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恒哈哈大笑,搂了她笑道:“世子妃辛苦了。”
“为世子爷服务。”绮年笑眯眯地回答,又引发赵燕恒一通大笑,笑完了才道:“你瞧着永顺伯跟郑家是一条心么?”
“这个――”绮年歪头想了想,“要看永顺伯自己有什么心思了。倘若他只想好生做个勋贵,扶持三皇子上位,那他们就是一条心。倘若他自己有什么的念头,那就――”
赵燕恒轻轻一哂:“若是他只想好生过日子,又何必卷入立储之争?”
“难道他也想当皇帝?”
“至少也是想做周公呢。”
“郑家哪里会让他做辅政王呢?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赵燕恒笑着反问:“怎就是异想天开呢?三皇子今年毕竟才十五六岁,太后与贵妃又是后宫不得干政,若论名正言顺能辅政的,也只有永顺伯了。”
绮年咂咂嘴:“这想得有点太深了,郑家肯吗?”
“郑家若肯,他们就真是一条心了。”赵燕恒搂着妻子轻轻在椅子上摇晃,“皇上怕的就是把永顺伯得太急,将他的势力削减得太厉害,他反而会没了别的想头,彻底跟郑家联手了。”
“那就是要各个击破了?”
“嗯。说到底,永顺伯到底不如三皇子名正言顺,不是最大的心腹之患哪。”
“那皇上是想怎么样?上回行刺的事如果深查下去,未必不能挖出郑家来呀。”
赵燕恒深深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三皇子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幼时又是极得皇上喜爱的。皇上想的是慢慢将郑家的势力削减下去,到时候让三皇子到封地去安安稳稳过日子,熄了这夺储之心,那是最好的。”
绮年默然。没错,到底是自己儿子,皇帝自然想着个个都保全,只是最后能不能做到,那就难说了。
“跟你说,朝贺那日柳侧妃的死,抬轿子的宫人与郑贵妃宫里的宫人是姐妹。这些日子郑贵妃已然被禁了足,只是三皇子大婚在即,所以不曾传出来罢了。”
这话说得绮年更糊涂了:“那事怕不是郑贵妃所为罢?多半是柳侧妃自己折腾出来的……”再加上金国秀有意无意地施压……
赵燕恒只是笑。绮年摇着他的肩膀:“快说嘛。我觉得皇上好奇怪哦,明明阮语之死奇怪,皇上为什么不查?太后突然病重又突然痊愈,谁会相信什么借寿的说法啊。那个皇上不查,怎么这个事明明不关郑贵妃的事,又查了呢?”
“自然是因为这个实在太牵强。”赵燕恒拉下绮年的手握在手里,“那个却是更可信的,就要留着以后用。”
“留后手啊……”绮年勉强算明白了,“倘若郑家安分守己,这事就算了,是吗?”
“没错。”赵燕恒拿下巴蹭了蹭绮年的手背,“柳侧妃之事,也无非是皇上敲打一下郑家罢了。皇上所想,还是想着尽量保住三皇子的。”
“啊,你没刮胡子!”绮年用力抽回手,“扎死人啦!”
赵燕恒搂着她,就把脸往她脸上贴:“真会扎死人吗?真会吗?”
