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鸿章料中,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果然又派来找李文安商量联合jūn_duì 的事,李文安按照宝贝儿子的指点故意松了点口风,说是想先把扩军规模的事定下来再说,曾老师果然见缝就钻,马上就拉着李文安跑来找吴超越,自作主张替李文安请求把式字营团练扩编为四个营,要吴超越看在长辈和兄长的面子上同意。
相信自己与李鸿章的友谊天长地久,吴超越当然绝不相信李文安真会愿意和曾国藩联手成军,又知道李文安不便于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吴超越干脆就直接向曾国藩问道:“老师,李伯父他真决定和你联合成军了?”
“那是当然。”着急重建湘军的曾国藩脸不红心不跳,向李文安一努嘴说道:“不信,你问你的李伯父。”
吴超越这才把狐疑的目光转向李文安,李文安神情尴尬的迟疑了一下,然后象是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这样。”
心愿得逞的曾国藩得意微笑了,吴超越则只是稍稍有些遗憾,却并不觉得惋惜——李文安是带来了八百多有军事经验的安徽团练不假,可这点兵力说实话吴超越根本就看不上眼,李文安的团练中,吴超越真正想要的其实就是李鸿章一个人。再加上吴超越也知道要李文安拉下面子给自己这个侄子辈当牛做马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伯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小侄当然全力支持。行,四个营就四个营,伯父你可以立即着手招募兵员,钱粮军饷和武器装备这方面,小侄这里替你想办法,不会让你为难。”
此前从没见过面的侄子这么豪爽大度,性格远不如宝贝儿子那么极品的李文安当然是既感动又惭愧,除了连声道谢外再找不出任何话说。吴超越则连说不必,又说道:“伯父,扩军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叫少荃来找我商量。但是得抓紧点时间,小侄过几天就要北上襄阳去剿捻子,在田家镇呆不了几天。”
李文安再次连连道谢,然后才与曾国藩告辞离开,结果曾国藩自然是马上怂恿李文安向吴超越索要击针枪和苦味酸武器,并且迫不及待的越俎代庖,替李文安谋划起了式字营扩编的各种具体事项,并极力劝说李文安与自己联手要求吴超越同样湘淮联军在田家镇设卡抽厘,建立造船厂并允许湘淮联军染指大冶铁矿,李文安苦笑连连不提。
吴超越是真心不介意李文安跑去和曾国藩联手,但是李鸿章却无论如何都要挖过来,所以当李鸿章带着式字营的具体扩建计划跑来找吴超越要钱要粮时,吴超越也就对李鸿章直接摊了牌,说道:“少荃,关于你父亲扩军的事,除了击针枪和新式火药武器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以外,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但有一个条件,你得跟我走,到省城去帮我,你放心,我怎么待惠甫,以后就怎么待你。”
吴超越的这个要求同样被李鸿章料定,所以叹了一口气后,李鸿章也对吴超越摊了牌,离席向吴超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诚恳说道:“慰亭,你这么看得起我,又厚待我和父亲,愚兄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动。但是慰亭,请你替我想想,身为人子,那有让父亲在前方冲锋陷阵,自己躺在省城坐享安宁的道理?”
“还有,慰亭你是亲眼看到的,我父亲的身体并不好。”李鸿章又更加诚恳的说道:“但我的长兄李翰章正在湖南善化当县令,三弟残疾双目接近失明,四弟他们也都随兄长去了善化,父亲身边事实上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侍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叫我怎么能忍得下心离开父亲随你回省城?”
都已经快把心肝脾脏掏出来给李鸿章了,结果却仍然换来了李鸿章的婉辞拒绝,吴超越心中的失望与失落可想而知,但是再怎么失望又能有什么用?年过半百的李文安确实身体不好,连酒都不敢多喝,三个成年的儿子中老大正在湖南当地方官,老三李蕴章身有残疾接近失明,吴超越还能有什么办法逼着李鸿章放弃孝道,到自己的幕府效力?
