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巨宅的铁闸外面停下。铁闸已经换了电动的了,但颜色和式样却和当年的仍是一模一样。门外的大榕树还在,我还恍惚可以看到那个呆站在树下的傻小子的落寞身影。
那傻小子曾经站在这树下等待过无数次;最长的一次是两日一夜,那是凤仪失踪后的第三日。
铁闸徐徐的趟开,我把车子驶进那宽阔的停车道。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踏足进这大宅之内。
硕大的草坪刚刚修剪过,空气中洋溢着扑鼻的新鲜草香,令人" 神一振。我把车匙交给负责泊车的男佣,看着他熟练的把我的日本车停泊在车库内一列名贵的大房车的旁边,心中忽然一阵气馁;我和她仍然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阿光」
我转过身,凤仪窈窕的身影盈盈的立在树影下,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柔和地散落在她身上,飘逸得有点虚幻。她没有刻意的打扮;只是很随便的穿了件简朴的白色家居服,下身配了条同色的三骨裤,简易而大方得体. 曲线玲珑的身形也一点都没变,只是比以前更丰满了。一头卷发都盘成了发髻,清爽的卷在脑后。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眷顾,没有在她面上留下任何痕迹,不施脂粉的素脸仍然叫人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她一步步的走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才停下来。一双美目在我面上仔细的端详着。
「你来了」她的笑容仍是那么动人,眼睛还是一样的明亮。
「是的我来了。」我完全被那美丽的瞳仁内变化万千的神采吸引住:「你也回来了」
「甚么回来了这儿是我的家嘛。」她「扑嗤」的一笑,很自然的伸手挽向了我的手臂。不知为了甚么我竟然下意识的缩了一缩. 她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说:「哎呀忘记了,你现在是人家的老公了。」
她绕到我身后,看着我手上的花束,笑着说:「真听话,还记得买花好漂亮的太阳花,还有薄荷叶。咦阿光,这些花,都是你挑的吗」
我的花有问题吗我已经特地不买玫瑰花的了。我伸手搔搔头发:「我胡乱挑的,那店员说今天这花最美的了。」
她掩着小嘴笑起来:「下次送花给女孩子,记得小心一点. 你知道这两种花的含意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
她说:「太阳花的花语是爱慕和崇拜;而薄荷叶,则是再爱我一次。」
「甚么」我张大了嘴不懂说话;一会儿一定要回到那花店捏死那可恶的店员.
她带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意思;要不然也不用劳驾你大姨子出面,才请得动你来见我一面了。」
我尴尬的陪着笑,跟着她走到花园中的凉亭坐下。凤仪随手把原本摆在桌子上的花瓶中的花扔掉,换上了我买的花。她一面悠闲的整理着花,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阿光,我当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你,你到底有没有恨我」
我想不到她那么快便切入主题,刹时间原本想好的开场白都派不上用场,呆了一下才懂得答道:「我不知道。」
她笑盈盈慢慢的坐下来,奇怪的望着我:「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避开了那充满了压迫感的注视,目光固定在那" 得十分雅致的花束上:「如果有人在过去十多年内一直到早几天前,走来问我相同的问题,我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就是「恨」但自从那天我再次见到你之后,忽然间我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她像对我的答案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似的,继续平静地听我的剖白。
「这些年来,所有有关你的记忆,都被我锁在内心最深处的密室之内,外面贴满了标明「怨恨」的封条;我连踫都不敢踫. 」
「和你再次遇上后,就好像是迫着我把那密室重新开启一样。」我抬起头,勇敢地迎上那双像水一般清澈的美眸。「怎知我竟然发现;原来除了密室外面还写着个「恨」字之外,里面的所谓怨恨早已不经不觉的全蒸发掉了。」
「也许时间可以沖淡一切的爱和恨,已经过去的事,就由它过去吧」我忽然感觉到像是卸下了千斤枷锁似的,竟然松了口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凝望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才托着香腮问道:「那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我想了想,然后真诚的凝望着她的眼睛微笑说:「婉媚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我过得很幸福。」脑中充斥对婉媚的爱念。
