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暗指她做姑娘的时候没学好规矩么?绮年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还是王妃宽厚,从前在舅舅家,请安的时辰比这还早一点,已是觉得是舅母心疼我了。如今看着两位妹妹,倒是比我还有福气呢。”说完,还抬起头又亲热地对秦王妃笑了笑。你的亲女儿不也是这个时辰来请安的么?我没规矩,她很有规矩?
秦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自家的姑娘,自然是心疼的,老人家都是这个心思。”
肖侧妃在旁抿嘴一笑:“看王妃说的,您哪里老啊?若走出去,不定外头人都觉得您跟县主像姐妹两个似的呢。您若还说老,妾等这样的,就真没脸出去见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的人都凑着趣笑了起来。秦王妃便起身道:“没什么事便都回去罢,如今天气凉了,也该早些用饭,免得冷了吃着心里不舒服。”
魏侧妃与肖侧妃并赵燕好便起身告退,绮年当然不好走,眼看姚黄魏紫带着小丫鬟们传上饭来,便起身帮忙。秦王妃也只笑着说了一句小心些,便携着赵燕妤坐下了。
赵燕妤正愁没办法找绮年的麻烦,看见绮年挽了袖子接了挟菜的银筷,顿时得意起来,抬手便连指了几样菜,皮笑r不笑地道:“劳烦嫂子了。”
绮年却稳稳当当地捏着那长筷子微笑道:“三妹妹别急,自是尊长在先。”转头看向秦王妃,等着她发话,并不立即理睬赵燕妤的指挥。
赵燕妤一时忘形就被派了个不是,偏偏绮年说的又是大道理反驳不得,顿时就把手中的筷子往筷架上一搁,沉下了脸。秦王妃冷眼看着,只能暗地里叹气,随便指了几样菜,看着绮年稳稳地用那长筷子挟了来,不禁眼神有几分晦暗。
给秦王妃布完了菜,绮年才转向赵燕妤含笑道:“三妹妹要吃哪一样?”随赵燕妤指派,一样样不紧不慢地挟了,始终面带微笑,没有半分不耐烦。
一时伺候这两位吃完了,秦王妃才道:“就在这里吃了罢,省得空着肚子回节气堂,又灌了冷风不舒服。”
谁在这里吃剩饭啊!绮年微笑道:“王妃体恤,原不敢辞的。只是世子说了让儿媳回去用饭,怕世子等着,便不敢领王妃赐饭了。”
赵燕妤支使了绮年一会儿,犹自不够,闻言便嗤笑道:“嫂子跟大哥倒真是情深,便吃个饭也要一起。”
绮年不恼不羞,仍旧微笑着道:“日后妹妹嫁了人自然就明白了,这些话如今却是不好在你面前说的。”
赵燕妤登时红了脸,待要生气,话又是自己提起来的,待不生气,绮年这话说得往哪里想都行。秦王妃微微皱了眉:“妤儿小孩子家,哪里想得到那些,以后不可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省得人说你没规矩,没的带累了吴侍郎的名声。”
没规矩的是你闺女吧?绮年腹诽,脸上却只笑笑:“是,若是妹妹以后再说这话,我必不接话就是了。”
秦王妃这早饭吃得很不舒服,摆手道:“既是世子还等着,你便回去罢。”等绮年恭恭敬敬行了礼退出去,便对着女儿沉了脸:“我看你的规矩真是白学了!”
赵燕妤撅着嘴道:“女儿也没做什么,既是她自己说要伺候用饭,使唤使唤她又怎么了?”
秦王妃愠道:“你还要说!再怎么也是你嫂子,且你要让她替你布菜也不为错,可是抢在我前头,平白只招她教训你,就是你没规矩!”
赵燕妤这才不敢分辩了,嘴里嘀咕道:“她就是跟我犯冲,见了她总没好事!”
秦王妃教训道:“怎不说你自己没成算?次次都闹出事来!回去叫嬷嬷们好生再教教规矩,若下次再这般,别怨我罚你!”挥手打发赵燕妤走了,自己靠在椅子上。魏紫上来替她捏着肩,秦王妃半闭着眼,忽道:“你瞧着,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魏紫也不敢妄下结论,半晌才道:“虽说不像个傻的,可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女儿,能知道什么?县主那两回——也未必就是她算计的,不过凑巧罢了。”
秦王妃冷冷道:“不可大意。近来诸事不顺,香薰球的事竟闹成这样,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魏紫犹豫道:“奴婢浅见,实在看不出。”暗想秦王妃只怕是太心急了些,若不是急着想给世子定一门出身差的亲事,何至于出这么大的错?只是这话不敢说罢了。
秦王妃沉着脸道:“宁可多防着些。叫人捎个信给紫菀,好生奉承着,有什么动静便报了来。那香药是个呆子,只管挑了她在前头闹。这天下女子没个不妒的,只要叫她动了这嫉妒的心,自己院子里先闹起来,便有机可乘了。”
丹园里商量什么,绮年自然不会知道。伺候了一早晨,肚子也早叫了,如鸳扶了她回去,一面道:“日后还是备几样点心,世子妃先垫了肚子再过去,往后天气冷了,更要遭罪了。”
两人回了节气堂,刚进院门,就见如鹂迎了出来,小声道:“世子爷刚刚罚了清明姐姐。”
“嗯?”绮年微一扬眉,“为什么?”