绮年又笑又叫地躲,两人闹了半天才停下,不过战场已经换到床上去了。赵燕恒压在绮年身上,脸贴着她小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绮年轻轻摸摸他的脸。昨天晚上她小日子来了。虽然赵燕恒也默认了此时不是生孩子的时候,但毕竟已经二十五六的人了,也是想要有个孩子的。
“这几日三弟下场,你正好借着时候歇歇。”正月里秦王妃借口事忙,绮年来小日子的那几天也叫着她去理事,满府里走。地下一层积雪,秦王妃坐着轿子,绮年这个儿媳就只能跟着在雪里走了。
“嗯。”绮年这会儿已经不想着什么不生了,但怀孕这种事也只能顺其自然,“对了,我给你做了一件春衫,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赵燕恒顿时皱起了眉:“你日日忙着看帐,怎还给我做衣裳呢?”从前做个里衣袜子之类的倒好说,但外头的衣裳却是有刺绣的,极费工夫和眼力,“有针线上的人,叫她们做去,你何必费这个眼。”
“哎哟,人家自己的夫君,当然要自己做一件啦。”绮年从床头取出那件莺背色的春衫,上头绣了几竿倚着石头的竹子,颜色淡如墨画,只在石头边上开出几朵紫色野花,上头停了一只黑红相间的凤蝶,颜色极其鲜艳,引人注目。
“快来穿上让我看看。”绮年美滋滋地展开衣裳。听小雪说针线房里的秀书每天绣着那些帐子单子,居然还有精力私下里给赵燕恒绣春衫呢。一个j细都这么敬业,她这个世子妃当然也不能落后。
赵燕恒穿上新衣,嘴里还要教训绮年:“这蝴蝶绣得这般精细,必是极费眼睛的,下次不可再做了,不然要丫头们做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却已经到镜子前面去照了。
绮年这屋子里的镜子是一面玻璃镜,自然没有后世的镜子质量高,但比那黄铜镜已然好太多了,更难得是大块,几乎能将全身都照进去的。赵燕恒往镜子前面一站,镜里的人生得白皙,这莺背色更显得鲜亮,淡墨色的竹子又压得住色,不致有轻浮之感。
绮年抿着嘴笑:“我夫君真是玉树临风。”
赵燕恒低头看看衣摆上那精工细绣的蝴蝶,心里一阵暖意,赞道:“我夫人才是蕙质兰心呢。”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一触,相视而笑……
125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燕妤的及笄礼几乎遍请了京城贵女,假如不是因为春闱在头几天放榜;那么这绝对是秦王妃最欢喜得意的一天;只可惜……
“怎么不跟着你父王去前头?”秦王妃尽量压下心头的烦躁;温和地看了儿子一眼。
赵燕平摇了摇头;有几分颓丧地在母亲身边坐了下来。看他这样儿,秦王妃忍不住斥道:“看你这样子!不就是被你父王训斥了几句吗?还不快给我打起精神来呢,日后好生读书便是。横竖三年后你也还未及冠;那时能中也是少年进士了。”
赵燕平低着头没有回答。这次春闱放榜;他名落孙山。不过这还不要紧;进士每三年也不过才取二三百人;从各地涌来的举子何止万人;不中亦不稀奇。问题是他的三篇文章做得极其生涩;昀郡王拿去给他的先生看了之后;先生都极其诧异,说这与他平日里的窗课大不相同。如此一来,他平日里功课由人代笔的事实暴露无遗,几乎将昀郡王气倒,当夜就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夜。若不是今日是赵燕妤的及笄礼,怕是还放不出来呢。
“你到底――”秦王妃刚说了三个字,看见儿子苍白的脸色又有些心疼,“腿上觉得怎么样?”在冰冷的祠堂跪了一夜,若不是她半夜去给儿子送了厚衣裳和火盆,怕是今日赵燕平就要冻得病了。饶是如此,他今早出来时也几乎不会走路了。
赵燕平到底还是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这会儿虽然还觉得膝上疼痛,但自知无妨:“并没有什么的。”
秦王妃叹了口气,拉着儿子的手:“也怪娘这些年不曾好生督着你读书。原想着捐个功名在身上也就够了,我们这样人家,也不是真要那十年寒窗地苦读……谁知道如今皇上改了意思呢?也罢,你就收收心,再把书念起来便了。你从前十三岁就能中秀才,那时候先生还说你念书有天分呢。”
赵燕平心里乱糟糟地点了点头。念书哪得那么容易?从前他年轻,也没有那许多外物来分神,读书倒也灵慧。如今年纪渐长,交游渐阔,心已然不在书本上,甚至也从未想着再去读书。如今叫他收心,哪里就有这么容易呢?但他若说不读――想起昀郡王锅底一样的脸色,就不由得噤若寒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妃,永安侯夫人到了。”姚黄进来回报。今日永安侯夫人是正宾,承恩伯府的郑珊娘是赞者,丁尚书的孙女丁仲宁是司仪。