被迫无奈之下,吴超越也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说道:“少荃,你起来吧,我和你是什么交情,也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答应你们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看出吴超越的失望发自内心,李鸿章心里也有一些不好受,便又说道:“慰亭,你放心,你的深恩厚德,愚兄一定铭记在心,但有机会,必当全力回报。”
“我和你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废话?”吴超越苦笑,也是又说道:“少荃,你记住,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不管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一定倒履相迎!”
李鸿章拱拱手,却不再与吴超越提起这件事,只是恳请吴超越批准他与李文安协商后议定的扩军计划,吴超越基本上全部批准,只是击针枪实在不多只给了李鸿章一百支,另给了五千发击针枪子弹和一些掷弹筒、手雷等苦味酸武器,还有大冶自产的三十门轻重前装火炮。而李鸿章的要求虽然没有得到全部满足,却也心中有愧,没敢过于强求,曾经亲密无间的知己兄弟以各怀失望而散。
送走了李鸿章后,万分失望的吴超越一直都没有说话,躺在帅椅上看着帐篷顶一直发呆,旁边的赵烈文看出吴超越的心思,便说道:“慰亭,你知不知道李少荃不愿跟你的真正原因?在我看来,不是因为你对他还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不愿甘居人下。”
“那是因为什么?”吴超越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赵烈文一针见血的指出道:“你老师能让湘军众将心悦诚服的听令于他,是因为他的年龄、资历和学识可以压倒这些人。你的师兄找借口谢绝你的邀请,也是因为你的年龄、资历和学识无法压服他。这些恰好都是你的最大弱点,想要弥补这些弱点,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让他们必须仰望的地步,他们才有可能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
吴超越不说话,心里明白赵烈文的话有道理,可是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吴超越总不能不顾一切的疯狂扩军,或者不顾一切的带着湖北新军冲到安徽或者江西去找太平军拼命吧?别说太平军了,事实上就连湖北北线的捻军,吴超越都不怎么愿意把他们过于削弱,白白便宜罪该万死的满清朝廷。
吴超越没说话,赵烈文却继续自说自的,又说道:“还好,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待更好的机会。我也敢断言,你老师这次就算能东山再起,也绝不可能重现当初的荣光,更不可能再打出湘潭大战或者光复武昌的漂亮仗,反倒是很有可能被长毛彻底压在下风,难有出头之日。朝廷最后所能倚重的人,还是只有你一个。”
“何以见得?”吴超越总算来了点兴趣。
“很简单,你老师已经再没有重新崛起的基础了。”赵烈文说道:“你老师当初之所以能一呼百应,迅速建立起雄视天下的湘军,靠的是他在湖南的威望和乡党支持,还有骆秉章不计个人得失为他提供的钱粮军饷。”
“现在呢?江西的几个大败仗打下来,你老师那点威望早就已经赔得七七八八,他那些铁杆乡党死的死伤的伤,有钱的财力已竭,有能的战死疆场,宗族子弟死伤殆尽,你的老师还能在他们身上捞到什么?还有骆秉章,没了左宗棠为他出谋划策,筹钱筹粮,他拿什么象以前那些大力支持湘军?你老师空有几千旧卒,无钱无粮无人大力支持,还能翻得起多少的风浪?”
说到这,赵烈文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说道:“慰亭,从表面上来看,你老师现在是在势头、威望和资历上还胜你一截,但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实力才是真的。抓紧机会赶快继续壮大你自己,等你老师再次败走麦城的时候,你就可以乘机挺身而出,成为朝廷在平叛战场上的中流砥柱,一展你的平生抱负!”
历史稀烂,不知道曾老师的后勤基础其实早就被自己挖得东倒西歪,可怜的曾老师已经是一只比自己还要虚弱的纸老虎,但是听了赵烈文这番见解预言之后,吴超越还是重新打起了精神,坐直身体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就让我的老师再风光风光,我也再忍气吞声一段时间等更好的机会。我就不信这个邪,我那位老师真有什么三头六臂,没钱没粮军饷辎重全靠我和骆秉章施舍,他还能继续的东山再起,再建奇功,永远把我踩在脚下!”
说罢,吴超越又土忍不住哼了一句,道:“到那时候,我也要看看,湘军那帮文武将领是不是还能无怨无悔的跟着我老师?还会不会找尽百般借口拒绝我的好意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