如鹂有几分幸灾乐祸:“世子妃不是说要世子爷等您回来一起用饭么?清明姐姐方才端了饭进去,说怕饭菜凉了,让世子爷先用。世子爷直接叫她回屋闭门思过去了,禁足一日。”
“那现在谁在屋里伺候呢?”
“是白露。”如鹂又有几分沮丧了。白露是四个大丫鬟里长得最出众的,比清明都强,万一世子爷对她有什么心思,那可怎么办啊?
绮年笑了笑:“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走,吃饭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恐怖……突然发现还有n多要写的,二十万字能搞定吗?
95夫妻同心利断金
绮年进了屋;见赵燕恒在几案前面写什么东西;白露在一边儿挽着袖子磨墨。她生了一身莹润的好肌肤;真正的纤秾合度,手腕露出来如半截藕一般白生生的;五指捏着一段墨轻轻地在砚台上打着圈儿;越发显得玉一般惹眼。
绮年站在门口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扬起一脸轻松的笑意走进去:“回来晚了,世子爷可饿了吧?”
赵燕恒放下笔;抬头笑道:“我没什么,倒是你还要伺候王妃用饭,怕是早饿了。白露;快些传饭吧。”
白露答应一声,放下墨条还不忘给绮年屈膝行礼;这才转身出去招呼小丫鬟们传饭上来。林林总总也摆了一桌子,赵燕恒指着笑道:“不知道你是什么口味,白露折腾了一桌子,也有蜀地的口味,也有京城的口味,你喜欢哪样便与她说。”
绮年笑着向白露点点头:“让你费心了。”
白露忙道:“都是奴婢份内的事,世子妃要这么说可就折死奴婢了。”
绮年就顺手接了她手里的筷子:“想来你们也被拖着没用饭,都下去用饭罢,这里有我呢。”对如鸳看了一眼,如鸳便笑嘻嘻过来挽了白露的手道:“世子妃既这么说,奴婢们可就偷懒去了。”拉着白露的手将她拉出了门外。
白露低了头,拿了一份饭菜送到清明房里,进门就见清明站在房里配药,见她进来倒微微一怔:“爷用完饭了?”
“没有,世子妃打发我们都出来了,自己伺候爷呢。”白露有几分怅然,把饭菜放到桌上,“你快吃罢,一会儿要凉了。”
清明并没去动饭菜:“世子爷没说让我吃饭。”
“那也没说让你饿着啊。”白露把筷子一拍,没好气道,“你跟爷赌什么气呢?明明都说要等世子妃回来再用饭了,你还非上去讨罚。”
清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我若不罚,你能进去伺候吗?”
白露怔了一怔:“你——”她们四人各有分工,一般都是清明在身边伺候的,偶尔清明忙不过来,就是她过去。小满和小雪则多半在外屋。
“可惜你也被世子妃撵出来了……”清明冷笑了一声,“到现在你都没看明白么?世子妃不是能容人的。”
白露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道:“如今方是新婚,世子妃与世子亲热些也是应当的。”
清明忍不住举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你,就是死心眼!我是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这小屋里的对话,绮年自然不知道,她正忙着跟赵燕恒交流感情呢。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再是圣人训也不能听。这世界上哪还有比枕头风更好用的东西呢?同理,饭桌上只要不说得饭粒四溅,那还是很可以谈几句的。
“……你说,我今天这态度对不对?有没有太露锋芒了?会不会让王妃又对你警惕起来了?”绮年咬着筷子头,眼巴巴地看着赵燕恒,那眼神惹得赵燕恒笑起来,抬手摸摸她光滑的头发:“无妨。我娶你回来本也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
“我不是这意思。”绮年认真地说,“我自然要配合你行动的,若是太高调了会影响你的计划,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这世上谁能不受气?你能隐忍那么多年,我自然也可以。”
赵燕恒不自禁地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当真无妨。从前我忍,是为了韬光养晦,为了我还不能一鸣冲天。如今皇长子年纪渐长,我也该动一动了。即使你不做什么,过些日子——皇上准备将各勋贵人家子弟中无功名的聚在一起考核一番,若有才能便斟酌着给个小小官职,到六部任事去。”
“做官?”绮年琢磨一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京中勋贵人家的子弟多半是不走科举的。”赵燕恒给她挟一块八珍糕,绮年乖乖挟起来咬了一口,看得赵燕恒微微弯起了嘴角,“如永安侯府那样一门三探花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即使有,也多半是如二弟那样的庶出子弟,承爵无望,分家亦得不到多少家产,不得不自谋前程。可是说起来,能请到最好的先生来读书习武的,也正是这些勋贵人家。”
“哦——资源的浪费。皇上觉得,既然你们能请好先生来读书习武,就该为国家出点力。”
赵燕恒一笑:“不错。只是你这资源浪费的说法实在古怪,闻所未闻。此事是皇长子建议的,说勋贵人家食有禄田国俸,若不为国出力,则实为国蠹。且以二弟为例,称勋贵子弟皆应如他一般为国效力方为忠孝。”
“皇上就同意了?”
