑,说:“你要我追呀?”曾真说:“你心里不是早就痒痒了吗?你去追你去追呀。”张仲平说:“好,得令,我追我追我就追。”就展开双臂,做了一个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伟人动作,假装真的要往前冲。曾真说:“哪里逃?”就一下子朝他扑过来了。
两个人在水里搅成一团。曾真一边夸张地大声尖叫,一边双手勾着张仲平的脖子,两条腿死死地盘缠着他的腰。这个动作是她常做的。张仲平一开门进来,她就会这样纠缠他。曾真说:“弄一弄嘛。”张仲平说:“大胆!这是哪儿呀?公共场所,少儿不宜哩。”曾真说:“什么少儿不宜,你是不想让那边那个女的看到吧?”张仲平说:“女的?哪里有女的?”边说边故意四下里张望。
台阶上空荡荡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小璐已经无影无踪了。
曾真说:“有问题,真的有问题。”张仲平说:“什么问题?”曾真说:“她为什么又不下水了?跟哪儿去了?”
张仲平说:“好了好了,别管别人了,我们比赛吧。”曾真说:“行呀。从这边到那边,三个来回,看谁快。”张仲平说:“一个来回吧。”曾真说:“是不是人家走了,你连游泳的兴趣都没有了?”张仲平说:“哪里哪里,啰,小帅哥还在嘛。”
比赛进行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是曾真先停下来的。她游泳的姿势很好看,像一条美人鱼,游得也比张仲平快。她超过张仲平之后就双脚着地站住了,等张仲平呼哧呼哧地游过来,一把就攥住了他。
曾真说:“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女的,在拍卖会上买过画。”张仲平说:“哦对。我说了是我们一起在哪儿碰见过的嘛。”曾真说:“你真的不认识她?”张仲平一把将曾真抱在怀里,很用劲地抱,让她差不多都要咳嗽了。他衔弄着她的耳垂,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
张仲平没有想到接下来会碰到鲁冰,而且就在东方神韵大酒店游泳池旁边的健身房里。
游完泳,张仲平三下五除二就冲完了澡换好了衣服,他在更衣室门口等曾真出来。张仲平等曾真总是很有耐心的,浴室里再也没有别人,曾真一边洗澡一边哼唱刘若英的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很好听。但一个大男人老那样站在女更衣室门口,多少显得有点儿傻。前边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被玻璃隔断的健身房,灯火通明的。张仲平踱着方步过去,于是就在那儿看到了鲁冰。
鲁冰个子很高大很威猛,曾经在省水球队打过球,这会儿正仰躺在器械上练杠铃。
其实张仲平是先看到江小璐的。她仍然穿着游泳衣,只是那条浴巾已经没有披在身上了,那会儿正一条胳膊斜依着跑步机,帮旁边不远的鲁冰十九二十地数数。江小璐眼一了也看到了张仲平,淡定地看,似乎还抽空朝他笑了一下,若有若无地冲着他点了一下头。张仲平认出了鲁冰,而鲁冰正在那里心无旁骛地使劲,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从他的角度是不太可能看到张仲平的。张仲平当然不会上前打招呼,他还没有那么傻。
张仲平紧走几步回到更衣室门口,和着曾真唱了几句。又过了一会儿,曾真披着半干的头发出来了。曾真不时地抬眼望他。张仲平说:“看什么?为你站岗放哨哩。”曾真摇摇头说:“今天我们家老男人整个一个不对劲儿,怪怪的。怎么啦,没有掉什么东西吧?”张仲平说:“掉什么东西?”曾真说:“小魂儿呀。”张仲平说:“胡说八道,你才是我的魂儿哩。”
第十三章
张仲平接到侯昌平电话的时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曾真已经将煲好的天麻炖r鸽从罐子里盛出来摆放在了小饭桌上,屋子里飘荡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香味。她在床上一丝不挂,在家里窜来窜去也是赤身l体的。张仲平为此挺紧张的,有时还不得不跟着她到处检查窗户窗帘是否关严。曾真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直乐,动不动还故意扯着窗帘的一角一掀一掀地逗他。张仲平说:“你这个家伙,小心着凉哩。”曾真说:“主要是怕春光外泄吧,小器鬼。”张仲平说:“谁叫你身材这么好?是不是有你这种魔鬼身材的人都有暴露癖,生怕别人看不到?”曾真说:“还不是跟你学的。”张仲平喜欢l睡,开始曾真还笑他。张仲平说:“没有办法呀,谁叫你老公是农民哩。”曾真说:“你是农民,那我是什么?农妇呀?我可不愿意当农妇,再说了,l睡跟农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张仲平说:“不懂了吧。一般来说,农民有两个爱好,一是深挖d广积粮,有事没事就喜欢弄他自己的那一亩二分地;另外一个就是喜欢光着身子睡觉,因为心疼衣服,担心衣服被磨破了。”曾真说:“你瞎扯吧。还是诗人呢,其实你可以换一个浪漫的说法,说咱们这是赤诚相见。”
跟曾真在一起,张仲平感到自己r体的欲望变成了每天的功课,而且是一门让他乐此不疲的功课。
侯昌平说:“忙什么张总?”张仲平说:“没有忙什么,侯哥有什么吩咐?”侯昌平说:“你要是没事,中午我请你喝酒吧。”张仲平连忙说:“你还在院里呀,我来接你吧。”
张仲平赶紧穿衣起来,侯昌平的电话让他有点心里发虚。一个是打电话的时间,都中午十二点了,早过了约请吃饭的最佳时间。另一个就是侯昌平说话办事的风格,有事没事绝对不会为了喝几盅小酒而正话反说。侯昌平是用办公室座机给他打的电话,说完很快就把电话给挂了,张仲平估计侯昌平有话想当面跟他说。
