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谢氏毕竟是妇道人家,闻言顿时有些不舍道:“顾青也不一定会败吧?若将来顾青胜了,朝堂改天换地,今日夫君拒掉顾青的求亲,岂不是会被他怀恨在心?就算他念旧情不杀张家,只怕夫君以后的仕途从此会彻底断掉……”
张拯烦躁地挠了挠头。
这根本是二选一的站队问题,是道送命题,无论选哪一方站队都有生命危险。
夫妇二人正是踌躇之时,门外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父亲大人,这桩婚事您只怕拒不掉。”
张拯夫妇愕然抬头,见张怀玉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们。
张拯皱眉道:“儿女婚姻之事,老夫为何拒不掉?你以为老夫害怕顾青的兵威吗?”
张怀玉眼睑半垂,轻声道:“女儿知父亲大人有宁死不屈之气节,但女儿此生已认定了顾青,非他不嫁,若父亲大人担心张家日后被株连,便请父亲大人将女儿逐出家门,从今以后女儿的生死祸福与张家再无半点干系。”
张拯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为了一个顾青,你连父母都不要了?”
“女儿是为全家性命考虑,顾青我嫁定了,但女儿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之情而置张家于险地,将女儿逐出家门是最好的办法。”
张拯怒极,拍案而起,张谢氏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
张拯稍微冷静下来,张谢氏又露出关怀备至的表情,温和地笑道:“怀玉,虽说我不是你的生母,这些年对你……咳,但你姓张,是张家的闺秀,这是无法逃避的,我且问你,顾青他……真会与天子兵戎相见?”
张怀玉抿唇没吱声,这个问题她不会回答,答案若被传出去了,会对顾青不利。
张谢氏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有些不满,可如今顾青的身份不一样了,连带着对张怀玉也不能随便摆脸色,她知道顾青是个非常护短的人,当初为了张怀玉,他差点在张家废了她的亲儿子张怀省。
于是张谢氏又和颜悦色地道:“听说顾青麾下十万安西军战无不胜,从无败绩,此言确否?”
张怀玉冷冷地道:“没错。”
“顾青若与天子兵戎相见,胜算如何?”
张拯震惊地看着她,怒道:“夫人岂可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张谢氏扭头,忽然变脸:“你闭嘴!除了一颗迂腐的书呆子脑袋,你还懂什么?这桩婚事既是危机,也是机会,机会是赌来的!”
张拯目瞪口呆看着她,此时的张谢氏一反势利的嘴脸,眼中有了几许精锐之光。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的模样吧,张谢氏平日表现得再势利,她终归也是自小受过世家教育的子女,到了关键时刻,她反倒比张拯更有魄力。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在丰厚的底蕴之外,还要有敢于一搏的心态,用一次豪赌换得家族百年风光,世上的世家门阀大多是如此起家的。
此刻的张谢氏,便是在审时度势,判断自己的筹码应该押在哪一方。
张怀玉也有些惊讶,呆呆地看着她。这位后娘对她可从来没有半点好脸色,平日里那势力又高傲的样子看起来也分外讨厌,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一面。
张谢氏皱了皱眉,道:“说呀,顾青与天子,胜算几何?”
张怀玉定了定神,道:“我认为……顾青的胜算更高。”
张谢氏语气平静地道:“你凭什么如此认为?”
“安西军天下无敌,二位大人或许未曾亲眼所见,但我见过,天子就算调举国之兵与之相抗,只怕也不是安西军的对手,只有亲眼见过安西军在战场上的精悍勇猛之状,便能明白‘天下无敌’四个字当之无愧,女儿亲眼见过安西军北拒回纥兵时的样子,老实说,顾青麾下这支兵马竟如此精悍,女儿也颇为震惊。”
张谢氏摇头:“仅仅是兵威是不够的,还有吗?”
张怀玉想了想,道:“还有,顾青对百姓子民心存敬畏,有再创盛世之大志。”
张谢氏仍摇头:“也不够,想要得天下,兵威和志向只是基础,他还需要四海归心,需要权贵门阀的支持,需要学派文化的追捧,需要各地宗族和地主的归顺,需要州县官员的服从,这些……他都有吗?”
张怀玉苦笑:“他没有。”
张谢氏沉默许久,忽然笑了:“这些,他可以有。”
“母亲大人的意思是……”
张谢氏迅速看了脸色铁青的张拯一眼,却也不管他的心情,用异常冷静的语气道:“你与顾青的婚事,可以作为两家合作的开始,怀玉,我知你对我向来厌恶,说实话,我对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可以不谈母女之情,但顾青此人,陈郡谢氏可以与他合作,共谋天下。”
张拯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夫人,你越说越过分了!”
张谢氏冷冷道:“过分吗?夫君,你难道看不出我在救张家?天子已册封怀玉为郡王妃,无论你答不答应这桩婚事,天子已视张家和顾青为同党了,二叔父任多年的鸿胪寺卿,最近突然要告老致仕,你难道不知原因?”
张拯张着嘴,被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谢氏扭头望向张怀玉时,脸上又带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世家虽说没落,但在民间却仍有着不小的势力,若我陈郡谢氏串同各大世家,为顾青奔走,顾青至少能省下二十年的时光。”
说着张谢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迷人:“怀玉,你去问问顾青,愿不愿与世家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