她竟然没等我说完便截住了我:「你们还很恩爱呢」同时以暧昧的眼神瞪着我。
我" " 自已的颈,问道:「我的面上有甚么吗」
「你自己看。」她翘起嘴角在笑,掏出小镜子给我。
「那是」我的脸上一热,原来婉媚昨晚在我颈上留下了几处红红的吻痕。
凤仪的脸也红了一红,挥挥手着我不用解释:「那就是你们幸福的证据」
我哭笑不得的无言以对,只有把那嘲弄的眼光照单全收。
「阿光,我很高兴」她收起了笑容,很真诚地说,我完全察觉不到她说话里有其他的含意。
「我一直害怕我们的事会影响你以后的感情生活。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恭喜你」她伸出手来,我望着那久违了的小手,也勇敢地伸出我的手。
隔了十六年之后,我再一次握着凤仪柔软的小手。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少年情怀的冲动,凤仪似乎受到的的感染,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我们的手一直握着。
「哎呀我太失礼了。坐了这么久,还未招呼你喝杯茶,」她首先打破了沈默,很自然甩掉了我的手,扬手把那远远站开的佣人召上来。
「阿光,你喝点甚么,还是喜欢喝红茶吗」
我心不在焉的摇摇头:「改了,现在我只喝咖啡」手心仍然留着那温柔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你连口味也变了从前你每逢喝咖啡都睡不着的」
「人总是会变的。」我感慨的答道。
她仔细的吩咐佣人怎样煮咖啡和准备点心,然后才转头向我说道:「真是世事难料,阿光,踫巧我的习惯也改了,也爱上了喝咖啡。想不到我们的口味,在十六年后仍然会不谋而合的」语气倒十分平静,似乎不像我那么多感慨。
「是吗」我答道,尝试咀嚼着那字里行间的意思。
佣人走开后,我终於鼓起勇气问道:「凤仪,虽然我已经没有再介意当年你不辞而别的事,但我仍然很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嫣然一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终於开口了我就等你这句话。」她仰后靠在椅背上,两眼望着天空上变幻无常的白云,悠悠的说出当年的往事。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没有骗过你,阿光。我写给你的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修长而秀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我爸爸破产后,我们一家人挨得很苦。尤其是我因为我自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嚐过贫穷的滋味,也从来未试过要看人家的面色,那感觉真的十分之难受。虽然爸爸曾经竭尽心力想卷土重来,但他没有成功,还因此欠下了人家一大笔债。」
「债主是爸爸的一位老朋友。我知道他从小就很喜欢我,还一直希望想娶我做填房;因为我的样子酷肖她的亡妻。在我们家还是很有钱的时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在当日的情况下,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而且他答应出资让我复兴爸爸的生意,和照顾我所有的家人。」
「我曾经犹豫,也苦恼了很久」她抬头望着我「你没有留意到了吧」
我苦笑着摇头,我当时只是个黄毛小子," 本不知道,也不懂得体谅身边的人的感受。
她明显的白了我一眼,跟着也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对我是很好的他说就算我不答应嫁给他,也可以免除我们的债务;当然他不可能无条件地支持我们复兴祖业. 」
「我实在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挂念舒适富裕的生活;因此,我答应了他虽然我可以很伟大的说是为了家人的生活、是为了复兴祖业;但我自己心知肚明,我其实是为了自己」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再看着我:「阿光,我对这个决定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相信我还是会同样的抉择。我唯一感到对不起的,只是你。」眼中再次出现些迷茫。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虽然在那时,我们之间的恋爱其实只是小孩子的荳芽梦,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天长地久;说不定到了我们年长一点,认识多些异" 的时候,便会自自然然地无疾而终了。」
「但在那时,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
我心中一阵刺痛,却不能不同意她的推断。
「我於是尝试给你一些补偿。」她的脸忽然红了一红.
