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拍岸,赤焰腾空,樯橹灰飞烟灭,烈火初张照云海,买办在此破罗刹。
光以场面来看,自从跟随吴超越起兵讨逆以来,高湾村这一战,绝对是九江吴军水师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区区一百五十余人,驾驶着三十条不堪一击的舢板小船,竟然能够杀得强大的沙俄舰队彻底大乱,迫使沙俄运输船队匆匆逃命,不仅真真正正打出了气势军威,也打出了吴军将士不畏强敌的昂扬斗志。
然而也很可惜,时代真的不同了,冷兵器时代的纵火烧船战术已经不那么灵光了,吴军敢死队再是如何的舍命拼搏,也仅仅只是烧毁了一条沙俄趸船,烧伤两条趸船和两条运输船,杀敌不到五十人,收获的战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更可惜的是,因为船速远远赶不上敌人的蒸汽战船,试图逃向蕲州下游的吴军舢板船队还被沙俄蒸汽炮船轻松追上,一通炮击和直接冲撞下来,死伤惨重的吴军敢死队只能是匆忙靠上北岸逃命,又在陆地上遭到了敌人追杀,最后只活着回来二十余人,主将刘连昆也中炮牺牲,不幸成为湖北讨逆军起兵后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
得知战情,又得知刘连昆牺牲,吴超越顿时放声大哭,也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很对不起九江吴军,因为九江吴军不是自己的嫡系,鲍超和刘连昆等人又曾经是曾国藩和都兴阿的部下,自己一直都对九江吴军重视不够,连好点的武器都舍不得给九江吴军装备,甚至还一直用黄远龙的第一兵团秘密防范九江吴军,随时准备武力镇压九江吴军的叛变作乱。
然而,鲍超和刘连昆等九江将领却从不抱怨,一直兢兢业业的坚守吴军控制地东大门,一直站在与太平军对峙的最前线,现在自己舍不得拿嫡系水师当敢死队,把脏活累活推给九江水师,鲍超和刘连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九死一生的艰难任务,义无返顾的率领敢死队冲向强敌,以君子之义,报自己的小人之行。两相比较,吴超越难免是羞愧万分,也后悔万分。
真正明白了九江吴军对自己的耿耿忠心后,吴超越也给出了补偿,除了下令犒赏九江吴军将士和从优抚恤阵亡将士外,又当众宣布收养刘连昆年仅八岁的儿子,将傅善祥与自己的女儿指配给刘连昆的儿子。同时吴超越还当众向鲍超等九江谢罪,承认自己以前太过亏待鲍超和他的所部将士,表示一定会悔改和补偿,换来了鲍超的失声痛哭,九江吴军将士纷纷流泪,赌咒发誓效忠吴超越。
“大帅,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流着眼泪,鲍超对吴超越说出了心理话,哽咽说道:“其实我和刘兄弟都知道你信不过我们,我们不怪你,因为我们的确没有什么象样的功劳,又不是你的嫡系旧将,还曾经和你做过对,换了谁都不会对我们放心。我们也一直在等机会,等机会用事实告诉你,我们对你的敬佩和忠诚……。”
鲍超的一番心声让吴超越也忍不住眼泪滚滚,握着鲍超的手痛哭出声,心里也说道:“还是得小心点,得防着鲍超是在顺水推舟说漂亮话,九江jūn_duì 一直不敢胡来,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他们被我的嫡系和长毛包围,敢乱动就得死。”
…………
晚清头号伪君子吴超越在湋源口展现娴熟影技收买人心,沙俄舰队司令诺沃西利斯基却是在文祥面前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疯狂得就象一条发情的公牛,吼叫的速度让通译都无法跟上。
“你们的斥候是干什么吃的?叛军的那么多船通过你们的防区,你们的斥候为什么没发现没告警?你们的斥候是不是故意的?还有,叛军的船队是怎么知道夜间口令的,是不是你们泄的密?”
“你们这些该死黄皮猴子,肮脏的粪便!丑陋的猪猡!我们大俄罗斯国jūn_duì 航行半个地球来帮你们镇压叛军,你们竟然还故意帮叛军船队偷袭我们!我要马上结束和你们合作,单独退兵,让叛军和太平军把你们全部杀光消灭!蠢猪!”