正是侯昌平慎重其事的态度让张仲平感觉到可能出了什么状况。上个星期六的钓鱼活动进行得不错。侯昌平,颜若水,还有他们公司的小马,再是张仲平,四个人一共钓了三百多斤鱼,加上在钓鱼中心吃的那顿中餐,也就花了二千多块钱。张仲平就要了两条鱼,一条先送到曾真那里,另外一条拿回了家,其它的就让他们三个人分了。侯昌平得了大头,估计他们家就是餐餐吃鱼也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那个渔场是颜若水挑的,离城区很远,青山绿水的,大家兴致都还不错。张仲平对那次活动的感觉比较好,心里暗自评估了一下,觉得事情大概有了七成希望。因为在饭桌上,颜若水其实已经主动表了态。他对小马说,建国路胜利大厦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要配合法院,配合侯法官把工作做好,不要出什么差错哟。马亮说:“颜总放心,侯哥对我们公司很关照的,我一定会配合侯哥把工作做好。”侯昌平当时没有接茬,他抿了一口张仲平带来的擎天柱酒,嘴里滋地韵了一下味,说:“不错。”颜若水也接口说:“是呀是呀,这酒不错,张总也不错,我们是老朋友了。”
这就叫心照不宣了。到目前为止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张仲平曾经跟侯昌平讨论过,按照司法技术室下达的文件,如果被执行人不出席,那就等于说可以由申请执行人——东方资产管理公司一家说了算,只要市中院司法技术室不从中作梗就行了。司法技术室彭主任那儿,张仲平早就开始做工作了。彭主任的小孩今年考大学,一次一起吃饭时谈起这事,张仲平已经向他打了包票,说一定把高考政策用活用透,把他小孩录到一个好学校的好专业,张仲平怕彭主任以为是他在吹牛皮,主动把另外一个大学同学端了出来。那个大学同学姓朱,是教育厅考试院的一个处长。小孩子上大学可是大事,彭主任对于张仲平的主动请缨,还是很高兴的。再说,司法技术室与执行局还在扯皮,彭主任犯不着为了公家的事跟执行局闹得那么僵,只要政策允许,能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张仲平接到侯昌平的电话感觉不好,便假设事情真的起了变故,这样等于事先将可能要来的打击在心里面预演了一下。既然已经设想了最坏的结果,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至少可以表现得从容一点。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会出在哪儿呢?
张仲平有点担心鲁冰。
侯昌平曾经说过,钓鱼要将鲁冰一起叫上的。当然他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看鲁局有没有时间。这里面就有侯昌平不能替领导做主,还需要他去争取的意思。但侯昌平既然把心里的打算说出了口,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惦量过,争取鲁冰参加还是很有希望的。问题是那天鲁冰并没有参加。鲁冰喜欢钓鱼张仲平是知道的,他以前就请他钓过鱼。他那一套进口行头就相当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孝敬的。鲁冰为什么没有来呢?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真没有时间,一是不买侯昌平的面子。当时侯昌平没有提这件事,张仲平也就不好主动问。
张仲平的预感不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上个星期与曾真一起在东方神韵大酒店游泳的时候,碰到了江小璐。江小璐就跟鲁冰在一起,而且显然在东方神韵大酒店开了房。
江小璐要跟谁上床睡觉,张仲平是不能管的,想管也管不了。既然连婚姻这种排他性的契约都越来越被人明里暗里违背,他跟她的那种关系,又有多大的约束力呢?女人是一种资源,越年轻越美丽,这种资源也就越具有稀缺性,想要独享或分享这种资源的男人也就越多。但一个女人要奉献自己,还要自己去酒店主动开房,却决不是一件小事。对于江小璐来说,几乎没有可能性。东方神韵酒店是五星级酒店,打过了折的价格每晚要四五百块钱。江小璐就是想主动开房,也没有这种经济能力,更没有这种必要,因为她自己就有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那个小区还不错,她的房间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鲁冰呢?鲁冰更没有必要去开房了。市中院执行局属于正科级,高配半级,也不过是副处,一个月的工资一千多块钱,不吃不喝也开不了几次房,所以鲁冰也不会在那里开房,开了房只会是别人买单。何况以自己的名义去登记开房,会留下电脑记录,鲁冰是搞法律的,不可能这么弱智。
那么,替他们两个开房或者买单的,一定另有其人。这个人是谁呢?
张仲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艺。
江小璐认识徐艺。
徐艺认识鲁冰,而且关系显然还不错,当初徐艺要从公司出来自立门户,鲁冰还找替他做过说客。
如果建国路胜利大厦拍卖委托的事出了变化,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最大的可能就是徐艺,是他c了一杠子。
曾真把碗筷准备好了,见张仲平在那儿发愣,就说:“怎么啦?老公,你好严肃的。”张仲平说:“没什么,可能得出去一趟,公司的事。”曾真说:“这汤你不喝了吗?”张仲平说:“喝小半碗吧。你这汤是怎么煲的?真的好喝,阿二靓汤。”曾真说:“什么阿二靓汤,难听死了,不准说。”张仲平跟曾真说过,旧社会香港、广东那边称小老婆为阿二,学习煲汤是她们的功课。正应了现在那句话,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养好他的胃。张仲平瞅了曾真一眼,觉得她嘟着嘴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就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说:“好,再也不说了。”曾真说:“仲平我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