其实除了永安侯夫人这个正宾之外,赵燕妤对赞者和司仪都不太满意,尤其嫌郑珊娘是庶出的,不够身份给她做赞者。但适龄的贵女们大都已经出嫁,再有也是与她无甚交情的,因此最后也只能选了这两人。
绮年在外头跟秦采和赵燕好一起接待宾客,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因为周立年中了三甲头名。说起来,三甲头名也可以称作传胪,只可惜此传胪非彼传胪,即使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同进士”。
“舅母,雯表姐,霏表妹――”绮年面对着吴知雯真有几分尴尬。
李氏也不是很自在。本来因为东阳侯夫人做为赵燕妤的舅母也要出席,吴家是一个人都不想来的,但虑到这样会让绮年为难,也因为吴知霏到了出来好生交际的时候了,也该让她出来多交几个年龄相仿的朋友。
吴知雯倒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按说她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这时候已然不适宜出来露面,今日却也来了。绮年正琢磨着,吴知雯已经说想去一下净房,这一来绮年就明白了,带着她去了节气居,温声道:“表姐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吴知雯抿了抿嘴:“表妹素来都是聪慧的……此次春闱……”
“哥哥只中了同进士。”绮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如何打算。”
“爹爹有些不悦,觉得他太过c切。”吴知雯淡淡地道,“但木已成舟,爹爹想着替他在外头谋个缺,外放去川陕一带做县令,那里有些小地方,地土贫瘠,别人都是不爱去的。”
“那表姐的意思呢?”绮年拿不准她想说什么。
“他身边那个叫如莺的丫鬟昨日到我那里去了,说是代他传话,那些地方日子清苦,若我不愿去,可在京城住着,待他将来升了更好的地方再接我去。”
“如莺?”绮年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些话难道不该周立年在婚后自己与吴知雯说吗?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叫如莺去传话了?
“表姐如何打算呢?哥哥确是太c切了,但正如表姐方才所说,木已成舟,那地方怕是非去不可了。”好缺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像周立年这样的同进士不大值钱,吴若钊人在礼部,要托吏部的人给他谋缺,急切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好地方的,即使能将他弄到川中去离成都近些,也必然是清苦之地。
吴知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并不回答绮年的话,却反问道:“我听说如莺本是表妹的丫鬟?”
“是。”绮年将如莺的事说了,“如今她已不是丫头了……”
吴知雯不似笑地笑了一下:“原来还是我想得差了。这么说,只要我嫁了过去,这如莺就是良妾了?”良妾跟贱妾不能比,跟通房丫鬟更不能比。
绮年只有闭了嘴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表姐是明媒正娶过去的正妻,这点,我哥哥还是分得清的。”就是分不清,也得让他分清了。
吴知雯微微冷笑:“我也不与表妹说虚话了,此时我想他必是分得清的,可日后就未必了。并非我小气得就不能容人,若是真分得清,为何要让这如莺传话?有什么话不能当面与我说?”
“我会让人回去与哥哥说一声。”绮年这会儿明白吴知雯的意思了,这是要借着自己的手去敲打周立年,现在就把如莺压下去。
“那就劳烦表妹了。”吴知雯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与表妹说句实话罢。嫁j随j,这也是我的命了,无论外放到哪里我都跟着去,必然尽我为妻的本分。只是这后宅里,若有人想借着从前的情分踩到我头上,我却是不能容的。我听说世子房里也有从前伺候过的丫鬟,想来表妹定是与我有同感的。”
绮年苦笑一下:“这些话,表姐与我说说就算了,切莫与我哥哥说。”这吴知雯讲话还是这么尖锐,虽则与韩家退亲一事算是得了教训,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性子里的清高执拗劲儿却是改不了的。
“这个自然。”吴知雯露出一丝笑容,“我也只与表妹说说这话,就连我姨娘也是不会说的。耽搁了表妹这些时候,我们快些出去罢。”
