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深吸了口气,道:“你应该见过我任节度使时,对部将又打又骂,我对他们如此恶劣,他们为何如此服我?因为他们要的三样东西,我都给了。”
“每日操练都给赏钱,大唐的jūn_duì 里,谁像我这般大方?隔三岔五给他们一顿肉吃,大唐的所有将领里,谁能做到?我的军中没有冒功者,没有以上凌下者,没有以权谋私者,上次歼灭吐蕃之战,功劳簿上排名第一的军士只是一名普通的弓箭手,只因他射死了敌军十几名将领,第一就是他,连将领都不能跟他抢,这就是我给的‘公正’。”
“可你裴御史,在我走了之后,第一件事便下令停了每日操练的赏钱和肉,呵,我若是你的部将,我也会带头哗变,你这样的人领兵,没被将士们背后射冷箭算他们善良仁义。”
裴周南听得冷汗潸潸,神情变了又变。
此刻的他,大约已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败了。
顾青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安西军营啸,我麾下两千余将士没死在战场上,反而被同营袍泽斩杀,裴周南,这笔账应该算在你头上。按我以往的脾气,此时的你,头颅应该被挂在大营的旗杆上迎风招展,但我不能杀你,因为你还是陛下的特使,陛下要让你活着回到长安。”
“裴周南,你应该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赶快启程走吧,莫等我改变主意。”
裴周南抿唇,起身,沉默地朝顾青行了一礼。
“一言之赠,一生之师。裴某受教了,但愿你我不再见。”
裴周南说完,转身走出了帅帐。
顾青独自坐在帅帐内,沉沉地叹了口气。
两千多将士,因为一个愚蠢的文官而死,想想都觉得可惜,心痛。
安西军每一个人都是虎狼之师,两千多每日都操练过的精兵,足可固守一座小城池了,然而死得却如此不值。
裴周南走出帅帐,一名骑队的旅帅默默地等着他。与裴周南同行回长安的,还有那支千人骑队,这是顾青在李隆基面前要来的条件。
走在大营内,周围无数围观的将士,他们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没人与他招呼行礼,更没人相送。
裴周南心中颤栗,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诚如顾青所言,营啸而死的两千将士,这笔账确实应该算在他自己头上。
快到辕门时,裴周南转身,忽然面朝大营跪下,沉默地三拜,直起身眼含热泪大声道:“我裴周南错了,对不住安西军将士!”
声音在大营内回荡,却没得到任何回答。
领着千人骑队跨出大营辕门的那一刹,大营忽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裴周南没回头,每一道声音传入耳中,都是一柄无形的利剑,刺得心痛。
如此不得人心,这一次真是失败得够彻底了。
裴周南整个人仿佛都垮掉了一般,灰心丧气地骑上马,领着千人骑队默默离开了安西,他的身后,欢呼声仍在继续,那种送走瘟神般的雀跃情绪,连聋子都能感受得到将士们是何等的欢欣愉悦。
…………
顾青没进龟兹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久违的聚将鼓声在大营内响起,常忠,李嗣业,沈田等将领很快来到帅帐内。
气氛很融洽,顾青回来后,常忠等人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大家聚在帅帐内寒暄闲聊,不时夹杂着粗鲁的笑骂声打闹声。
这般景象,裴周南任节度使时是从来没见过的,那时的将领们每次走进帅帐都觉得分外压抑,顾青回来后,一切截然不同了。
将领们各自寒暄,顾青却忙着对付一只烤羊腿,吃得满嘴流油,直到吃完大半,顾青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叹了一口舒服的气。
旁边的段无忌递上一块洁白的帕巾,顾青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敲了敲桌案,道:“都安静,开会呢,不拿我当干部是吧?”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每位将领坐直了身子,军姿端正地目注顾青。
顾青仍然坐没坐相,打了个饱嗝儿,道:“奉大唐天子旨意,安西军四万将士,以及一万团结兵,整顿军备士气后开拔,入玉门关,平安禄山贼子叛乱。”
“诸位,要打仗了,给我拿出士气和杀气,谁若在战场上丢我顾青的脸面,莫怪我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