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苍老佝偻的身躯随着朱厚照的这句话,顷刻间恢复了往日的挺拔,失而复得的光环再度笼罩在他头顶,这道光环,名叫“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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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走出豹房,他走得很慢,走得很安静,脸上带着种深深的无可奈何。
他很清楚刘瑾刚才为什么会单独留下来,也很清楚刘瑾留下来后会有怎样的命运。
杀华昶,刺张乾,甚至陷害他,这些全部加起来仍不会激起朱厚照真正的杀机,因为朱厚照还没被刘瑾触到底线,他还没真正的被刘瑾伤过,痛过。
欲杀刘瑾,是件何其艰难的事,他仿佛活在神灵的羽翼下,与神同岁。
尽管心失望,秦堪却也没有任何怪朱厚照的意思。
他知道刘瑾在朱厚照心的地位,朱厚照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已失去了父亲,他不能再失去刘瑾这个亲人了。
天理公道和仅剩的亲人,取与舍皆自本心。
身后的脚步声很熟悉,秦堪露出了抹苦笑。
“小子,走那么快做什么?你欠老夫钱了吗?”李东阳三步并两步追上了他。
“晚辈也记得应该没欠你钱,但西涯先生讨债般的脚步声令晚辈有些紧张……”
李东阳左右环视圈,见周围无人,于是揪住秦堪的袍袖,压低了声音道:“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安化王造反的檄明明是你亲手炮制出来的,为何刚才不呈给陛下?有了华昶张乾两件案子的把柄,再加上安化王的造反檄,定令陛下对刘瑾生出猜忌,来日老夫发动朝臣金殿击,刘瑾灭亡即在眼前,你方才为何贻误如此天赐良机?”
“因为晚辈刚才忽然觉得很欣赏刘瑾,不忍心杀他了……”
李东阳看疯子似的盯着秦堪半晌,缓缓道:“秦堪,老夫想从你嘴里听句实话那么难吗?”
秦堪叹道:“老人,诛刘瑾的时机未到啊,刚才我若出手,刘瑾顶多发配凤阳守陵,绝不可能置他于死地,过个年半载,陛下再念起刘瑾的种种好处,道旨意将他从凤阳召还,仍任司礼监掌印,结果咱们辛苦谋划许久的局面全部付诸东流,这叫打蛇不死,反受其噬。”
李东阳不解道:“坐实诸多祸国乱法之事,陛下仅只将刘瑾发配凤阳?这……不可能吧?”
秦堪苦笑不已。
李东阳善谋,是只老狐狸,可他对朱厚照的了解显然还很不够,他低估了刘瑾的求生本事,也低估了朱厚照的软心肠。
“老人,刘瑾坐实的桩桩错事,按律当可杀他十次了,可这些事没有件触到陛下的痛处,陛下若没有真正被刘瑾伤透了心,他是绝对不会杀刘瑾的,斩草若不能除根,这棵草我宁愿不动它分毫。”
李东阳微微动容,接着有些灰心丧气,摇头叹道:“杀个权阉竟如此艰难,刘瑾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汤?”
秦堪笑道:“不是迷汤,刘瑾身上的保命符是他东宫十年当牛做马得来的,陛下不杀刘瑾或许是昏庸,然而换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重情重义呢?恕我直言,我宁愿看到个重情重义的昏庸皇帝,也不喜看到个只重律法纲常的冷酷君王。”
这番话太过离经叛道,纵然李东阳对秦堪颇为欣赏,却也仍忍不住蹙着眉看了他眼。
秦堪摆手笑道:“老人莫瞪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陛下应该已恕了刘瑾杀华昶满门,以及刺张乾,陷害我这三条罪了。”
李东阳吃惊:“什么?恕了?”
秦堪叹道:“个太监能手遮天独揽朝纲两年,满朝武不得不卑躬屈膝,连老人这样的三朝元老也难免有阿谀逢迎之词暂为权宜,能做到这步,自然有他的本事,你们都低估了刘瑾在陛下心的地位了,哪怕今日我将安化王造反檄拿出来,恐怕照样也会被陛下并恕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