绮年略有几分沉重地带着她出去,捉空儿就把如菱叫了来:“替我回去跟哥哥这样说……莫叫第二个人知道。”趁着人少,快点把这事解决了。若叫如鸳如鹂回去,毕竟她们跟如莺是有感情的,没准就会透给如莺。说起来,自己这个旧主对如莺也算是无情的了吧?不过以吴知雯的骄傲劲儿,只要如莺安守着妾的本分,吴知雯也不会难为她。可人心都是不足的,本分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哪……
交待完了如菱,绮年还得出去待客,才出去没几步,就见赵燕好一脸无奈地走来,身边跟着一个满脸尴尬的张沁,还有一个满脸兴奋的张淳。赵燕好见了绮年,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忙道:“嫂嫂原来在这里,张姑娘正说要去看看我的院子,还要去找嫂嫂呢。”
“张少夫人呢?”绮年眉头一皱,赵燕好性子绵软了些,想是抵不住张淳的纠缠。
赵燕好极是无奈:“张少夫人被承恩伯夫人叫去说话呢……”否则有冷玉如在,怎会让张淳随便就提出去别人的院子?张沁拉都拉不住,只好跟着过来,免得张淳离了她的眼更不知要做出什么来。
绮年沉了脸:“今日是县主的大礼,你该在厅里待客才是,怎能不知规矩到处乱走?便是客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赵燕好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张淳听的,但仍忍不住微微涨红了脸,低头道:“嫂嫂教训得是,是我处事不当。”
张沁脸上更挂不住,忙道:“哪里与二姑娘有甚关系呢,都是我们不该一时兴起乱走的。”
张淳微低了头,嘴里犹自有些不服气:“我们也并非乱走,这不是有二姑娘领着么?”张沁狠狠扯了她一下,她方闭了嘴。
“是以今日的错都在二妹身上。”绮年并不看她,只对赵燕好说话,“须知待客之道亦要守礼,若是客人提出不应有的要求,做主家的也要拒绝才对,否则便是陷客人于无礼了,反而不好。”
赵燕好连声称是,满脸歉意回头向张淳张沁道:“是我糊涂了,怎好带着两位乱走的,且回去罢。”
张沁真是羞得无地自容。绮年看她那样子,过去拉了她的手温声道:“走罢,等我过去骂你嫂子一顿,怎么扔下你们自己说话去了。”
张沁明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张淳听的,少不得红了脸强忍着道:“承恩伯夫人一定要叫嫂嫂过去,嫂嫂也没法子的。”过去之前就叮嘱她看好了张淳,可她又怎么看得住。
几人到了厅中,果然冷玉如正在找人呢,一见张淳顿时沉了脸:“到哪里去了?”
张淳撇了撇嘴道:“不过是跟二姑娘去园子里走了走。”
冷玉如待要训斥她,又碍着这里这许多人。绮年遂打了个圆场,示意赵燕妤将两人引到一边去,暗里拍了拍张沁的手安慰她一下,便拉了冷玉如道:“方才说什么去了?”
冷玉如直想叹气:“是承恩伯夫人强拉了我去――”压低声音,“郑大乃乃怕是不行了。”
“嗯?”绮年不由得惊讶了起来,“不是说秦采生了个儿子,郑大乃乃正喜欢着呢吗?”
正月里的时候,秦采生下一个男婴,但据传出的消息,产后体虚,血崩而亡。因为有这么件丧事,所以孩子的洗三、满月都没有做,只是恒山伯府里自己办了一下。当然秦采的死,绮年和赵燕恒另有看法――十之八…九是因为知道郑琨的秘密,被灭了口了。好歹是东阳侯府的亲戚,所以去报了个丧,秦王妃也就知道了。因在正月里,又死了个妾,也不好上门去吊唁,随便送了些丧仪也就是了,却并没听说郑大乃乃有什么问题。
冷玉如看看左右并没人注意她们,便将绮年拉到僻静处,低声说:“承恩伯夫人方才就是与我说个,郑大乃乃是虚痨,太医瞧了,说怕是挨不过今年秋天了。因有了孩子,恒山伯府这会儿就在物色着给郑琨寻侧室了。”
绮年灵光一闪:“不会是看上你家小姑了吧?”
“正是呢。说沁儿性子绵软,将来嫁过去必不会苛待孩子。”冷玉如冷笑了一下,“我只说此事要问过婆婆才可。上头公婆俱在,小姑的亲事,我一个嫂嫂可做不了主。”顿了顿又道,“上回你说吴家大公子的事――婆婆问我,大公子人品如何?”
这句话颇难回答,绮年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与大表哥相处不多,不过知他还是有分寸的人,也并无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只是我二舅母人要强些。”
冷玉如轻笑道:“我瞧着吴夫人方才跟沁儿说了好些话,大约是替二夫人来相看的了。”
绮年心想李氏素来谨慎,好与不好必不会下结论的,必然还要郑氏自己来相看。冷玉如正色道:“说实在的,我这小姑性子虽绵软些,却也是在西北那边关之地历练过的,礼数上还周到,管事理家也学过,只是一条,说不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