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笑道:“二叔公本是九卿之一,该您得的,一点都不会少。”
张九章笑声忽敛,缓缓道:“你说的‘收拾整顿’,是何意思?”
顾青咳了咳,没回答。
张九章没等到答案,叹了口气,道:“老夫老矣,早已不问朝堂事,亦辨不清善恶忠奸了,顾青,你如今权柄甚重,但心中当有良知,有敬畏,不管做什么,不要伤天害理,不要逆天而为。”
“是,侄孙谨记。”
“人老了,难免啰嗦,世人蝇营狗苟,拼却一生争富贵,其实若能静下心多读书,便可知世上的富贵其实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朝代更迭,江山兴亡,大一统者光鲜一时,却终究不过数百年国祚,当权者眼里若只有yín 逸骄奢,不理民间疾苦,江山迟早会失去,顾青,你当以此为戒。”
顾青低声道:“安史之乱,便是如此。侄孙近年不仅领军平叛,更多的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获益颇多。”
张九章赞赏地点点头,笑道:“你比老夫聪慧,成就也比老夫高,我便不多说了,说句古今文人都说烂了的话吧,‘得民心者得天下’。”
说完张九章忽然停下脚步,朝前方努了努下巴。
顾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张拯夫妇正站在后院的拱门下,张谢氏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他们的旁边静静地站着张怀玉,夜色黑暗,看不清张怀玉的表情。
张九章仿佛知道什么,打了个呵欠道:“你的丈人丈母有事与你说,你们好好聊,老夫便不参与了,人老了,饮了点酒便困乏了……”
顾青恭敬地目送张九章回了卧房后,才转身看着张拯夫妇。
张拯仍旧是那副阴沉的模样,活像顾青欠了他一笔巨款,张谢氏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笑得扑了脂粉的脸上都出现了褶子。
顾青很想告诉她,阿姨,你脖子和脸不是一个色,你的鱼尾纹露出来了,你卡粉了……
“贤侄快来,有事相商。”张谢氏站在拱门下朝他招手。
顾青老老实实走过去,朝张拯二人行礼。
张拯冷冷一哼,率先朝后院厢房里走去,张谢氏笑看了他一眼,跟上了张拯的脚步。
张怀玉故意落在后面,与顾青并肩而行。
顾青还没开口,张怀玉低声道:“稍后我父母会与你商量一点事,你莫以我为念,也莫看姻亲情分,就事论事,只辨利弊,明白吗?”
顾青一愣,还没说话,前面的二人已走进一间厢房内,顾青和张怀玉也只好跟上去。
坐进厢房,张怀玉点上一盏灯,然后跪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眼睛半阖仿佛睡着了。
张谢氏却一脸笑意地吩咐下人送来酒菜,并亲自为顾青斟满了一杯酒。
顾青看眼前这架势,似乎主事的人是这位卡粉的阿姨,不由更是一头雾水,搞得这么凝重又神秘,究竟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待到下人退下,张怀玉关上房门,张谢氏才悠悠地道:“眼下你和怀玉还未成亲,我便仍称你为郡王殿下……”
顾青急忙道:“折煞晚辈了,姨娘叫我名字便可。”
“好,顾青,我们很快便是一家人了,今日便是一家人说自家话,不管有没有结果,今日说的话必不会传出去。”
“姨娘有话尽可直言。”
张谢氏盯着顾青的眼睛,缓缓道:“顾青,太极宫中太庙前有一鼎,你可有过问鼎重几何的心思?”
顾青微惊,神色如常道:“我想要权力,是为了更方便我以后为天下百姓做事,并无问鼎的心思。”
张谢氏颇为意外地道:“手握精锐之师,长安君臣皆在你掌握之中,你竟无问鼎的心思?”
顾青直视她的眼睛,坦然道:“没有。”
张谢氏叹了口气,道:“你想做汉时的董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青避过不答,反问道:“姨娘究竟想说什么?”
张谢氏沉默片刻,道:“我出身陈郡谢氏,你可知道?”
“知道。”
“你麾下安西军虽说精锐,但毕竟兵威不可屈天下民心,我想问你,你需要世家的帮助吗?”
顾青眼中精光一闪,表情如常道:“世家?陈郡谢氏?”
张谢氏笑了:“不止谢氏,还有关陇,山东,南方等诸地世家宗族乡绅,自武后登位,大肆打压天下世家门阀以来,不可讳言,世家门阀已不如唐初之时,但世家的势力仍存,在民间仍有着非常强大的威望,而且由于近百年的打压,如今的世家已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
“贤侄欲得天下,必先得民心,欲得民心,必先得世家宗族,这个道理贤侄是否明白?”
顾青的心跳陡然加快。
抿了抿唇,顾青缓缓道:“是个好提议,但……我需要付出什么?”
张谢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道:“贤侄好灵性,跟聪明人说话果真很爽快,你只需要付出朝堂的一些利益,我们世家需要重新在朝堂上站稳脚,恢复百年前的风光,贤侄可愿答应?”
顾青目光一闪,道:“官职?爵位?省部台之要害?”
张谢氏笑道:“独木难成林,贤侄不也需要人帮衬吗?”
顾青叹了口气道:“姨娘的开价太高了,往下压一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