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是温县。”贾诩回忆着地图答道:“泌水邘城段的正南面是温县,道路虽然崎岖难行,路上又无人烟,但路程并不远,只有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以我们的步行速度,估计最多两天就能抵达。”
“温县?”咱们杨长史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拍着大腿说道:“对!去温县!正好我有个学生阿异就在温县,他家还是那里的世家大族,家资十分丰厚,人又慷慨大方谦恭有礼,到了那里找到他,我们不仅可以吃饱饭,弄到北上冀州的粮食,还可以弄到丫鬟服侍……,服侍万岁和皇后!”
听到杨长史这番话,筋疲力尽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董承和汉献帝等人当然都是马上点头,都赞成先去温县投奔杨长史的有钱学生寻粮补给。咱们的贾老毒物则钦佩的看了杨长史一眼,心中暗道:“好厉害的顺水推舟,上次在杨奉、董承面前扯出一个温县有钱学生,这次又顺势把这个子虚乌有的有钱学生用上了,董承再多疑也不得不信了。”
于是乎,在咱们杨长史吃一顿饱饭的*驱使下,由董承亲兵、徐州使节团和杨奉叛兵组成的这支一百四十来人的队伍启程了。借着夜色掩护跌跌撞撞的继续南下,在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南行,有受伤的士兵掉队。也有胆怯的士兵当了逃兵,为了不暴露汉献帝的行踪引来大股追兵,受伤掉队的士兵被董承含着眼泪杀掉。还搜去他们的腰牌避免暴露身份,逃兵也被徐晃和丹阳流氓兵毫不留情的全部追上处死,不给他们半点出卖汉献帝正在南下的机会。到了天色微明队伍停下来的休息时,这支队伍也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不到,董承的亲兵更是只剩下了区区九人。
还好,队伍里还有四匹战马,天色放明后可以上马而行,四匹马也被分给了汉献帝、伏皇后、贾诩和杨长史骑乘,咱们娇生惯养的杨长史终于用不着再开双脚走路。而让咱们杨长史绝望的是,因为李傕郭汜的突袭太过突然。战斗中又有遗落,队伍里士兵随身携带的粮食总共只有三十来斤,还要平均分配给近一百二十人食用两天,所以不要说咱们的杨长史,就是汉献帝和伏皇后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一些用士兵头盔煮出来的野菜粥充饥,咱们的杨长史也少不得再一次仰天长啸,“野菜粥!我操你娘的十八代祖宗啊!”
除了干饭运很烂外,咱们杨长史在其他方面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南下穿过大片无人区时,虽然因为道路崎岖难行和饥饿疲惫。队伍行军速度快不起来,但是后面却始终没有乱兵追来——很明显,倒霉的杨奉将军带着假天子已经吸引了所有乱军的注意力。同时也没有遇到什么毒蛇猛兽拦路,倒是在偏僻小路的路旁采集到了许多的野菜熬粥,所以咱们的杨长史虽然每到吃饭时间就诅咒野菜粥的十八代祖宗,南下路上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基本上可以说是无风也无险。
第二天下午,杨长史的队伍总算是渡过了济水抵达了温县城外,然而让杨长史痛哭流涕的是,因为李傕郭汜和曹老大的队伍这段时间联手渡河劫掠河内补给,温县军民早已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大白天的都是闭门紧闭,谁叫都不开城门,杨长史队伍的一百多人试图靠近城池哀求守军开门接纳时,惊慌失措的守军还放箭阻止,差点射死了一名徐州士兵。同时汉献帝也不敢暴露身份命令城中守军开城,杨长史的队伍里还偏巧没有一名河内本地官员或者士兵,无法让守军开城接纳,所以没办法了,咱们的杨长史只能是又喝了一顿闻味就恶心的野菜粥,然后又领着队伍赶往西南,去那里寻找自己的学生阿异,准备先到学生家里混一顿饱饭充饥再说。
杨长史当然没到过阿异家里,只记得阿异的家是在温县西南的二十里外,是一座带有坞堡的庞大庄园,知道不难寻找,同时丹阳兵还在路边的树林中发现了几个躲避乱兵的本地百姓,又很轻松的问出了阿异家的坞堡所在——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的贾老毒物才无比郁闷的发现自己又低估了杨长史,知道杨长史真在温县有一个有钱学生。所以到了第三天中午时,杨长史这支疲惫虚弱的队伍便寻到了阿异家的庄园和坞堡,然而……
然而让咱们杨长史大吃一惊的是,心目中的美好所在,阿异家的庄园此刻已经是一片焦土,到处都是尸体、血迹和被劫掠一空的痕迹,甚至就连田地里的蔬菜都被拔得干干净净,尸体中也有好几具*的女尸,下身狼藉不堪仰面看天,无声的诉说着乱兵的残暴和乱世的残酷。至于阿异家人居住的坞堡,那更是被烈火烧成了一堆还在冒着黑烟的残垣废墟…………
看到这样的景象,咱们的杨长史当然是彻底瘫在了地上,脸色难看得象是刚刚死了爹娘,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连野菜粥都没得喝了!而汉献帝、董承、徐晃和贾诩等人也是情绪低落,默然无语,看着失魂落魄的杨长史充满同情,一起心道:“真乃忠厚长者也,一个学生,也让他伤心成了这样。”
有几个丹阳流氓兵不肯死心,想到被烧成废墟的坞堡中搜寻劫掠残余补给。结果还真被他们发现了一个特殊情况,远远的冲着杨长史大叫道:“杨大人,杨大人。快来,快来,有人。还有一个活人!”
