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昼短,徐继畬军赶到茅津渡备战停当后,天色就已经微黑,站在北岸高地之上放眼看去,黄河南岸的吴军篝火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忙碌备战的吴军将士身影。见此情景,徐继畬也马上猜出了吴军的动手时间,说道:“就是明天了,我们能不能守住黄河防线,就看明天的了。”
徐继畬没猜错吴军的动手时间,却彻底误判了吴军的主攻方向,是夜五更时分,在刘坤一的亲自率领之下,一千二百余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吴军精锐战兵携带着精良装备,在灵宝城旁边的宏农河码头登上渡船。驻扎在陌底镇渡口的清军虽然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动静,也立即派人向徐继畬禀报情况,却因为距离遥远的缘故,无法第一时间把情况报告到徐继畬的面前。
天色微明时,灵宝这边的吴军突击队开始动手,满载着弹药武器的摆渡货船在军用舢板的保护之下,借着宏农河的水流推动,先后冲出宏农河转进黄河,迅速在黄河水面上集结成军。陌底守军不敢有任何怠慢,马上点燃烽火台放出狼烟,告之下游灵宝吴军已经开始抢渡。
狼烟的传播速度自然飞快,十几分钟后徐继畬就已经在茅津渡战场上知道了陌底告急的消息,然而徐继畬却再一次误叛了情况的危急程度,冷哼说道:“不急,陌底那边守卫严密,吴贼在那边的jūn_duì 虽然有可能是主力战兵,但是没有重炮掩护,就算真是主力战兵想夺取陌底渡没那么容易。”
其实陌底镇这边的清军也是这么认为,还摩拳擦掌着等待吴军运兵船队来分批冲击渡口,高地炮台上的火炮已经装药装弹,坚固工事后的鸟铳抬枪也正在虎视耽耽,还有秘密埋藏在渡口地下的地雷也做好了随时点火的准备,随时准备给侥幸登上北岸的吴军将士一个惊喜。然而……
然而陌底渡清军却很快就傻了眼睛,数量庞大的吴军船队竟然发起了集体冲锋,借着遄急的黄河激流推动,一窝蜂的向着黄河下游冲来,似乎想要不惜代价的冲击陌底渡夺占渡口。
震惊之后是狂喜,陌底渡清军纷纷狂笑吴军不懂水战之余更是摩拳擦掌,只等吴军在靠岸混乱时动手开打。可是陌底渡清军却又很快发现,吴军的船队不但驾船技术娴熟,在复杂的黄河水流中集群行驶仍然游刃有余,还似乎并不是冲着抢占陌底渡渡口的航线来的,而是在陌底渡前方的黄河夹角处沿南岸巧妙的转了一个弯,继续杀向下游。
“吴贼jūn_duì 是去下游!快开炮,不能让他们顺利过去!”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终于提醒了清军炮手,让他们赶紧调整原本用来火力交叉封锁渡口的炮位,去轰击远处勉强可及的吴军船队,然而等清军炮手辛苦搬动沉重火炮调整好炮位后,还没有打得几炮,吴军船队就已经冲出了他们的射程范围,摇橹划桨的冲向黄河下游。匆忙开炮的清军火炮也仅仅只命中吴军船只两次,打沉和打伤了两条吴军舢板。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亲眼看到了吴军将士熟练的驾船技术之后,不算太笨的清军陌底渡守将李钟杰也突然醒过味来,惨叫道:“不好!这支船队可能是去下游抢摊的!快,快走,追!绝对不能让吴贼上岸,绝对不能让吴贼上岸!”