「补偿」我一愕,但随即会意;渡假屋那一晚,她是有意献身的。
她苦笑起来,眼角有少许湿润:「可是我那时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一心给你补偿,怎知却把你伤得更深。」她伸手拭去自己的泪:「我知道你为我的离去病倒了。为了要让你可以从此忘了我,我决定再伤你多一次:把真相告诉你」
「你是说那封信」
「那封信里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决绝了些但毕竟达到我所预期的目的了。我知道你后来终於重新站了起来,重新开始了你的生活,不需要有我存在的生活。」
「而我自己,亦可以从你的心里释放出来,安心地去走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她停了下来。
「。」
「完了」她扫扫双手,面上再没有一丝的激动。
我摇摇头说:「很好」
「很好」她皱着眉。
「当然很好至少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恼错人了」我顿了一顿,苦笑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实在不太瞭解你、也不懂得关心你。连你经历了这么多辛酸都察觉不到,这样的情人不单不及格,还应该取只零蛋,被你「飞」了也是活该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现在还会怪我吗」
我摇摇头,答道:「当然不会你绝对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不须要,更不值得为我而牺牲。」
她含笑点头:「如果当年我们的想法也那么成熟,我们的故事可能不一样。」
我笑着说:「其实现在的结局也不算太差啊」
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既然做不成爱人,也不再是仇人了,今后还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们当然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我再一次伸出我的手。
凤仪说,她的丈夫一直待她如珠如宝。她们的年纪虽然相差了近三十年,但却比一般的夫妻更加恩爱;在她丈夫的全力支持下,她祖传的生意不但已经恢复旧观,而且还发扬光大,比以前更兴旺了。她也可以在当地最好的大学念书,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学位了,其中一个还是儿童心理学博士呢
由於这名校幼稚园的前任校长和她丈夫是老朋友,这位校长在退休前知道她对儿童教育素有研究,因此便力邀她回港接任。她在盛情难却下,才答应回来帮手,迟些她的丈夫便会由加拿大回来和她团聚的了。
我也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的告诉了她。她仔细的询问我和婉媚邂逅的经过和婚后的生活,又用那心理学家的专业角度,评价说我的确找到了我的所爱。
我把藏在皮包内小怡的照片给她看,凤仪也惊叹她的可爱,还提议认了小怡做谊女。我当然没问题,但还是先和老婆相量一下比较好。
凤仪也提到想把学校重建的计划,由於我们的公司一向外承接私人的发展工程,而且重建学校这些生意也不是公司的方针。但我认识的同业中倒有不少这类专门的公司,因此我便拍心口答应了为她张罗.
我们天南地北的聊着,愈聊愈兴奋,直到太阳西下,我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她把送我到大门口,临行时她还在我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那感觉
应该是朋友,是好朋友的感觉
我们各自抚" 着自己的嘴唇,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正想开车离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把车倒回大门前。
「凤仪,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我感觉脸在烧起来:「关於你的信里面最后提到的几句话,也是真的吗」
她疑惑的转着眼珠子,终於想起了。
「男人」她吃吃笑起来,却始终不肯把答案告诉我。
想不到在丈母娘家竟然会见到安妮,原来她这几晚都在丈母娘家陪祖儿。昨晚丈母娘很晚才回来,全靠她们两个美少女代我们看着小怡。老婆还称讚她们的媬姆工作做得很好呢。
我把凤仪的提议告诉了婉媚,她不知多高兴,一口答应了。还说小怡有了这个校长谊母做大靠山,以后也不用担心入学的事了。
祖儿乘机向婉媚「申请」,要徵用我下个星期天当苦力替安妮搬家。老婆心情大好,欣然批准了。
大姐没来,她要陪丈夫出席甚么名流的寿宴。
仲华也没来,他刚又赶返深圳了。他终於跟情儿摊牌了昨天在丈母娘的陪同下,他和情儿见过一次面。结果一如我们所料,情儿完全没有打算妥协. 她甚至主动的提议离婚反而思想保守的丈母娘怎也不能接受儿子离婚这安排,一再的央求她改变主意。
我们的心情都变得沈重起来。
尤其是我
第十二章完
var "";var "14";var xsuw"728";var xsuh"90"; "utf8" src"http:vip...j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