照例忍气吞声的点头哈腰,承诺了一定会严惩失职斥候后,文祥回到清军水师中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追查昨夜负责巡哨的斥候,然而被查到的斥候却个个喊冤,都说昨夜他们都是尽心尽职的巡逻探查,没有半点偷懒,更没有故意放吴军船队去偷袭沙俄舰队。文祥听了大怒,质问道:“那吴贼船队是飞过去的?”
这时,叶常春站了出来,振振有词的说道:“文中堂,有可能是从陆上过去的,舢板小船不算太重,靠人力牛马完全可以搬动。也有可能是吴贼早在这一带暗藏了船只,晚上在我们的防区下游偷偷放下舢板,直接偷袭罗刹舰队,所以我们斥候就没办法发现了。”
清军水师诸将纷纷附和,都说吴军肯定是走陆路绕过了清军水师防区,帮着自军士兵推卸责任。文祥将信将疑,又问起关于口令的问题时,叶常春更加振振有词,说道:“这还用说,肯定是有内奸告密,也许是我们的jūn_duì 里藏着吴贼奸细,也有可能是罗刹人的舰队里藏着吴贼奸细,中堂大人你只要派人排查,肯定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文祥一听觉得有理,也马上命令自己从京城里带来的旗人侍卫负责排查内奸,然而排查的结果却让文祥和他的侍卫欲哭无泪——清军水师里除了昨夜当值的斥候外,连什长级的清军基层将领都知道昨天晚上的口令!要想把这些人一一排查到底,最保守的估计也得花上一个月时间……
迫于无奈,文祥也只好接受清军水师诸将的建议,向诺沃西利斯基报告说吴军是在沙俄舰队所在的南岸直接上船发起突袭,又说失踪了一个知道昨夜口令的什长,把所以罪责都推到了那个子虚乌有的清军什长身上。诺沃西利斯基暴跳如雷,然而又无可奈何——和文祥文中堂玩这些官场手段,诺沃西利斯基还嫩了点。
狂怒之下,诺沃西利斯基当然又故意逼迫清军水师去攻打吴军河口主阵地,文祥哭丧着脸说清军水师主将吴全美已经病倒也没用,诺沃西利斯基根本不听,还威胁道:“如果你们拒绝执行借兵协议,那我们就要结束合作,单独退兵!不再保护你们!”
被诺沃西利斯基的威胁吓住,别无选择之下,文祥只能是又回来逼清军水师诸将,清军水师众将也有些担心沙俄舰队真的单独撤走,导致自军孤立无援,便先暂时敷衍住文祥,然后齐聚旗舰,与卧病在床的吴全美商议对策。
和部下一样,吴全美也有些担心沙俄舰队真的扔下自军单独撤走——那就算吴军水师不来追击,拥有两条蒸汽炮船的太平军湖口水师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难得机会。所以吴全美一度都有些动摇,想要接受沙俄舰队的讹诈,说道:“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要不我们就拼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清军众将纷纷沉默,都知道吴全美说的是实情,却又万分不甘给沙俄舰队做炮灰,吴全美的副手李德麟更是直接说道:“就算能拼出一条生路,我们恐怕也剩不了什么了,大清水师也肯定完了。水师不必陆军,陆军打光了只要有枪有炮,训练不了多久就可以上战场,训练一支娴熟能战的水师需要多少时间,碧山你难道不知道?”
吴全美无言以对,许久后才叹了一句,说道:“但也比直接退兵的好,朝廷这次为了向罗刹人借兵捣毁吴贼的大冶铁厂,付出了多少代价,耗费了多少钱粮物资,又对罗刹人做出了多少让步,我们如果就这么直接退兵回去,如何能向朝廷交代?”
轮到李德麟无言以对了,然而就在这时候,清军将领中却有人突然说道:“军门,那罗刹洋鬼子就能向他们的朝廷交代了?”
众人一惊,循声看去时,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最早拒绝给沙俄舰队当炮灰的碣石总兵王鹏年。被众人注视,王鹏年也不心慌,只是朗声说道:“吴军门,各位同僚,我们就直接撤退回去,是没办法向朝廷交代,可我们不要忘了,罗刹人也没办法向他们的朝廷交代,他们为了发起这次远征,付出的代价好象比我们大清朝廷更大吧?”
得王鹏年提醒,李德麟猛然醒悟,一拍大腿说道:“王总兵说得对,如果就这么撤退的话,罗刹人也肯定没办法向他们的朝廷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