“还有一个活人?!”咱们的杨长史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赶紧领着李朗和王五等人冲了上去,结果在被烧成废墟的坞堡中的一片焦黑场地上,杨长史还真看到了一名衣衫褴褛、满脸焦黑的青年跪坐在一具被烧成焦碳的尸体旁,对着那具尸体发呆,对杨长史等人的到来毫无察觉,仿佛已经呆傻一般。再仔细一看那青年的容貌时,杨长史不由惊叫起来,“阿异!阿异怎么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听到杨长史熟悉的声音,阿异艰难抬头。看到同样蓬头垢面的杨长史后,阿异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笑容,抖动着已经干裂的嘴唇,仿佛很开心的说道:“老师,你怎么来了?你快帮我看看。小孟她还能活过来吗?我的侍女小孟,她还能不能救过来?”
看看那具已经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咱们的杨长史心肠再是歹毒无情,这会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是步履蹒跚的走到阿异旁边,伸手搀起这个与自己相伴仅十余日的学生。颤抖着说道:“阿异,或许不是她,她这个样子,你认不出来。”
“是她,学生知道是她。”阿异张开右手,露出了一支被烧得半熔的金钗,很开心的说道:“学生在她手里发现的,这支金钗,是学生送给她的,学生还对她说过,等我行了及冠礼后,我就纳她为妾,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的第一个爱人。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对学生我很好,那天如果不是她冲出去吸引杀进坞堡的乱兵,掩护我逃出坞堡,学生也要死在乱兵手里了。”
“阿异……。”咱们出了名不要脸的杨长史破天荒的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涌出了眼眶。
“老师你怎么哭了?”阿异呆呆的向杨长史问,还伸手来替杨长史抹眼泪,又问,“老师,你还没有告诉我,阿孟她还能不能活过来?我答应过她,一定要纳她为妾,她如果是田奴出身,学生我肯定还要娶她为妻。”
“阿异——!”杨长史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了自己这个临时学生,嚎啕大哭起来,“阿异!她活不过来了!她回不来了!阿异!阿异你要冷静,阿异你一定要冷静,她回不来了!”
“她回不来了?”阿异呆呆的笑问,笑着笑着,两行泪水也逐渐流下了阿异焦黑的脸颊,忽然间,阿异也是一把抱住了杨长史,疯狂号哭了起来,“老师!老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兄长还在给曹操效力,给曹操当堂阳令!曹操的兵,怎么就把我家弄成了这样?我明明已经拿出了身份官凭,告诉他们我家是官吏之后,我的兄长也是曹孟德的治下官员,我还认出了他们是夏侯惇的队伍,告诉他们我哥哥和夏侯惇认识,他们怎么还把我家的人杀光,把我的六个弟弟也杀了,还把阿孟也杀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你告诉我,为什么————?!!”
“夏侯惇的兵?”杨长史恍然大悟,痛哭着说道:“阿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夏侯惇的兵都是青州兵,他们杀人最狠,我们徐州的十几个县,都被他们杀得鸡犬不留,几十万的徐州百姓,都是惨在他们的刀下!徐州的泗水,都被他们杀的徐州人的尸体给堵了,堵得河水都流不下去,他们先是黄巾贼,被我们徐州老主公陶谦从徐州赶到了青州,然后又跟着曹贼杀回徐州,杀起人来就更没人性了,他们习惯了,习惯了……,他们习惯了啊阿异!”
“曹贼?夏侯惇?!”阿异含着眼泪说出了两个名字,忽然又昂起了头,洒着泪水对天咆哮,“曹贼!夏侯惇!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曹贼——!夏侯惇——!不报此仇!我司马懿!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挥洒着痛苦的带血泪水,喊完了这番话,阿异紧紧抱住了杨长史,把头埋在了杨长史的怀里号哭起来,疯狂号哭起来,杨长史则轻轻抚摸着阿异的头发,哽咽着说道:“哭吧,哭吧,哭完了,孩子,你哭完了就不会哭了。哭完了,老师带你走,老师带你去一个可以报仇的地方,带你去找可以帮你报仇的人……。好孩子,哭吧,尽情的哭吧,哭完了,老师我……,带你走。”(未完待续)