“是。”赵燕恒伸手刮了一下绮年的鼻子,“皇上对二弟亦是十分赏识的,听说二弟有意于东阳侯府的秦采姑娘,颇有意玉成此事。”
“嗯?皇上要赐婚吗?”
赵燕恒笑起来:“哪儿有那么多的赐婚?赐婚要么是勋贵人家向皇上请旨,要么就是本人要立有大功。不过,只要皇上有意玉成,谁敢说不成呢?”
绮年回想一下魏侧妃的态度:“魏侧妃怕还不知道吧?”
“估摸着此次御苑猎狐,皇长子会向东阳侯透露一二的。东阳侯若是个知机的,自然无所不从。这事,怕也用不了多久便能定下来了。”赵燕恒不无调侃地又补了一句,“魏侧妃至此便再无所求了。”
“那你呢?”绮年当然是对自己丈夫的前程更关切。
“我么……”赵燕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本世子八岁就得了皇上亲赐表字,若不能出头,岂不太显得皇上无识人之明了?只不过——再是身有爵位的,也得从六七品的官职做起。”
“这是自然。”绮年点头,“若是上来就给你们一个侍郎啊尚书的,那清流们就要造反了。”
赵燕恒笑着竖起一根手指:“造反二字可不能乱说,慎言!”
绮年小小吐了吐舌头。果然是言多必失,在赵燕恒面前失言也就算了,到外头去可万不能如此。赶紧给赵燕恒挟了一筷腌菜:“我记住了。”
赵燕恒笑笑,一边用饭一边缓缓地道:“过几日是恒山伯府嫁女的日子。”
“郑瑾?”绮年还真不知道她的婚期是哪一天。
“是。”赵燕恒瞧她一眼,“王妃必然是要带着你去的,只怕到时说闲话的人不少。”虽则苏家与绮年并未议定亲事,但这些事又岂能瞒得过人?如今几乎人人都知道苏家原本有意于绮年,却被郑贵妃将一个少年状元郎硬生生地夺走了。
绮年倒笑了:“闲话?闲话也该是说郑瑾的罢?她嫁了个状元不假,可是状元郎要到日后官居一品还远着呢。我却是嫁了个郡王世子,如今就有正二品的诰命了。”到底该议论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赵燕恒眼神温柔:“怕只怕别人都觉得,你是嫁了个废人。可惜皇上的考核要在郑瑾婚期之后,否则——”
“这不是更好?”绮年想想就觉得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她们才说完了我的闲话,你就狠狠地抽了她们一记耳光,岂不有趣?”
她一脸顽皮,好似这真只是件极有趣的事,赵燕恒忍不住就想笑:“怕也只有你会如此想。只是纵我得了官职,她们怕又要说我是个病秧子,担心你会半途守寡了。”
“是吗?”绮年装出一脸无奈,“这可不是马上就能证明的事,怕是你得拿出八十年的时间来才成呢。”
“八十年!”赵燕恒失笑,“岂不活成了老不死?其实也不必那般长久,只要——”他的目光往绮年小腹上飘了一下,意味深长地一笑。
绮年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我,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觉得现在还不宜有孕……”
赵燕恒听了怔了一会,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绮年忐忑地看着他:“我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嫡长子,自然——”
赵燕恒微微抬手止住了她,淡淡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无这话,当年父王也不必娶我母亲。”他笑得有几分苦涩,“你可知道,当初我曾恨过,为何祖父只有父王一个儿子,若我父王不是嫡长子,也就不必背负这传宗接代的压力娶了我母亲。若他能再等上几年娶了秦王妃,我母亲另嫁一个欢喜她的人,或者也就不必早逝,岂不是如今大家都好?”
绮年想不到自己一番话引起赵燕恒这样的感伤,不由得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想。何况若父王不娶母亲,我也就遇不到你了。”
赵燕恒笑了笑,反握了她的手,静坐片刻方道:“宫里有那药性温和不伤身的避子方,赶明儿我去求皇长子弄来便是。”
绮年正想说话,外头如鸳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