猜出来也没用,水师的速度本来就胜过步兵,吴军的水师突击队又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更快,风驰电逝中,吴军船队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已经冲到了事先看好的抢滩登陆战场、平陆县城西面二十余里处的薛家滩一带,毫不犹豫的驾船冲上浅滩,登陆开辟北岸阵地,掩护后军搬运干粮和弹药下船登陆。
山西清军在薛家滩这一带的黄河岸边也有jūn_duì 驻扎——总数三十余人的烽火台守军,看到吴军在薛家滩这一带抢滩登陆,这些清军士兵也还算尽职尽责,没有马上撒腿逃命,立即敲响铜锣向北面不远处的常乐镇团练求援,常乐镇的六百多团练也以十分难得的惊人速度赶来了河边阻挠吴军抢滩。
然而很可惜,尽职尽责的常乐镇团练很快就发现他们做出了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一件蠢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吴军小股部队,而是数量远在他们之上的吴军士兵,还是用目前全世界最先进武器武装到了牙齿的吴军主力精锐!
砰砰砰砰,吴军主力中最会节省弹药的刘坤一军根本就懒得用击针枪排射,直接就用米尼枪远程狙击,枪手连响中,常乐镇团练也在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距离上接连中枪倒地,垂死的惨叫和惊恐的吼叫也迅速响彻了薛家摊一带的黄河沙地,“白帽贼的火枪有鬼!有鬼!怎么能打这么远,还打这么准?!”
用米尼枪精确射击压制敌人的同时,吴军将士也已经七手八脚的把摆渡船的弹药搬上了岸,堆放到了干燥地面上分发,包括主将刘坤一在内,每个人都背上了五十斤左右的弹药干粮,迅速准备完毕,然后放弃已经基本搁浅的舢板摆渡船,列队杀向东面的平陆茅津渡方向,还懒都懒得看一眼远处被米尼枪打得大呼小叫的常乐镇团练。
沿北岸行不数里,收到消息的平陆清军迎面杀到,刘坤一一声令下,吴军将士立即排起密集横队,大踏步直接杀向数量在自军一倍以上的平陆清军,只是听说过这种战术的平陆清军心惊胆颤,不等吴军进入射程就吓得纷纷开枪射击,吴军将士不理不问只是继续列队前进,推进到了清军阵地六十米之后才一起开火,只用了两波轮射就把平陆清军打得土崩瓦解,四散而逃,吴军也没时间和心思追杀扩大战果,继续沿大路只是直奔平陆县城。
此时此刻的平陆县令孙椿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明知道吴军肯定是去茅津渡接应大队过河,应该出兵阻拦,可是事前布置在城外的清军已经被吴军轻松杀溃,城里的兵勇就算派出去也肯定是同样下场,相反还有可能导致县城失守。迫于无奈,孙椿也只好是一咬牙选择闭城自守,眼睁睁的看着吴军逼近平陆也不敢出兵拦截,同时派人向徐继畬报警,让负责黄河防线的徐继畬自行决定如何处置。
收到了上游急报的军情之后,徐继畬的脸上当场就面无人色,有心想立即出兵西上阻拦,可是兵力一旦再分,如果再在途中被吴军击溃,再等吴军突击队杀到茅津渡北岸时,山西清军不但更难阻拦吴军突袭背后,还得同时面临对岸吴军大队的夹击,形势自然更加危险。
雪花悄悄的纷纷而落,汗水却在徐继畬的额头上淋漓而下,犹豫再三之后,徐继畬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齿大吼道:“就地建立防御阵地,命令周边所有jūn_duì 团练来茅津渡增援,和吴贼jūn_duì 在茅津渡决一死战!”
吼罢,徐继畬还又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还有希望,吴贼的过河jūn_duì 不多,弹药怎么都有用完的时候,只要我们能支撑到吴贼弹药告罄,就有希望守住黄河,歼灭北岸这支吴贼jūn_duì 。”
就这样,虽然徐继畬极不情愿也事先毫无心理准备,在吴军突击队正在大步向茅津渡杀来的情况下,也在周边清军收到命令后火速赶来茅津渡增援的情况下,茅津渡决战的形势还是注定形成。吴军胜,则山西清军苦心营建的黄河防线等同崩溃,清军胜,则抢先渡过黄河的吴军将士注定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